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有种你下朝别走[重生]>第58章 会撩

 

  皇侄生气地走了出去。

  

  姜平容道:“愿陛下心志未泯,西南半壁江山虽有富贵荣华,但十三关内犹是遍地枯骨狼烟。”

  

  我给她斟了一盏茶:“平容,我就问一件事。当初羌人攻占全境八州、破九门入京之后,你是不是回过故土,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姜平容手执麈尾,世外高人般玄玄乎乎道:“十室九空,千里焦炭。若非万鬼同哭、黄泉道乱,何来这轮回重转?”

  

  “……”我精神错乱了一会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你以前……我是说,曾经的‘蜉蝣’,魏家和流州藏拙的那些,你们并不曾如此关切天下兴亡事,甚至在良王死后,还站到了河阳殿下那头,是也不是?”

  

  姜平容不置可否,只是说:“阿蒲奴与河阳殿下掌政三年,相继病逝,羌人黄金台十长君裂土夺权,不过又是一个隆嘉四十五年。”

  

  所以她后悔了。

  

  今世的蜉蝣不再是前世的蜉蝣。

  

  姜平容辞行北去,意欲给河阳殿下那尚未就位第三任丈夫胡齐尔安排一些戏份。而同时不出魏先生所料,阿蒲奴这位老铁重新落入朱勒手中后,不负众望地引爆了其前妻与前妻的现夫之间的矛盾。

  

  阿姐继承皇娘美貌的同时,还后天习得了皇祖母的才智,嫁去北羌的这些年里,她不仅俘获了众多糙老爷们的心,还收获黄金台一波迷弟。在黄金台多数党的支持下,朱勒想杀死情敌的提议再次被投票否决。

  

  没有人知道羌后娘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明明是她自己联合朱勒一脚把亲丈夫踹下了台,为何如今又为了被自己踹开的前夫和现夫闹得势如水火?

  

  大家的想象力普遍比较匮乏,一般无法理解河阳殿下的胸襟和志趣。就前生所见,阿姐在择夫的大方向上,主要遵循的并非儿女私情,而乃天下大势。

  

  阿蒲奴一直是个相对温和讲理的和平分子,比起真刀真枪地茬架,他更喜欢与我书信交锋、笔墨互嘲。阿姐不喜欢这种没有效率的切磋方式,为了尽快一统天下,他选择了更为实干的朱勒。

  

  可公私分明的阿姐虽否定阿蒲奴的执政方式,但并未否定阿蒲奴与自己的感情。她并不能眼睁睁看着朱砂痣杀死白月光。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多情死得早。入关还不到一年的羌人很快爆发内讧,犬牙山往北一片鸡飞狗跳。

  

  行至西州时,听说羌后以其大兴公主的身份声泪俱下地写了一篇讨伐现任丈夫朱勒的檄文。该檄文在沦陷五州的人民中间引起了极大反响。在朱勒赤铜骑烧杀劫掠的暴行下,各地不堪压迫的百姓揭竿而起,多处起义军效仿悯州“护国军”投诚“河阳公主”,“内战”的星火速成燎原之势。

  

  朱勒这种大老粗跟我阿姐不是一路人,我知道他们早晚要掰,只是不料这辈子他们掰得这么电光雷火惊天动地。

  

  我坐在马车横梁上对着车前灯笼研究八州地图,魏淹留看出我的疑问,走上前来,道:“里头的确有我们的人,但不多,只云州、中州二支。不一定有什么用。不过朱勒眼下已焦头烂额,陛下已经下令派宋琅大人持节出使,或许能从中斡旋,拖延些时日。”

  

  说话间果然见宋琅在旁边牵马挂鞍,其身侧还跟着一个团团转的卫裴。卫裴抱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脸色瞧着不大好看:“宋兄,让我去,陛下那里我去说。”

  

  宋琅脸色也不怎么和善:“卫大人别和我争,我考过武状元,会些拳脚功夫,真遇上什么比你能对付。银子也不用,我有,一定带他回来。”

  

  卫裴手抖了一下,将包袱往宋琅马背上一放,垂目拱手一揖:“宋兄,你还有家眷在北,那么点钱财恐怕不够支使。我没有牵挂,留着这些阿堵物也没用,劳烦你带着。薛大人曾经对不住你,不能再让你破费。”

  

  “……”宋琅气极反笑,“好你个卫裴,竟如此瞧不起我,他薛赏能守城死战、以身殉国,我就非得是睚眦必报、无情无义吗?”

  

  卫裴保持揖礼的姿势半天不动弹,把宋琅气得一抽鞭子甩蹄而去。

  

  我想了想,从腰包里掏出一枚朱红色的玉瑱,唤卫裴过来:“卫大人,你来,我给你个东西。”

  

  “这是……”卫裴接过玉珠,看了片刻,不确定地抬眼看我。

  

  “你收着罢,尸骨怕是找不全了。”我拍了拍他的肩,“不过也就是副皮囊,你别太难过。咱们心里绝不忘了他们,总有一天会回去。”

  

  “十四叔,”皇侄忽然走过来,一手抱着捧折子,一手端着个药碗,“怎么又坐这里吹风?”

  

  魏先生和卫大人双双告罪,灰不溜秋地跑了。

  

  我一口闷下药汤:“哎呀,我这不是好多了吗,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像什么话?”

  

  他劈手夺下我手中地图,将我马车里推,没好气地把那捧折子甩给我:“给你给你,看完睡觉,天亮就进城了。”

  

  我缩进车厢内:“好好好。唉,难怪他们都说你欺负我,太上皇可怜啊,想看折子要先喝苦药汁儿,跟大臣说过话晚上就得陪陛下睡觉……”

  

  “十四!”皇侄一声喝断,红了耳尖,“别瞎说!”

  

  我揪他进来:“诶,看,你又凶我!翻脸无情小白眼狼,你敢说我昨晚没陪你睡觉!”

  

  “那是你自己非要找李明崇他们议事,吹了半天西北风,手脚冰凉,我才……”他天灵盖“咚”的一声撞车厢顶上,龇牙咧嘴双手撑在我身边,“你,你怎么能……”

  

  “别哭!别哭!”我连忙呼噜他脑袋顺毛捋,“开玩笑嘛,来,亲个嘴儿,不痛痛。”

  

  “……”他不知回想起了什么,昏黄灯光下耳尖霎时红得滴血,大概吵不过我怪气得慌,半晌深呼了一口气,俯身要来堵我的嘴。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叠声呼喊:“陛下!陛下!哎呦陛下喂!”

  

  ……许长安这个蠢东西。

  

  许公公一马当先,直窜到眼前,一时激动得连尊卑都忘了伸脖子就往马车里钻:“太好了!太好了!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皇侄慌忙换上“关你屁事”的表情,扶我坐正:“许公公,您怎么过来了?”

  

  许长安未及开口,只见俩大姑娘花蝴蝶一样扑面飞来:“陛下!”

  

  糖糕和蜜饯也来了。到底没枉费我疼他们那么多年。

  

  这三人一齐拽着我的袖子痛哭流涕。

  

  皇侄暗搓搓把我的袖子从他们手里抠出来:“既然迎出来了,就跟车队一起走吧,我让人给你们安排车马。”

  

  三人不知是刻意逃避,还是这才注意到皇侄这么个大活人,一时脸色复杂,目光躲闪,竟敢在前任皇帝和现任皇帝眼皮子底下互相暗使眼色。

  

  “放肆!”我喝道,“有什么话,说!”

  

  许长安普通跪下:“太……太后娘娘担心陛下,原本听说河阳殿下答应送陛下回来,心里是高兴的,但,但后来又听说是……是陛下带了陛下出来,还听说陛下和陛下……就,又病了……”

  

  是个人就不带把话说得这么乌七八糟的。

  

  糖糕跪拜道:“启禀陛下、上皇,是这样的,太后娘娘听说车队快到了,从乔园搬去了西山别院,不肯回来,谁劝都不听,还说,还说任谁来都不许去找她……”

  

  蜜饯呜哇一声哭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了啊!陛下,殿下,他们为什么都说你们的坏话,怎么回事啊!”

  

  “……”皇侄悄悄松开我的衣袖,“十四,我……先去西州都府衙门,乔家那边,让魏先生他们跟着你过去。”

  

  我抓住他往后缩的手腕:“不,咱们一起。皇娘是心宽明理之人,我和她解释清楚,不能让她把这事儿堵在心里。”

  

  话音刚落,只听马车背面传来“扑通”一声,一掀帘子看过去,只见一个灰黢黢的影子从雪地里爬起来。众人皆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刺客。不料这“刺客”站起身来还没马背高,大雪地里上半身竟打着赤膊,瘦不拉几小麻雀般扑啾过来,伏身又是一拜:“皇叔公!皇叔!无忧前来请罪!”

  

  “!”我连忙冲出去,薅下自己的袍子给这小子裹上,抽掉他背上扛着的荆条,把他从雪地上拔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呢!谁教你的!”

  

  毛小子浑身冰冷,嘴唇乌青,晃晃悠悠几乎要站不住,眼睛通红,哆哆嗦嗦喘气,低着头不敢看我。

  

  皇侄紧跟下来,脱下自己的袍子又给我裹上,吩咐道:“端碗姜汤来。谁跟着殿下来的,为何无人通报!”

  

  许长安三人连忙跪道不知。

  

  “是我自己非要来的,不关旁人的事,”小麻雀叽喳一声,“叔,叔公,无忧知道错了!如果不是我偷跑出宫,被坏人绑到了北羌,燕王爷爷就不会死!燕王爷爷不死,国门就不会破!国门不破,就不会那么多人都死了!皇叔公不会被关黑屋子,皇叔不会差点死掉,太奶奶也不会生病,都是我不好!我没用!你们打我吧!”

  

  ……

  

  我把他提拎起来撂车梁上,塞给他姜汤:“快喝!喝完揍不死你丫的!”

  

  他十分听话地闷了一口姜汤,在灯下氤氲的热气里瘪了瘪嘴,垂眸盯着自己被雪水泡透了的鞋尖。

  

  皇侄又命人去找干衣服、收拾暖和的车厢出来。我虽然出于情感上很想骂这熊孩子一顿,但理智上开不了口,半晌只得长叹了一口气:“唉,混蛋玩意儿!怎么能怪你呢?我朝内生乱相,迟早要有这么一天,不破不立,唯有刮骨疗伤,才有回春之机。再说我听闻,你燕王爷爷在去羌人大营找你之前,就已经身负重伤,即使没有那么一遭,也……”

  

  熊孩子无声地啪嗒啪嗒掉起金豆来。

  

  我撸袖子给他擦眼泪:“不哭了。没有人怪你,你是个好孩子,这举朝上下,从来不缺‘知进退、懂规矩’,也不缺‘负荆请罪’,缺的是‘情义’和‘初心’。你有这两样东西,别搞丢了。”

  

  他一头扎进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说文解字》载:“瑱,以玉充耳也。”就是冕冠两侧垂系的珠子。(勿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