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有种你下朝别走[重生]>第43章 相逢

    

  郑无忧阖宫上下混了个脸熟后,面皮和演技都日新月异,连“当皇帝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码事都免疫了。唯一迈不过去的坎儿就是不喜欢别人说他黑。

  

  原本他一个糙老爷们,是不在乎这个的,但现在别人说他黑,不是单纯字面上说他皮黑,而是说他户口黑。

  

  行走在几乎人人白到发光的宫观楼阁中,他隔三差五对自己的人类身份产生质疑:“我怕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我看着他那被“金花红玉美容粉”搓了半个月后五彩斑斓的黑,宽慰道:“世间黑白,都是相对的,而且是不断变化的。要说黑,叔公还真见过一个比你还黑的,他现在就在北边平安营里。就说人家那么黑的,前几天叔公看见时,他都比几个月前白回来许多!”

  

  郑无忧忧愁地看了看自己五彩斑斓的黑,要求我带他去拜会此人。

  

  于是朕带着皇太侄孙跑平安营里头拎出了黑豆兄。

  

  黑豆兄带领西州精编军回京,往平安营里一窝窝了俩月,正赶上中州雨多云厚的季节,违心地说,的确捂回来那么一丁点。

  

  郑无忧立即对黑豆兄产生了好感,开始和人家套近乎:“你知道我三叔公、我爷爷吗?我小叔公说你是在白虎关晒黑的,那你见过我爷爷吗?”

  

  黑豆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啊!见过,回殿下,末将见过燕王殿下好几面呢!”

  

  郑无忧一边抓着我的手壮胆儿,一边伸手扒拉黑豆兄腰间鸡零狗碎的刀剑佩件:“那你觉得我和我爷爷长得像吗?”

  

  黑豆子下意识瞅了我一眼,挠头道:“像……像啊!瞧这鼻子眼、嘴巴眉毛,跟燕王殿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和燕世子小时候更像!简直……”

  

  “你还见过我爹?”郑无忧激动道。

  

  黑豆兄不好意思道:“嗨,那都多少年前了,燕王殿下给小世子招募骑射师傅,末将有幸带小世子骑过几次马,后来小世子不爱这个,臣才去缇骑报名。”

  

  “那你能也教我骑马吗?”

  

  郑无忧这个小骗子,他明明前天还蹬着朕给他找的小马驹在逝波台后面玩击鞠。

  

  黑豆兄热情地要带小骗子去马厩选马。不料一回身撞见萧关。

  

  萧关身后跟着七八个将领,火急火燎不知要干嘛去,猛一瞥见我,整个人愣了一瞬,继而见礼道:“臣等参见陛下、殿下。陛下怎么来了?”

  

  我摆摆手:“没啥事,朕就带孩子来转转,黑……哦,窦玄陪着跑会儿马就行,忙你们的去。”

  

  萧关应是,悄悄瞪了黑豆一眼。黑豆委屈回瞪,自以为“偷偷地”拧巴起两条蚯蚓眉。

  

  郑无忧犀利道:“萧关叔叔,你怎么了?马厩不在那边吗?”

  

  萧关一个激灵,腰板一挺:“没……陛下,这地上雨水未干,不如改日再骑马,今日正好扩建的东营完工,陛下是否带殿下移驾一观?”

  

  “哦?”我顿觉有异,“东营完工,也就是说苍州的精编军也要到了?怎么,钱不够用了?”

  

  萧关立即将我往反方向请:“陛下圣明,陛下前往一看便知,营帐还短了三百顶……”

  

  “啊!”郑无忧突然一嗓子嚎出来,“叔公看!”

  

  我被他吼得一脚踩泥坑里,回头顺着小黑爪指向一瞧……

  

  只见清一水儿的“天地玄黄”中有一人如冰雕玉琢,孤拔出尘地侧身负手立于几辆灰黢黢的辎重车旁。此人似乎听见了郑无忧那声喊,浑身肉眼可见地一僵,撇开面前几个说话的将领抬脚就要跑路。

  

  就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这千钧一发之际,郑无忧再次绷直了他的小黑手:“良王叔!”

  

  ……

  

  没有什么比一副“冰肌雪骨”更能刺激皇太侄孙那敏感而纤弱的神经。

  

  良王殿下满脸“一言难尽”地站在我面前:“十四叔,我……”

  

  “你什么?”我惊了,“你怎么在这儿?旁人知道吗?”

  

  帐外萧关、黑豆、郑无忧仨人支棱着耳朵,不约而同地凑近了一小步。我朝三条黑影摔去个茶碗:“退下!滚远点!”

  

  ……

  

  皇侄下颚一绷,眼皮一垂,束手道:“臣……正要赶往青州,途经此地,借……借宿一宿?”

  

  我:“……你过来。”

  

  他抬眼看我,微微抿唇,面露犹疑,话却编得滴水不漏:“其实……臣正打算奏禀陛下,苍州数名军案犯疑似流窜入中州,臣取道苍云二州官路,临时决定顺便至此一探,督促营中加强戒备……”

  

  好风如水溜进帐内,不久前放出去的河灯竟然真逆流而上,又去而复返,千里迢迢地给捎回来这么一个人。我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长出了一口气:“唉,可想死我了。”

  

  他沉默,半晌低低道:“我……原本只打算在平安营逗留一晚,不让你知道。”

  

  我松开他:“你从苍云州道上‘顺便’拐进中州,来平安营就‘逗留’一晚,还‘不让我知道’,你图什么?你怎么就这么有本事呢?快说你是想我了,你要是想我了才‘无诏入京’,朕就不治你的罪。”

  

  外头一队搬运兵器的士兵匆匆走过,斜阳将刀戟立影支楞八叉地投向帐壁。良王殿下又犯了害羞的毛病,不愿开口,只静静地盯着我看,直到把我盯得老脸绷不住要发红,他才眯了眯眼睛,老虎挑食般,凑近来试探性地舔了舔我的嘴唇。

  

  我这“被挑拣的食儿”终于憋不住:“你再不说……唔……”

  

  良王殿下以实际行动为自己争取了免罪的机会。

  

  我推开他大喘气。

  

  占尽先机、夺尽风头的良王殿下得便宜卖乖,虚伪地羞红着脸:“要耽误事了,谁让你来的?”

  

  我恼羞成怒地踹他一脚:“你滚,朕走了。”

  

  他一把拽住我,现学现用给了我一个熊抱:“让我过来的是你,让我滚的也是你……”

  

  “……”我无话可说,捋了捋他的背顺毛。

  

  他顿了顿,语无波澜:“让我不要动的是你,让我动的也是你,动不动都要治我的罪,君心这般难测。”

  

  “!”我原地僵成了一条人棍。

  

  而一本正经开完黄腔的良王殿下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开了个黄腔,不露端倪地在我腰间摸索了一圈,继续抱怨道:“我给你的东西呢?”

  

  我三魂七魄还落在九天十地没捡回来:“东西……那刀啊?那不是凶器吗?你说你信里头也不讲明白,那么几大车夹公带私的东西,我怎么知道你想我随身揣着哪样?”

  

  他埋脸在我肩颈窝蹭了蹭,闷不吭声。

  

  我绷不住笑出声,双手圈过他腰间比划了一通:“‘衣带渐宽终不悔’,茂郎是不是真瘦了,让我来瞧瞧……”

  

  “叔公!叔公!”郑无忧忽然一巴掌劈开帐门,“……叔公,有……有人找。”

  

  “……”我若无其事地松开皇侄,“找……谁找谁?”

  

  良王殿下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微不可察地冲郑无忧皱了皱眉。

  

  离开时还是爹,再相见已“父子恩断义绝”,郑无忧那敏感而纤弱的神经此刻绞成一团。他逃避良王的“冷眼”,目光无处安放地落我脸门上:“找、找我爹,哦不,良王叔……都是他们,非让我来说!叔公,你刚吃了什么,我也想吃。”

  

  良王殿下眉头一跳,板着脸跟郑无忧指了指帐门:“你先出去。”

  

  郑无忧可能是感受到自己和良王殿下之间短暂的“塑料父子情”就要烟消云散,甚至还可能反目成仇,屁滚尿流地转脚就跑。

  

  我转身拎起案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那我先回避?”

  

  皇侄盯着我喝茶,道:“是几个牵涉军案的。苍州有晋王旧部,良州从前有铁矿旧案,西州去年又卷进五王叛乱,再往青州去还有以前晋王党羽的舞弊案。陶三勇等人死后,各州军中自觉案底撇不清的或逃或反,一时压不住。苍州有一帮人流窜云悯一带,我怕他们进了中州,既到京畿,就找人问问话。叔不用回避。”

  

  “那不成,”我搁下茶杯,“我来过好几次了,万一有人认出我,吓得不敢说话,这不妨碍公务呢吗?”

  

  皇侄见我抬脚要往外走,面色一紧,忽伸手拦道:“那你屏风后面坐会儿,我给你叫壶热茶喝。”

  

  ……于是我堂堂一国之君,被良王殿下用一壶热茶给打发去旮旯里嗑零嘴、听墙角。

  

  皇侄不知打哪儿学的一套威逼利诱,我这一壶茶喝下来,只听外头打翻了三次杯盏,掀了两次桌子,动了一次拳脚——其中一人和另一人扭打在地:“血口喷人!老子没见过那贼头,肏你大爷你不就是眼红爷爷我腚底这把交椅吗?你他娘还能去阎罗那儿找四殿下来弄死老子?”

  

  “不是你是谁?一口一个四殿下,早没什么四殿下了!赖三儿那伙人从前和你拜过把子,他们不找你找谁!”

  

  前者激动道:“我没撒谎!良王殿下,殿下明鉴啊!”

  

  后者道:“良王殿下,末将其余一概不知,只知自己自入平安营后从未见过不该见之人!”

  

  其余还有几人,也跟声附和。

  

  良王自顾点亮手边灯烛,倒了杯水汽氤氲的热茶,端在嘴边要抿不抿,仿佛十分为难似的:“诸位将军不必如此紧张,本王也不过是多问一句。并非本王多疑,只是事关重大,一旦出错,无人担当得起。诸位也体谅本王,三司走一趟,以保万全。”

  

  “这……”众人突然被从天而降的良王殿下“提审”,慌里慌张、心惊胆战、狗急跳墙前后演了个遍,没料想良王殿下半点没看进眼睛里,还要把他们送去三司!

  

  皇侄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微微侧身,似以余光看向我。

  

  ——这几人好像有毛病。要是真清白,犯不着从头到尾那么激动,听见三司跟听见断头台一样

  

  皇侄又道:“诸位放心,是生是死,不牵连亲眷。”

  

  众人愕然:“亲……亲眷?”

  

  “殿下!”一人忽道,“末将……”

  

  “住口!”另一人打出一拳。

  

  他娘的什么情况?又打了起来。这里边一定有鬼,必须得先逮起来再说!

  

  “来人!”皇侄唤道。

  

  打斗声顿了一顿。没有人来。

  

  我心道不好,皇侄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当即又唤一声,手握上佩剑。打斗声又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凭借多年的被刺杀与反刺杀经验,就在我以为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萧关气喘吁吁带一队人跑了进来:“住手!都拿下!殿……殿下,太侄孙殿下方才掉……掉河里了!”

  

  我咣当一声摔了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