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有种你下朝别走[重生]>第36章 朝议

  

  钱大人说,因为昨日没查粮仓,今儿一细查,发现有几仓谷子被虫蛀烂了。

  

  我差点没一口血吐死过去。

  

  我不知道他们这是在逗谁。以前国泰民安、粮库丰盈的时候,都没听说过积谷烂掉的,眼下就那几囤从来在朕兜里揣不过全年的粮食,怎么就生虫了?

  

  我直接一脚把钱大人踹进了鸿都府的审讯室。猛一下急出的一脑门汗还没晾干,那厢兵部尚书杨老头竟然也跑来了!杨老头一张忧国忧民的脸上褶皱横生,满头急汗比我还多,几乎要顺着道道褶缝淌出个“沧海横流”来。他也像是要被淹死了,一口气提不上来:“陛……陛下!越……越……”

  

  我一拍桌子,也给了他一脚:“月亮真圆啊杨全武!”

  

  “越王起兵了!”杨全武一屁股蹲跌坐地上,“两万人马聚集秋洪岭,要往北来!”

  

  ……好了,不仅天塌了,地也要陷。秋洪岭在南方的地位等同望京关在北方的地位,越王这时候要真无诏挥兵越岭北上,那就完了。

  

  真是祸不单行,我强撑着没晕过去,紧急传召在家休假的各位大人进宫开朝会。

  

  天已垂暮,宫灯次第亮起。长长甬道中车马辘辘,吵醒了即将入睡的宫城。

  

  消息灵脚步快的已先一步赶到大明殿,我赶不及换衣裳,顶着一身白毛雪就要往殿里头钻。良王在阶前拉了我一把:“十四。”

  

  “嗯?”我回头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怕,一会儿你少说多听,天塌下来朕顶着。”

  

  他还是静静看我,神情仍不轻松,但也并未因双祸临门更紧张一点儿,看那目光,似乎对朕这番顶天立地的大话也颇不以为意,只抬手掸了掸我肩头和毛领上的雪:“天下人谁也不比谁高几寸,哪里就要你一个人扛了?”

  

  这话虽然没用,那份关怀的意思倒还中听,我冲他笑了笑:“是了是了,匹夫有责。”

  

  他收回手,端眉凝目地盯着我的眼睛:“他们都看着你,你不能慌。”

  

  ……说实话,让朕去扛天倒还是好的,让朕不慌朕实在难以做到。按晋王四哥的话说朕从小没受过一天正式教育,当皇帝那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实打实的自学成“才”,这一茬一茬的没在殿上一嗓子哭出来那都是心理素质过硬。

  

  今儿个朕更是将心理素质发挥到了极致。曾被殷蛀虫斥为“武夫”的悍相薛岱当廷抡棍子要揍户部那群“酒囊饭袋”,和事佬赵光拉架被一把推翻倒地,兵部的在混乱中高呼大喊求关注,几名外将更是嗓门厉害得“响遏行云”——

  

  “……挥师南下!越王哪儿来的臣打得他哪儿爬回去!”这是一名刚刚外派回来的缇骑将官,手短脚短,既黑且矮,看着很没有说服力。

  

  “你这黑豆子,刚回京不知朝廷如今有几两米,北边十三关的窟窿都补不上,悯州年年饥荒,如今给北羌的粮又出了事,哪还有东西供你南下打仗!”这是昨晚当真问要不要往粮里加砒/霜的户部傻侍郎。

  

  兵部一侍郎振袖道:“为什么没有东西供应边关?就是因为越王吞了流州赋税!打垮越王才能‘开源’!不然国库永远都得咣当着!北十三关迟早要完蛋!”

  

  赵光被御史台一群人扶起来,颤巍巍扶着腰吹胡子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们是没见过。越王在流州坐拥精兵二十万众、以逸待劳,而如今朝廷最多只能拼凑出三万疲兵,在场谁敢领这三万人去、摘下越王头颅?”

  

  那黑豆子自我评估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不行,但又不甘心,一梗脖子倔强道:“臣以为,良王殿下可以!”

  

  你踏马别是个傻子吧?

  

  躺着也中枪的良王殿下回头看了黑豆子一眼。

  

  黑豆子旁若无人地继续激动道:“良王殿下数年内在良州建兵五万,潜伏入苍州,与中州军、燕王军一起击破五王联军、挫退羌敌,此等英武,必能平定流州!”

  

  我眼看事情要一发不可收拾,连忙道:“你也知道,退羌敌平五王是良王军、中州军和燕王军三军共同的功劳,燕王军眼下要镇边,中、良二州军,乃至西州、青州、苍州军即将裁编,裁编后留下的也要分派在北十三关或镇守各地方。你别跑偏,还是赵丞相刚才说的,就三万疲兵累马,能打吗?”

  

  我这么一番话算是表明了立场,按理说众臣工应当消停片刻,不料话中却触痛了部分人敏感的神经——

  

  “既然兵马不够,为何还要裁兵!”这是回京述职的悯州刺史,原本轮不到他上殿,赶巧碰上了。

  

  这一问,问得我开始怀疑自我——不错,兵不够,为啥还裁兵?

  

  好在薛赏及时救场:“因为粮也不够。诸王人人养兵数十万众,养兵的钱粮打哪儿来?都打脚下这地皮上来!青壮都去当了兵,东征西走,成日乱战,田间土地荒芜,无人耕种。你打悯州巡察归来,应当深知此理,越是饥荒,就越多人要去从军,因为从军管饭吃,但越多人从军,就越是饥荒!”

  

  薛大人“委婉”地批判了从军的都是“混饭吃的”,令在场诸位外将颇为尴尬。作为“混饭”典型的悯州,那刺史被堵得无话可说。

  

  卫裴主动唱起白脸:“都说过,裁军非一刀裁断,精兵留用,其余分与农耕水利,国要有利刃,但利刃不可能凭空舞动,此为固本养元之法。前些天多次朝议,诸位大人都是商议过的。”

  

  从粮仓被蛀,到越王北上,再到裁军,议题不知不觉兜了个圈又回到前些日子,满殿灯烛啪啪往地砖上坠蜡花,幢幢光影中不知是谁偷偷叹了一声气。

  

  良王殿下在这声来历不明的叹息中蓦地开口:“臣以为,越王不一定是要宣战。”

  

  众人齐刷刷转脸看向他。

  

  良王殿下回京没几天,大明殿也没上过几次,除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几乎没当众开过口。诸位大人对这位曾经幽潜东宫、身世离奇,如今脱胎换骨、眼看要炙手可热的新贵十分好奇。

  

  “新贵”一身不起眼的灰色便袍,杵在光彩亮丽的诸位京官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像是一把前朝古剑混进了京城富家公子最爱光顾的兵器杂货铺里,连薛赏卫裴之流都被他衬得不够“脱俗”。极为脱俗的良王殿下在万众瞩目中淡淡一垂眼皮,颇有点宠辱不惊的意味:“方才左相大人也说了,越王拥兵二十万众,既有如此兵力,若真想与京都动武,就不会只放出一成人马打草惊蛇。”

  

  众人静了。从五年前诸王逼京,到如今的五王谋反,身在朝堂,大伙儿的精神都绷得有点紧,是以反应过激。

  

  可是越王他不谋反,动兵做啥子?

  

  迅速冷静下来的卫裴一抬眼:“陛下,晋王的尸体。”

  

  我恍然明白了。晋王的母妃德妃是流州人,越王的亲妹妹。听说高祖以来历朝都会册立一位流州越王府家的姑娘为妃,而这些妃子所出的皇子公主,死后都不入皇陵,越王府会派人来接他们回去。此事还是我小时候缠着祖母讲鬼故事,胡乱听来的。祖母当时只是说这样不成体统,可没说过是这么个不成体统法——派两万兵马来接吗?

  

  薛赏也冷静下来了:“不见得是宣战,但也不无示威和不满的意思,越王再怎么没兴趣造反,也不可能对亲外甥之死毫无触动。”

  

  “那怎么办?我们把晋王遗体给他,能相安无事吗?”有人问道。

  

  “羌使那边安抚住了吗?”赵光忽然道。

  

  礼部忙道:“只能哄住三五天,他们急着要走,催我们清点粮铁。”

  

  悯州刺史道:“悯州如果没有拨粮,怕是有很多人熬不到开春。”

  

  兵部说:“协约都签了,羌人拿不到粮,到时候翻脸不说,除了继续和我们的军队打下去,恐怕还会南下袭击苍、云、悯三州城池,劫掠百姓,也要死人。”

  

  “就算给了羌人粮食,也只是保全一时,等他们养足精神还是要打回来!难道要用悯州十万灾民的性命换一时苟且?”悯州刺使唾沫星子喷了兵部一脸。

  

  黑豆子旁边一听不乐意了:“你说谁苟且?这叫‘缓兵之计’!你以为我们不想羌贼打回北海荒原?都被悯州拖垮了!年年就知道伸手要粮食!家猫还知道自己伸爪子水里捞鱼吃,全乎人怎不能自己结个网?”

  

  众人不料黑豆兄腹内有如此锦绣,纷纷被他的“缓兵之计”和“退而结网”震惊到了,殿中突然一片安静。

  

  许久,良王在这安静中再次开口:“只有一个办法,向越王要粮。”

  

  “什么?”众人又震惊了。

  

  赵光咳了咳:“殿下说的对,向越王借。曾许诺给越王的十年流州赋税,大不了再往后延续一年。”

  

  薛岱沉声道:“越王能答应吗?”

  

  “是啊,他不打我们都是好的,凭什么给我们粮?”众人质疑此法可行性。

  

  薛赏在一片炸开了锅的议论中接过他爹话茬:“他不答应,我们就不把晋王尸体给他。再说,德妃如今也在我们手里。”

  

  ……这流氓耍的,有点别具一格。效果如何,仍然令人怀疑——万一越王被激怒了呢?原本只要把晋王尸体给他就能相安无事的,搞不好真弄成天下大乱。

  

  “不错,”不料卫裴也跟薛赏学会了耍流氓,“此计或可一试。先帝崩时,越王虽同其余诸王一同逼京,但他当时只带出两千人马。陛下登基后的头一年里他虽从众造过一次反,可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得到流州十年赋税后便偃旗息鼓。臣以为,越王眼下无意北来,他希望我们能替他挡住更北部的狼烟。”

  

  是了,人家流州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做什么要其他破烂糟糟、虎狼横行的地皮?

  

  卫大人一语点破,众臣工细思起来。

  

  我等不及他们思完,先拍了板:“现有的粮食先一劈两半,一半给羌人,一半送去悯州,礼部去跟羌人交涉,就说剩下的最迟隔月给他们,要是实在不愿意,再给他们加一成铁矿。谁能去和越王谈判?”

  

  “臣愿前往。”薛赏越众而出。

  

  “臣去。”卫裴抢道,“臣去过燕王军中一次,知道如何应付。薛大人此前指挥守城有方,今次仍需留在京都,万一事态不利,也好应对。”

  

  最终,朕把卫裴派去了流州。次日休假取消,满朝上下又开始连轴转。

  

  一连数日,连撸一把郑无畏的功夫都没有。那小畜生把逝波台里的书架子挠翻了一地,甚至都有点不认识我了,乍一瞧见,四爪扒地冲我呲牙示威:“啊呜!”

  

  我回撤一脚吧唧踩在良王殿下的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Kira2333的手榴弹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