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我怀了太子他皇叔的崽>第22章 . 临摹 【三更合一】

  朱红的宫门敞开, 一辆镶金嵌宝石青饰锦帷黑楠四驾马车,徐徐驶进宫道。

  沈雁掀起青灰绉纱一角,时不时探头而出, 望着窗牖外红墙砖瓦, 抑制不住心头喜悦。

  她偏过头对沈晚道:“晚晚妹妹, 你可知道宫里都有哪些好玩意儿吗?”

  沈晚素手捻着绣花针, 轻挑慢捻一针一线绣花式,锦缎上的格桑花只差一针, 她温吞地绣完, 尔后道:“雁姐姐,你问我这些, 还不如亲眼去见。”

  沈雁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目光便落在沈晚手中绣绷上,黛眉一挑, 轻笑道:“晚晚妹妹这么急着绣花,是要送给太子殿下的吧?”

  沈晚收针贝齿咬断丝线, 她淡淡道:“雁姐姐多想了, 我是给自己绣的, 我之前的帕子破了,想换条帕子。”

  莫说是一件衣裳,便是一方帕子,她绣完送予街边的乞丐也不会给太子。

  沈雁沉吟不语, 忽然马车猝然停下,绉纱帘外一名宦官躬身站着, 对着车内的贵人说道。

  “两位姑娘,下马车吧。”

  二人步下马车,宫女先迎了沈晚进殿, “姑娘随奴婢来。”

  沈雁跟在沈晚后头,想要一起过去,却被拦在外头。

  “大姑娘请留步,没有皇后娘娘的传召,您还是待在外头合适。”宫女神情似冬日里的霜雪冷冰冰,显得极其无情。

  沈雁几欲咬碎一口银牙,但她也晓得,入了宫她就得时时刻刻忍着,她垂着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多谢姑姑提点。”

  宫女将沈晚带到后,便道:“姑娘在此歇息片刻,奴婢这就去叫人。”

  沈晚慢慢地踏进金殿,发觉这间屋子较之先前她住过的暖阁,稍显素雅了些。

  萧尚仪撩起帘子走到屋里,把捧着的锦绣华服摆到案上,“姑娘,臣下为你更衣。”

  “萧尚仪,这是……”不待沈晚问出口,萧尚仪便动手替她脱掉了她身上的衣物。

  吴皇后看着沈晚穿上那件襦裙,温言道:“人比花还娇艳,太子见了肯定欣喜。”

  纤细的羽睫垂了垂,掩饰了沈晚眼底的浸出的寒冷,“臣女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她刚进宫一刻都还未休息,萧尚仪便到她这来,盯着她换衣,委实怪异,不多时连吴皇后都赶了过来,意欲何为明摆在她眼前,让她想不明白都难。

  沈晚向来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可身处宫闱有诸多的不情愿和不满她也只能默默吞进肚子里。

  吴皇后浅笑着,抚了抚沈晚的步摇,看到上头的白花,脸色骤然一变,她抬手扯下她髻间步摇,又在妆奁里精心挑选了一番,看到一支华贵的金步摇,“戴上这个再去找太子。”

  沈晚颔首,微微福身。

  “慢着。”吴皇后唤住她,拉起她的手,柔柔的拍了两下,笑着说:“本宫听说你的姐姐也进了宫,不如你们二人一起去见太子吧。”

  沈晚有少顷怔然,她瞬息平静下来,轻轻应了声:“臣女告退。”

  萧尚仪陪着沈晚还有沈雁来到千鲤池,一路沿着小径而行,萧尚仪择了凉亭引她们而入。

  这个时辰太子还未起身,只有等着,宫里时间难打发,到这千鲤池,也只有喂喂鱼儿,索性千鲤池边难得清静。

  沈晚便手执鱼饵,投入池中,锦鲤纷涌而来,这鱼儿到是活跃,不像那些魂还在,身已死之人。

  沈雁则是打量着四周的景致,池边一花一木一草一树,无一不是臻品,她朝萧尚仪弯了弯身子,行过礼后道:“尚仪大人,不知我可否走上一走,一睹这千鲤池风采?”

  萧尚仪面容肃穆,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不悦,她摆摆手,冷声道:“大姑娘别走太远,过会儿殿下就过来了,失了礼数,臣下也救不了你。”

  沈雁温言谢过,转身时眼底蕴藏的嫌恶令人不寒而栗。

  刚抬步离开的沈雁,恰好错过了太子。

  卫恪姗姗来迟,见到沈晚一言不发的临池喂鱼,径自越过她走到凉亭撩袍而坐,仿若未见。

  萧尚仪见状提醒他,“太子殿下。”

  卫恪沉默地坐着,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偏头看向池景之色。

  萧尚仪看太子殿下举止散漫,心思似乎没有放在这里,想着要提点他一下,却听得太子忽然说。

  “如此好的天色,沈姑娘不如随孤放纸鸢?”

  沈晚这鱼儿喂得也够了将鱼饵递给柳儿,再听得卫恪所言,黛眉微蹙,放纸鸢什么的与她言毫无意义。

  但如今也不好拂了太子的面子,况且有萧尚仪在旁看着,她说什么都会是错,她应下:“臣女惶恐。”

  卫恪抬眸浅浅看她一眼,侧过身百无聊赖道:“不情愿也好,孤以后不会再同你出来。”

  萧尚仪闻言忙道:“太子殿下莫要误会,沈姑娘这是高兴呢,您愿意陪她放纸鸢,那是她的福气。”

  不消一刻沈晚手头便多了一只纸鸢,手缠纸鸢线,她抬头望着宛若雄鹰翱翔于苍穹的纸鸢,虽然高高的飞着,但飞不出这禁闭的四角宫城。

  纸鸢随风愈飞愈高,沈晚轻轻扯着线头,却不慎拉断了系着纸鸢的银线,纸鸢缓缓地掉落到沈晚脚边,她弯身欲拾起纸鸢,可不知哪来的无名风,风卷起那纸鸢飘到了池中央。

  卫恪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颐指气使的命令她,“你过去,把纸鸢给孤捡起来。”

  沈晚怔了怔,眼神里透露着困惑,脚步踟躇迟疑了会儿,她壮着胆子道:“殿下,这点小事还是吩咐宫人去捡吧。”

  她不会凫水,也很怕水,她猜得出太子为何这么做,可她断不会委屈自己。

  卫恪轻嗤一声,“你也说是小事,又何必折腾宫人,纸鸢既是你丢的,那当然得由你去捡,你若不愿意,那孤帮你一把。”

  言罢,他竟伸手一推,将她推到湖里。

  事发突然,没有人反应过来,便是在深宫待了三十多年的萧尚仪也一时间回不过神。

  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太子会对沈二姑娘下此毒手,硬生生将她推进池里。

  池子不深不浅,但对沈晚这个不会凫水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场浩劫,于池中畅游的锦鲤察觉到异样,纷纷四散游开。

  沈晚在水里扑腾着,池塘的水莫名的阴冷,浸透她的衣衫格外湿重的衣裳裹着她清瘦的身子,把她往下拖拽,她挣扎着拨弄两边的水,朝着岸边扑腾。

  游到尽头池塘边的宫人着急忙慌的把她拉上来,上岸的时候沈晚狠狠地想,倘若她再机敏点或许不会这样任人摆布。

  她呛了水不停地咳嗽,直到把水呛出来,抬眼的那瞬间她只看到面生且带着惊恐的宫人,而卫恪的身影早已消失。

  被救起来后,沈晚清冷的面庞罕见的严厉了起来。

  毋庸置疑,太子要她死。

  这一次,吴皇后没有饶过卫恪,得知沈晚落水她急忙召来太子,遣散长乐宫所有宫人,她忿忿地扬手掌掴了卫恪三下。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椒房殿,和着吴皇后高昂的怒斥声:“逆子!”

  卫恪垂下眼,任她打骂喝斥,“母后若不解气,可以再打几下。”

  他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只想着她泄愤之后快些回东宫。

  吴皇后气恼不已,眼中洇着泪花,不知是被气得亦或是因难以厘清这糊涂账,“母后为你绸缪那么多,你竟半点……

  “够了!母后还要儿臣说几次,儿臣绝不会娶她为太子妃!”

  卫恪口吻决绝,几乎用尽力气冲着她怒吼,随后忿然甩袖,大步踏出殿宇。

  “太子殿下。”

  卫恪急火未消,屏退宫人行至宫巷,走到一半赫然听见如黄莺出谷的女郎声。

  他怒目而视,却见女子婷婷袅袅的朝他走来。

  沈雁语声柔柔,“太子殿下不要跟晚晚置气,她是任性了些,但本性是好的,太子殿下您要保重玉体。”

  她亲眼看到太子推沈晚下水,当即便知道时机到了,她想趁此把握住太子的心。

  卫恪冷笑,忿然摔袖大步越过她,连看她一眼都嫌晦气:“哼,蛇鼠一窝的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雁气得脸色发白,她怒目圆睁转而回了与沈晚同住的沉璧阁。

  *

  暮色四合,吴皇后携卫恪来到沉璧阁看望沈晚。

  沈晚晨时落了水又中了暑气,半躺在拔步床上,一壁咳着,一壁捧着姜茶小口喝着。

  吴皇后缓步踏入内室,看见小姑娘病恹恹的脸色,顿时怜惜不已。

  沈晚想起身,却不住的咳嗽了好几声。

  “不用起身,本宫来看看你”吴皇后榻边落座,拿帕子掩了鼻,“身子可有大碍?”

  沈晚檀唇翕动,嗫嚅道:“太医方才来过,臣女没有大碍,服两贴药就好了。”

  吴皇后目光落在她娇柔的面上,即便略显病容可还是难掩她的花貌,她握着沈晚的手道:“本宫带太子来,便是向你赔罪的,太子不懂事,你多担待。”

  沈晚面上哂笑,嘴角轻向下一撇,“臣女不敢,太子殿下也是无心之举。”

  吴皇后得言眉眼含笑:“你们两个啊,和和气气才好,本宫也不叨扰你们了,太子快过来多与沈姑娘说说话。”

  皇后走后,卫恪冷睨了眼沈晚,“以色侍人长久不了,沈二姑娘应当知道孤的意思吧。”

  沈晚咬唇,隐忍着,良久她敛眸轻声道:“臣女明白。”

  卫恪凝噎,似没想到她会这般冷静,他顿了会儿道:“再有下次,孤不会轻易放过你。”

  沈晚耳畔忽得想起太子曾羞辱过他的话,她捏紧衣袂,嘴上说着违心的话:“臣女铭记于心。”

  卫恪冷笑道:“知道就好,以后别在孤面前晃悠,也别妄想孤给你好颜色。”

  他拂袖而去,疾步踏出内室,原本束在金钩上的花青色纱帐漫漫垂落,正好掩住了榻上女子冰冷的眼神。

  沈晚从来不在乎太子的态度,更不会在意他的喜好。

  萧尚仪见她惹恼了太子,温声劝她,“沈二姑娘,您便低个头吧,太子殿下是桀骜了些,但他对你还是极好的,上回你病中他还命人送来桂花糕。”

  沈晚反唇相讥:“我进宫那么多回,尚仪大人也该清楚我喜欢吃什么,吃不得什么。”

  连不相识的宫婢都能记得她的喜好,偏偏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却视她为草芥,既如此何不放手来的痛快些。

  萧尚仪望了她一阵,堆笑圆谎:“殿下是未来储君,要操持的事情有许多,难免疏忽,往后二姑娘嫁进东宫,这些琐事都由宫婢伺候,您放心。”

  沈晚笑笑,“尚仪大人应该知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太子殿下从始至终未曾将我放在心上,我又何必低声下气去讨好他,我沈晚不图名利亦不图荣华。”

  自太子羞辱她那日起,她的心便封了起来,此次落水说不记恨是假的,但她更恨自己没有反击之力。

  更何况,她曾做过的那几个梦,似乎正在一一应验,这不得不让她愈加警惕。

  “她当真这么说?”吴皇后听着萧尚仪又口述了一遍沈晚所言,满脸的困惑。

  萧尚仪颔首道:“奴婢一字不落,沈姑娘确实是这么说。”

  吴皇后冷哼一声,“那丫头气性倒是高,看样子轻易是不能放了。”

  萧尚仪于心底轻叹,感慨皇后执念太深,强扭的瓜不甜,硬要扭下来,那滋味怕是又苦又涩。

  “今时的事倒让本宫想起另一桩旧事,你可还记得六年前,沈二姑娘随平阳郡主来本宫的千秋宴,太子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惹哭,还朝她泼了盆水。”众人只当稚童玩闹,可吴皇后却记到现在,或许那时便初显端倪,卫恪不喜欢沈晚,甚至于厌恶。

  她原以为时间能冲淡着一切,毕竟二人的婚约是抵赖不掉的,没想到愈演愈烈,倘若以后真要让沈晚进东宫主事,恐怕难上加难。

  萧尚仪语声浅淡,“依奴婢看,皇后娘娘不如静观其变?”

  微整髻上的八宝攒珠簪,吴皇后颦眉攥拳,蓦然惊觉一事,“萧尚仪,随本宫去趟永寿宫。”

  *

  博山炉熏着紫檀香,青烟袅袅,升腾的氤氲缭绕。

  张太后坐上首,睥睨看向吴皇后,她放下茶盏道:“皇后登门来见哀家,又是为着太子的事吧?”

  “太子薄幸是随了陛下,当年臣妾尚是太子妃时,陛下便不待见臣妾。”吴皇后暗自垂泪,帕子一捻轻轻拭泪,“那沈二姑娘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让他如此厌弃。”

  她吴家祖上几代也是名门望族,族中女子皆娇贵的养着,自幼学习女德女训,品行自然是没话说,她及笄那年嫁给皇帝,可宠爱仍是淡淡的,哪怕皇帝登基亦如此。

  虽然陛下从来是雨露均占,可她毕竟不是他的心上人,荣宠不会长久,她看似坐稳中宫主位,但在背后觊觎她后位之人,无时不刻想要她死。

  她指望着卫恪争气,有朝一日荣登大宝,她这些年来的怨气也会消散,然而卫恪却毫不在乎她的心思。

  张太后看她,冷冽的眸子轻敛,“皇后,你这么想让沈二姑娘做太子妃,若不然把婚期提前。”

  吴皇后叹息道:“臣妾正是愁这事儿,沈二姑娘虽与太子有婚约在前,但没有陛下准许,他们尚不能成婚。”

  元贞帝早年定下这门婚事,也是觉得沈国公府乃簪缨之族养出来的女儿,自不比宫内公主差,可他迟迟不愿定下婚期,她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却仍猜不透他的心思。

  眼睁睁看着卫恪年岁渐长,东宫连个侍寝的婢女都没有,她时常急得愁眉不展,只因元贞帝说,要等太子成婚才可以给他充纳良娣良媛。

  张太后凤眸弯含,轻蔑一笑,“非要哀家把话掰开了揉碎了喂到皇后嘴里,皇后你才会懂么?”

  吴皇后凝眸,小声道:“母后的意思是,要用那个法子?”

  玉指抚鬓,张太后眯着眼睛,敛去目中含的精光,“到时木已成舟,沈二姑娘想反悔也来不及。”

  吴皇后紧张道:“可沈国公也不是好惹的。”

  现今袭承爵位的沈国公,比起他那位糊涂兄长可聪明的很,怕只怕瞒不过他,而且整个玉京都晓得这位国公爷有多疼惜自己的女儿。

  冒然让他们两人逾矩做那种事情,沈国公倘若知道,怕是会动怒。

  张太后不急不躁,凤眸含威,“怕什么?有哀家帮扶,他们不敢怎么样。”

  吴皇后却顾虑重重,“母后,臣妾还是觉得此事不妥,六年前沈二姑娘被欺负受了伤,他不惜辞官求到陛下跟前,倘若这次……”

  说起沈常棣此人,还得和多年的那件事牵扯起来,如今国公爷和平阳郡主成婚时的那桩事闹得沸沸扬扬。

  国公夫人原是兄长的妻子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忽然了沈常棣的妻子,其中缘由局外人恐怕不知,但身处皇宫的人很明白内情。

  平阳郡主本和沈家大郎定有婚约,然而那大郎却看中另一位女子,非要迎娶她。

  沈老夫人想棒打鸳鸯却弄巧成拙促成了二郎和郡主的婚事,那沈常棣也委实是个怪人,寻常富家子弟皆会三妻四妾,即便迎娶县主、郡主,他们也会流连于烟花巷,他却从未生过纳妾的心思,曾存有私心的人要塞给他几个美人,无一例外地被他赶出府,自此再不来往。

  诞下一子一女后,平阳郡主再无所出,可沈常棣依旧如常,待她一心一意。

  他执拗的性子吴皇后见识过,倘若伤及他家人半分,他势必会反抗,哪怕是陛下的话他也听不进去。

  张太后垂眸打量着十指蔻丹,略有褪色,心道是要重新染染了,微微侧身,看向吴皇后,“皇后慎言。”

  吴皇后垂首噤声,心不住的忐忑打鼓,那个法子虽然龌龊下作了些,可一旦促成,即便元贞帝龙颜大怒,也得安排两人的婚事,不失为一个妙计。

  多年前她也是以这个法子怀上的卫恪,如今故技重施,元贞帝恐怕会对她心生怨念,这无疑是让他们本就垂危的关系雪上加霜。

  她忽得有些犹豫了。

  张太后挑明道:“国公府那自有哀家挡着,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当务之急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哄的沈二姑娘高兴,太子惹得她不快,她自然不肯服侍太子,这样吧,哀家教你一遭,你就按照哀家告诉你的法子行事。”

  *

  不知不觉,离皇帝万寿节还有三日之期。

  适逢元贞帝生辰寿宴,玉京城内四处张灯结彩,为彰显帝王德仁,元贞帝下令普天同庆,赏赐黄金万两提前与民同乐。

  民间尚且如此,宫中夸饰之风更甚。

  而此时沈晚已经待在沉璧阁已有几日。

  沈晚先前在长乐宫住的暖阁被吴皇后封了起来,转而送到不远的沉璧阁,却闻沉璧阁乃是前朝弃妃的殿宇,死后荒废无人居住,如今因为她稍稍修葺了一番。

  她常听人说起,但却不知住过哪位贵人,先帝后宫充盈,膝下皇嗣绵延兴旺,在世时,光是后宫佳丽便不止于三千人,清去夭折或是胎死腹中的孩子,便有十九位皇子,八位公主。

  说起容王是他是先帝幺子,行十九,和太子相差三岁,太子甚是亲近他这位并非一脉相承的皇叔,他常出入东宫却行踪诡秘,但沈晚懒得理会他。

  她数着日子盼着回家,可离万寿节越近,吴皇后逼的越紧,尤其她身子渐好,萧尚仪常来三清四催,明里暗里要她去东宫找太子。

  可她气性也高,当日太子推她下池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哪来得好脸色去见太子。

  何况元贞帝万寿近在眼前,宫宴上她还得奉上贺礼,但因那日落水染了风寒,她一直都得不了空闲去管这件事。

  沉璧阁里,沈晚拖着孱弱的身子立于廊下,柳儿见她穿的单薄,寻了肩披风披到她肩头,“小姐大病初愈,还是回屋歇着吧。”

  沈晚拢了拢披风,哑声道:“屋里闷得慌,我不想待。”

  一进宫她的身子就逐渐变得弱不禁风起来,不是风寒便

  柳儿叹声道:“大小姐也是总不见人,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沈晚听她提及沈雁,面色沉了沉:“大小姐近来都不在沉璧阁么?”

  柳儿点头,“奴婢有时见她往东宫那儿跑,有时又见她往尚宫局跑。”

  沈晚愣了片刻,神情骤变:“走,快随我去一趟摘星楼。”

  柳儿不明所以,忙问:“小姐,去摘星楼作甚?”

  “没什么,我们快去快回,不会耽误。”沈晚心里突然升起一个疑问,需要去摘星楼寻找答案。

  *

  摘星楼,观星宿之所,亦是大邺朝国师所居的地方。

  国师通晓天文擅占卜星宿,国有灾他总能提前占卜,元贞帝甚是信任他,特命他住摘星楼,以护大邺安危。

  罗经仪轻轻转动,旁边的年轻人,身着青灰道袍玉冠束发,仿佛是脱离世俗的仙人,他伸手翻阅着案上的周易经,右手边还躺着一只白狐,它伏案蜷缩着,正好挡在青年将要看的那页上。

  青年顺了顺它的白毛,“起来。”

  白狐毛茸茸的耳朵微微晃动,随后它睁开眼,撑起爪子站起来乖巧的走到他身边。

  青年稍稍翻了一页,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对着来人行礼。

  “容王殿下还真是稀客,平日里不见你来我这摘星楼,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卫琅朝他行揖礼道:“国师。”

  谢明吾瞧了两眼他的神色,忖度片刻立马顿悟:“容王殿下,您来找微臣,是为了你命中那颗红鸾吧。”

  卫琅短瞬沉默了会儿,他微微阖目,低声道:“何事都瞒不过国师的眼睛。”

  谢明吾摆弄罗经仪,凝神道:“殿下已经见到了美人儿,却还没有告知她你的身份,您纡尊前来是想问该如何破解,想必容王殿下之前的梦已有前兆,不过得顺应天命,我只能奉劝容王殿下静观其变。”

  卫琅薄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止于心。

  谢明吾温润一笑道:“容王殿下放心,终有拨开云雾见天明那一日,只是如今时宜不合。”

  话音刚落,只见门扉晃动由外向里推开,谢明吾循声望去,却瞥到小姑娘露出半张脸站在门口。

  她犹豫了稍顷,还是没敢走进去。

  柳儿看了眼屋里,旋即颤巍巍地躲到沈晚身后,面色惨白,“小姐,里头阴森森的,要不我们还是不要去见国师吧。”

  沈晚轻声安抚:“你若害怕就在外头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柳儿垂手,拉着她衣袖,“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总觉得这屋里阴气重,不像是他们能待的地方,而且她听长乐宫的宫女说,摘星楼住的这位国师长相狰狞可怖,曾见过他的婢女,吓得不日病倒,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将养好,醒来后竟谁也不认识,以至于坊间传言闻国师之名,小儿不敢夜啼。

  “二位姑娘,进来吧。”

  柳儿有一瞬惊愕,她吓得脸色骤白,忙低下头手紧紧捏着。

  “国师。”沈晚低头福身。

  谢明吾视线移至她身上,淡淡看了两眼,停留片刻后狭长的凤眸眯起,出声道:“沈姑娘所想要问我的事,在这我没有答案,如若想要寻找答案,不如去文渊阁一探究竟。”

  沈晚抬眸,眼底的诧异一览无余,“国师知道我?”

  她没有来过摘星楼,更没有见过这位声名赫赫的国师大人,可他又是如何认识她。

  谢明吾颇有意趣的说道:“沈二姑娘的大名如雷贯耳,阖宫上下谁人不知?”

  沈晚垂首敛眸,掩饰眼底的厌弃,问道:“国师大人,你所说的文渊阁真能帮我解惑么?”

  谢明吾微微颔首,笃定道:“沈姑娘去过便知,找到那本嵌着红边的书兴许还能在文渊阁找到你的贵人。”

  沈晚顿了顿,犹疑了会儿旋即福身:“多谢国师指点。”

  待谢明吾折返摘星楼时,已楼去人空,他哂笑道:“容王殿下还真是等不急呢。”

  倏地谢明吾眉眼骤然凌厉起来,指腹拂过罗经仪,神情阴鸷。

  *

  沈晚穿过长廊,踏过迂回的宫道,在宫婢的指引下来到文渊阁,这里容纳了邺朝所有的古籍,还有相邻两国的典籍,这里只有在崇文馆读书的皇子才能进出。

  不过沈晚有吴皇后护着,把守文渊阁的侍卫自然也不敢造次,尤其是里面整理书籍的小宦官,见到沈晚躬身逢迎道:“沈二姑娘,您取什么典籍,奴才这就替你去拿。”

  沈晚柔声道:“公公不必了,我自己找吧。”

  小宦官趋奉道:“咱们奴才的,当然得伺候主子,您可是未来东宫的娘娘。”

  沈晚皱眉听着,显然对他所说的极其不悦,她婉言道:“公公还是去忙别的事吧,我自己能行。”

  小宦官面露失望,但到底也是主子,不敢多言语什么,低着头便悻悻地退了下去。

  沈晚一排一排书架看过去,想要找到国师所说嵌有红边的书,她绕了三四圈却也不见那本书,她蓦地有些后悔,方才她应该答应让小宦官帮她找书。

  可如今已然没有回头路,她抬眼扫向上层书架,一眼就瞥见一本赤红的书摆在眼前,她垫着脚想要拿下书架最上层的书,还未取到书传来一阵轻微的门屋闭合声。

  步履声由远及近,沈晚旋即挽起裙裾,小跑着朝小门跑去,却发觉那人已经踏进屋内。

  沈晚脸色骤白,只想赶快逃离,可是迟了一步,男人的身影慢慢地靠近她,她抬眼看向来人,身子一凛。

  男子一身绛紫锦袍,金丝银线绣成的腾云祥纹,还有仙鹤盘旋于九霄,腰束着白玉腰带腰封处还坠着一块金镶玉,只可惜他戴着金灿的面具,看不到他的真容。

  沈晚隐约猜到来人的身份,她福身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臣女见过容王殿下。”

  紫乃帝王象征,宫中可以穿戴紫色之人,除了九五之尊便是未来储君,当然对还有一人破例,那就是容王。

  她战战兢兢地福礼,脑海里倏然盘旋起娘亲曾对她说过的话,心瞬间跌入谷底。

  卫琅薄唇微抿,透过面具深邃的眼眸落在少女凝脂玉莹白,却略显惊恐的脸上,她头绾惊鸿髻珠钗点翠相映成辉,身着的浅藕色织金锦缎裙裾逶迤及地,她今日所穿肖似宫中妃妾。

  想必这宫中已有人急不可耐,念及此处他波澜不惊的眼眸,乍现一抹厉色。

  良久的寂静,沈晚依旧没等到男人的应声。

  沈晚凝眸瞧向通身华贵的青年,眼底流露出几分探寻之色,她颇为不解,她明明与眼前人素昧平生,缘何见到他会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就那么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明亮的光耀映照在青年的金玉面具上,虽然看不清他真实的面貌,可她能知道容王定然是个眉眼冷峻,且喜怒无常之人。

  许是她目光放在青年身上实在太久,青年忽而低眸注视着她,两人视线相交。

  沈晩低下头刻意避开,声线透着淡淡的惊惧,她极力掩饰稳住,

  窘迫地屈膝福礼:“容王殿下,臣女可以走了么?”

  卫琅一顿,脑海里陡然浮现那个春宵梦,他真真实实的与眼前女子旖旎缱绻抵死缠绵,语声清甜软糯像是花蜜娇嫩。

  “起来吧。”

  青年嗓音低醇,与沈晚想象中截然相反,她一直以为太子的皇叔全是些垂垂老矣两边鬓白的老人家,可想到这位容王殿下也只是大了太子几岁,似乎一切又都说得通。

  沈晩慌慌不安地起身,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怕直视他会被他当作藐视。

  卫琅偏过头看她,擒住她慌乱无措的眼神,暗道他逼得太紧了,“沈二姑娘到文渊阁来找什么书?”

  沈晩苍白着脸,若说方才她还想着逃,可现下的境况让她无处可逃,杏眸凝了一层寒冰,随便找了个由头,温吞的说道:“臣女只是来散散心,如若叨扰了容王殿下,臣女这就离开。”

  她说着便微微起身,想要趁此机会逃回沉璧阁。

  卫琅唇角微扬,陡然升起作祟心,“沈二姑娘急着走,是觉得本王是洪水猛兽会吃了你不成?”

  娇养在闺阁里的姑娘,即便看上去锋芒尤甚,可还是不清楚世间险恶,就好似一朵出淤泥还未染的芙蕖洁白无瑕,这样的花自然得好好护着,不能让她受半点儿伤害,只是闲来

  周遭似乎静谧了片刻,微风拂过树叶扑簌簌打叶声堪堪从窗牖外响起。

  沈晩握紧广袖,指尖逐渐发白,她敛去眸底的黯色,福福身,“容王殿下盛情臣女恐无福消受,臣女先行告辞。”

  她仓促的起身,推开门想着冲到外头去,却浑然不知脚下的石阶,才走了一步,她脚下一绊身子往后倾倒,稳稳地撞入男人怀里。

  沈晚趔趄了一下,抓住男人的手臂,意识到不对以后,她身子不觉间僵了僵,她后背发凉绷紧了身子,羽睫轻轻颤了一颤。

  她似乎感觉到了男人如刀锋凌厉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他们生于宫中,自幼养尊处优难免性子孤傲,而她得时时刻刻提防小心,唯恐僭越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沈晚只当惹恼了他,容王不喜女子接近他半步,而她方才不仅越矩,似乎还碰到了他,她颤了一颤不敢再细想下去,垂下视线小心翼翼地踏下石阶,“臣女僭越,还请容王殿下恕罪。”

  她胡乱猜测着他会如何处置她,却听到男人冷淡的声音。

  “跟本王来。”

  沈晚惴惴不安地抬步跟在青年身后,小心地走着一步不落,即便她不知道男人会将她带到何处

  或许他会直接把她带到阴暗的地牢里关起来折磨,又或许他会弄瞎她的眼睛,越想越忧心,她只感到一股凉意顺着脊背自她脚底蔓延开来。

  所幸,她眉眼间的惊慌失措在走进一间雅致的书房时,顷刻间散去。

  书案摆的笔墨纸砚皆是上上品,长案上摆的笔洗也是由玉器雕琢而成,紫檀木案几上,琳琅满目的盛放做工精细美轮美奂的文房,其中一方砚台,便是沈晚从未见过的样式。

  沈晚抬眸看见悬挂在璧上被裱起来的宣纸,她好奇的问:“容王殿下,这幅字画是谁写的?”

  卫琅低眉,听她言语淡看了她一眼,“是我的字。”

  沈晚细细看了一会儿,字迹比久居宫中教书的太傅还要俊逸遒丽,她见过的字多是瘦硬,她瞬间忘却来时的慌乱,忙道:“臣女可否向讨教一二?”

  卫琅淡淡看她一眼:“讨教什么?”

  沈晚目光紧紧凝着那幅字,她转过身轻声道:“臣女想临摹殿下的字。”

  她以往临摹过不少大师的笔迹,独独这幅字委实稀奇,她素来喜好字画,见到如此出众的字帖,自然得讨要过来临摹。

  卫琅寡言,稍稍打量了她,清冷的眸子里蕴着化不开的温柔。

  不多时,青年伏于长案前,伸手执笔又铺了一张素白的宣纸,青玉云龙纹铜炉燃冉冉升起薄雾,朦胧的掩了他的面具,显得他尤为淡漠:“替本王研墨。”

  沈晚垂落长睫,懊悔自己的快眼快语,恍然听得青年开口,愣了半晌,旋即挽袖放了些清水再拿起墨锭研墨。

  待墨研的细润后,沈晚搁下墨锭。

  青年修长手轻握笔身,他点墨润罢,转手把狼毫笔递给沈晚:“接笔,本王教你。”

  沈晚迟疑了会儿,葱白的手指握住笔身,温润的指尖如轻羽扫过他的手背,她没说什么。

  忽觉玉指一烫,一双大掌覆在她的手上,“握笔的姿势要再换一换。”

  沈晚耳根微红,手指不自在的缩了缩,她轻声道:“容王殿下,臣女可以自己来,你只要在旁看着臣女写就好了。”

  卫琅倏地收手,望着她誊写。

  沈晚缓了缓神,认真的临摹起壁上的字,不消片刻她便写完了那四字。

  秀丽的字入木三分的虽仿了青年的字,虽然形似却无骨。

  沈晚看不到他面具背后的神色,但隐约能觉察出来,她踟蹰良久道:“臣女写的不好……”

  “不,很好。”青年语声平淡,明明是在评说她的字,可沈晚却觉得听着有些缱绻。

  沈晚怔了一下,等她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后才如梦初醒。

  她一心想要避开容王,现下竟不由自主的临摹起他的字来,当真是糊涂。

  沈晚有些局促地退了两步,却不慎撞倒了砚台墨水尽数倾翻,观案上字已然被乌黑的墨水洇开,端看她袖口也浸润着墨汁,她誊写的那句诗模糊一片,看不清字迹。

  她忙拿出帕子擦拭,墨水染了的帕子脏污的宛如破布,沈晩不死心继续擦着,直到宣纸被擦破她才罢休。

  沈晩怯怯低头,脸颊红的胜过艳丽的桃花,她别开脸小声道:“容王殿下,臣女先行告辞。”

  卫琅垂目望向小姑娘,见她面带疏离,心头有些不舒服,他未再说什么,只是说:“本王唤沈姑娘来,另有一件事。”

  沈晩愣了愣,顿住脚步问道:“什么事?”

  “陛下喜欢梅花,沈姑娘如若想要在万寿宴奉礼,可以梅花为主。”卫琅状似无意的说起,深邃的眼眸交于沈晩清瘦的肩头。

  沈晩面露惶恐,她不解容王为何要说这件事,而且她也从未想过万寿节要为陛下贺礼。

  帝王万寿,亲贵女眷无需奉礼,唯有近臣亦或是宫中妃嫔才会奉礼,再者说她父亲向来礼数周全,陛下的万寿礼早已托人送进宫来,哪里要她奉礼。

  沈晚只觉他莫名其妙,但也不好面上表露,低着头浅浅的应答:“王爷所言,臣女记着了,多谢。”

  言罢她兀自走了出去,也不管案上的字画。

  卫琅立于窗牖旁,透过雕花窗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他转过身揭下面具琥珀色的眼眸扫过案上狼藉,自袖中取出那只荷包,摩挲着上头的字,两个字靠的极近,远看竟凑成了一个琅字。

  看来,他是时候该动手了。

  他折返到长案前,换了张信笺提笔书信。

  *

  东宫殿,骄奢的靡靡音未曾停歇。

  卫恪慵懒的斜坐于软榻,望着翩翩起舞的美人,沉溺于纸醉金迷心思飘忽,浑然不觉右边长案早已堆积了一些奏折典籍,一页都没被翻读过。

  这时宦官躬着身,转交给李福全一封信,又朝太子禀道:“太子殿下,有您一封书信。”

  “谁送来的信?”卫恪狭长的眉宇皱起,被惊扰有些怨怒,却还是自李福全手中接过那封书信,迟疑了一下,拆开读了会儿,他随手把信丢弃,“李福全,随孤去沉璧阁。”

  李福全神色惊诧,难不成太子殿下开窍了,想要去沉璧阁见沈二姑娘,若真当如此,可得把这件喜事告诉皇后娘娘。

  卫恪此刻倘若知道李福全的小心思,必定会动怒,他看了眼地上的书信,冷冷一笑。

  信步踏出东宫殿,卫恪负手走在前头,身后跟随着一众金吾卫和侍从,无人瞧见角落里有一女子藏身。

  沈雁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只为了见太子一面。

  但她鬼鬼祟祟的身影,还是引起了金吾卫的瞩目,他们一涌而上擒住纤弱的少女,将人带到卫恪面前。

  “殿下,此女形迹可疑,您看如何处置。”

  沈雁来不及回神,就被拖到太子眼皮子底下。

  卫恪扫了沈雁两眼,发觉有些眼熟,那似乎是沈家的大姑娘。

  沈雁也悄悄打量着卫恪,虽然并非初次相见,可太子俊朗的模样还是让她挪不开眼。

  卫恪转脸对着金吾卫道:“放开她。”

  金吾卫依言把人放开,沈雁低垂着头,像是受了惊吓,娇声有些颤抖,“太子殿下……”

  卫恪冷笑道:“沈姑娘所谓何事?”

  沈雁不敢妄言,支吾半晌说道:“臣女有事相告,事关沈晚。”

  卫恪默了片刻道:“那封信也是你写的?”

  他所看的那封信,字迹模糊看不清是何人所写,而此女子方才又躲在东宫殿外,想来书信和她有关。

  沈雁迟疑了一下,点头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那书信确实是臣女写的。”

  卫恪挑眉,冷声道:“无缘无故你写那样的封信给孤做什么?”

  沈雁顿了顿,沉吟半晌道:“臣女想帮太子殿下了却心事。”

  卫恪嗤笑道:“那可是你的堂妹,你这么做难道不怕坏了你们姐妹情谊?”

  沈雁低着头掩面而泣,梨花带雨的哭诉道:“臣女自幼失了父亲,在国公府过着寄人篱下的苦日子,臣女恨不能生啖她的肉饮她的血。”

  看着那张秀丽的面容,卫恪那颗坚硬无比的心不由地松动,“你且细细说,孤听着。”

  沈雁轻轻拭泪,哽咽道:“臣女知道殿下怨恨沈晚,所以想助殿下一臂之力……”

  *

  沈晚自文渊阁回到沉璧阁想着歇歇脚,刚坐稳没多久便有人走到屋里。

  是在卫恪身边伺候的李福全。

  李福全轻唤道:“沈二姑娘,还不快出来迎太子殿下。”

  玉手托腮沈晚看了眼李福全,又转向柳儿。

  柳儿走了过去,福身道:“李公公,小姐身子还未痊愈,怕是不太好走动,您看……”

  李福全冷声道:“太子殿下贵为储君,沈姑娘焉能因这些事情而逾矩。”

  声声厉言反说成了沈晚的不是,她听着略微觉得可笑,却还是遂他心意施施然起身,缓步走向门扉。

  前厅里正坐着卫恪,沈晚想也未想福身问安。

  卫恪低低应了声,尔后道:“你不是绣工很好么?再过三日就是父皇万寿,孤要送父皇一幅锦绣山河图,便由你来绣。”

  沈晚略顿了会儿,颔首温声道:“臣女明白了。”

  卫恪未料她会应承的如此坦率,半信半疑的凝她:“还有三日,你绣的出来吗?”

  沈晚柔声道:“臣女会竭力一试,不负殿下期望。”

  卫恪不屑的啐道:“孤等着你绣的锦绣山河图,你就用这些花素绫给孤绣。”

  目送太子离开,沈晚素手抚摸丝缎,眼神冰冷,她将花素绫摆在绣架上,拿起针线便要绣。

  柳儿咬了咬唇,难掩怒意:“小姐,你应下这绣活作甚,锦绣山河图何等难绣,你难道不知?”

  便是把满玉京的绣娘聚齐,三日之期连一半都绣不成,更妄论她以一己之力三日绣成锦绣山河图。

  沈晚却问:“雁姐姐她人在哪儿?”

  柳儿手一颤,“奴婢不知道,大姑娘最近形迹可疑的很,常常一早便出去,回来的时候奴婢都睡了。”

  有几回她夜里去如厕,看到大姑娘鬼鬼祟祟的回到沉璧阁,怀里还抱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她也不敢多说怕小姐多心,如今怕是瞒不过小姐了。

  沈晚狐疑道:“那可有婢子陪她去?”

  柳儿摇摇头,确信她眼见沈雁是孤身一人,便实话道:“大姑娘只身前往,但奴婢没瞧见她到底去了哪儿。”

  沈晚沉吟道:“多留意留意吧。”

  年年朝拜,番邦小国送来的锦缎丝绸数不胜数,大多是别出心裁的,今年绣坊的绣娘绣不出有心意的衣裳,早已被责罚过了。

  沈晚又曾经随秦家的绣娘学过一段时日的绣活,自然卫恪便是看中她的手艺才故意这么做,也笃定她不会推辞,毕竟他身为储君,惹他不快,她们沈国公府也不会好过。

  但以往他都不会过问这些事,一个连她喜好都不知的人,平白无故竟会突然间知晓她绣工很好,委实奇怪。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和沈雁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晚晚,这么晚了,你还在绣什么?”忽然沈雁温婉的语声,截断了她的思绪。

  沈晚心头微颤,面不改色的说道:“方才太子殿下来过,吩咐我绣一件东西。”

  沈雁落座轻翕羽睫,唇畔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殿下要你绣什么?”

  沈晚略有顾忌,还是道:“没什么。”

  沈雁面上擒笑瞧不出深意,她看向一旁琉璃瓶里的芙蕖,淡淡道:“晚晚妹妹绣的可真好,绣的绣坊的绣娘还有本事。”

  沈晚轻抚绣架上的绸缎:“雁姐姐说笑了,我这点技艺哪比得上她们。”

  这话落在沈雁耳中,原本扬着的笑意一顿,她素手掐断琉璃瓶里那株芙蕖的花骨朵,“瞧我苯手苯脚的,把这好好的花都给掐断了。”

  沈晚低眸扫了眼那朵被折断的芙蕖,盈盈笑道:“雁姐姐莫怕,这暖阁里的东西都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也是归我的,断了便断了,也不是长不回来。”

  沈雁兴致阑珊,丢弃那朵含苞待放的芙蕖,倏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掀了帷幔离开。

  沈晚也停下手中动作,唤来柳儿,“你去跟着雁姐姐,仔细莫让她瞧见。”

  她心底惴惴不安,总觉得沈雁有事瞒着她,而且这桩事或许还和太子找她有关。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发芽,便会慢慢深根攀升长大,直至蒙蔽人的双眼。

  沈晩此番也是在赌,希冀自己能赌赢而不是赌输,赢了这所有只是黄粱一梦,输了便意味着沈雁已非昔日她的雁姐姐。

  柳儿颔首应下,趁着月色静悄悄的出了沉璧阁,小心翼翼地跟在沈雁身后。

  东宫有侍卫重重把守,柳儿料想沈雁应当会被拦下,便没有逗留而是折返沉璧阁。

  沈晚端坐在绣架前,手执绣针熟稔的绣面上来回穿针,她的视线一直都在绣绷上,不敢有一丝懈怠。

  “小姐,奴婢见到大姑娘了。”柳儿撩了帘子走进来,嗫嚅半晌,才温吞的吐露,“她去了东宫殿。”

  沈晚自是意料到了,她始终低着头默默地盯着绣面,等落完收尾的一针,她抬眸想要拿烛灯照明却不慎打翻了旁边的宫灯。

  宫灯的灯芯不轻不重地砸到沈晚的手臂,滚烫的烛油倾泻,滴落在沈晚的手背上,她吃痛的痛吟了一声,慌忙缩回手,可已经迟了。

  沈晚白嫩纤细的手背顷刻间已是红肿一片,看上去极为可怖。

  柳儿惊呼道:“小姐,你的手……”

  沈晚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烫伤的手,她定定地望着伤处,羽睫低低的垂着。

  柳儿忙跑到里屋取了药膏,轻轻拉起她的手拿了润过冰水的帕子敷了敷,在伤口处吹气,再抹上消肿化瘀的玉容膏,“小姐,疼吗?”

  沈晚摇摇头,手上的痛楚不及不得心上的痛,她一想到沈雁,眼底浮起淡淡的郁色,忧愁不止。

  她不愿相信沈雁会做出这等事来,可柳儿所说的话,竟让她找不出辩驳的理由来。

  兴许是自己多心了,沈晩这般想着游说自己,慢慢走到窗牖旁,临窗而坐,晚风凄冷顺着窗棂往屋内灌进来,拂起鲛纱帷幔,她静静坐了两个时辰。

  *

  自那日窗头吹了会风,沈晚倒是真的染了风寒,手头的绣活还未完成,她便软倒在榻上,起不了身。

  连日里头晕乎乎的,身子也没什么力气,太医开了几方药也是没什么成效,整日里沈晚除了躺着熟睡,也没法动什么。

  沈晚半梦半醒,隐隐约约听到了柳儿与人争执的声音。

  “我家小姐现下病着,你们想要做什么?”

  “柳儿姑娘,我们也不想这样啊,这可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要我们把这绣品给扔了,说沈二姑娘染病,这绣品自然也不干净,还是扔了好。”

  “不行!小姐衣不解带绣了两日,好容易要完成了,我不许你们碰。”

  “柳儿姑娘,咱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就别护着了,要是被太子殿下知道,我们两个都活不了。”

  再是一阵嘈杂的声音,沈晚撑着软绵无力的身子,披了一件狐裘,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绣架。

  沈晚一眼就见柳儿与两个宫婢扭打在一起,沈晚咬牙扶着柱走向她们,大喊道:“你们都给我滚!”

  “沈姑娘,奴婢们也是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不敢不从啊。”为首的宫婢唯唯诺诺的说道。

  柳儿上前扶着沈晚,她冷笑一声,“那就劳烦你们去知会太子殿下一声,若想扔了我这绣品,就请他屈尊亲自来一趟。”

  两名宫女面面相觑,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明白沈二姑娘有皇后庇护,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皇后娘娘缠绵病榻,有些日子不能起身,太后娘娘又不管后宫事,更不会阻挠太子殿下。

  东宫里的那位主子,又极难伺候,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无人愿意招惹是非,何况阖宫谁人不知,太子殿下及其厌烦沈二姑娘。

  在她们眼中,当然还是未来的储君更重要,毕竟太子妃不会只有一个,以后能不能成为皇后还难说。

  沈晚态度强硬:“还不快滚!”

  宫女愣了愣,然后福礼忙不迭地走了,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卫恪就兴冲冲的跑到沉璧阁,不待沈晚反应过来。

  他就吩咐了身边的太监擒住沈晚和柳儿。

  卫恪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掏出一把匕首,割断缠绕绣棚的丝线,将好好的绸缎划地七零八落,一块完整的地都没有。

  他划完心情也顺畅了,低头睥睨嘲讽的看着跪在地面的沈晚,“上次没把你手弄残,让你安分的绣了那么久,你该感激孤,若非孤慈心,早私下里弄死你了。”

  沈晚不卑不亢,仰头回敬他,“太子殿下伤了臣女事小,可太子殿下吩咐臣女绣的锦绣山河图,他日臣女若不能如期交上,殿下拿什么庆贺陛下万寿?”

  “沈晚你不用在孤这嘴硬,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孤看的很清楚,你不过就是个废物罢了。上次你害孤禁足,这会儿,孤也让你尝尝被欺辱的滋味。”卫恪抬脚踢翻了绣架,连被他划破的破布也不罢休,拿起来狠狠的踩了几脚。

  沈晚平静的望着面前的一切,卫恪似乎尤不满足,拿起案几上的烛灯砸在那残破的布上,熊熊燃烧的火吞噬着那块熔铸着她倾覆诸多心血的绣布。

  一晃眼,那绣布已然华为灰烬,卫恪也尽兴了,大摇大摆的踏出沉璧阁。

  “这太子殿下也太过分了,她不顾您生着病,身子虚,就来欺负咱们。”柳儿一壁扶起地上的绣架,一壁为沈晚打抱不平着。

  沈晚淡然一笑,与柳儿一起扶起被太子推倒的绣架,“太子殿下一向小孩子脾气,我见过不怪了,他也不敢真的杀我。”

  太子再厌烦她也只是呈口舌之快,但像那日千鲤池那样折辱她,还是第二次,或许是他有意为之,又或许是受人蛊惑。

  她心细如发哪会看不出沈雁的小把戏,但她万万没想到,她自小一起长大的雁姐姐心计会那么深,竟为了攀附权贵,做出这种事。

  想来太子要挟她绣锦绣山河图也出自她的手笔,虽不知她是如何与太子勾结,但她伤她之心却是真的。

  雁姐姐竟如此恨她,要将她置于死地。

  *

  沈晚陪着柳儿收拾好屋内狼藉,身子有些疲累,半躺在软榻上登时没了精神。

  柳儿捡了厚实的毛毯为沈晚盖好,“小姐辛苦那么多天才修好,却让太子殿下毁了,明日便是万寿节,若是献不出绣品,这可如何是好。”

  沈晚揉了揉眉心,道:“容后再说吧,我乏了,先睡了。”

  她闭口不提锦绣山河绣图的事,那绣品本就难以绣制,论绣工还是比不得宫里那些绣娘,绣娘处世多久,她又才处世多久,委实比不得。

  只是这桩事,却是难办。

  很快,交差的日子到了,沈晚手里没有东西可以交付,李福全来了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沈二姑娘,倘若您绣不成,不妨和太子殿下赔罪吧。”李福全看着绣架上才绣了一边的绣面,忍不住的劝说。

  沈晩捻着绣花针,淡淡道:“李公公若是劝我低头,还是请回吧。”

  她沈晩可以向任何人俯首称臣,却独独不会便宜了太子。

  李福全叹息道:“您何必如此固执,太子殿下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他是逼着你求他呀。”

  沈晩清冷说道:“李公公你也说了,太子要我求他,但我气性高不想妥协。”

  她妥协的还不够么,三番五次仍他放肆,苦药灌了不知多少回,这些全拜他所赐。

  李福全无奈垂首,摇了摇头还是离开。

  柳儿在门扉前立了会儿,随后她低低的说道:“小姐,明日就是万寿宴了,您拿什么交差啊?”

  那幅锦绣山河图已经化为灰烬,重绣一幅哪还来得及,太子又紧逼着不放,这不是成心要磋磨她们小姐。

  “柳儿你放心,可自有分寸,锦绣山河图原就难绣,太子拿去那幅是我之前绣坏的,我真正要献给陛下的万寿礼还有几针就绣完了。”沈晚心思敏锐,早在卫恪吩咐她绣锦绣山河图时就知晓他的企图,他故意刁难便是想让她在万寿宴当众出丑。

  但她早有万全之策。

  柳儿担忧道:“可明日就是万寿宴。”

  沈晚押了口茶,顺下气,吩咐柳儿:“柳儿,你去把搁在偏殿的那锦袍哪来。”

  她在绣这锦绣山河图之前,曾初绣一件锦袍,这锦袍原打算赠予兄长,以庆贺他中元之喜,可惜那时绣了一半便被召进宫,只得仓惶搁置了。

  如今她也只能觊觎这锦袍,能别出心裁,入了圣人的眼。

  柳儿往寻到那件锦袍,双手递与她。

  沈晚接过细细端详了一番,锦袍已经绣了大半,不过花纹尚未完全绣成,再补上几针便可以修好。

  素闻元贞帝喜爱梅花,这锦袍以金线缝边,再衬上娇艳的梅花,应能入得了圣人的眼。

  “小姐打算用这个交差么?”柳儿不以置信的瞧着沈晚。

  沈晚淡笑道:“但愿这锦袍能交差吧,陛下喜爱梅花,想来也不会有麻烦的。”

  关乎圣人喜好,她本是不知道的,这还得多谢容王,若不是他,她还想不到应对的法子,改日她得亲自面见他,送上薄礼。

  柳儿为她端了碗温水,顿了顿说道:“说起梅花,似乎先帝的丽妃也很喜欢。”

  “陛下与丽妃喜好倒是相同。”沈晚拿起杯盏,轻押了一口:“对了,这些事你又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柳儿沉吟道:“自然是从别的宫女嘴里听来的,可怜丽妃娘娘红颜薄命,若不然兴许就是她的儿子继承皇位。”

  沈晚闻言杯盏中的茶水倾斜润湿了她的手,“柳儿,有些话你可不能胡说,尤其关乎容王的身世。”

  她晓得柳儿嘴上无机会,毕竟沈国公府门风不严,尤其对待下人和善宽容,但有些事宣之于口即是不好办。

  柳儿噘着嘴没敢再言语。

  “好了,我有些乏了,先睡了,若有事情,你再叫我。”沈晚舍不得责难她,寥寥斥了两声便作罢。

  “小姐快起来,大事不好了。”

  沈晚困意正浓,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蒙地坐起身来,她瞥了柳儿一眼,“怎么了?”

  “李公公被关进掖庭了。”柳儿抽噎着说。

  掖庭局是个什么鬼地方沈晚见识过,所有在宫里犯了错的宫人都会被扔进去,一旦被罚入掖廷局便是有去无回。

  掖廷局惯会处罚出了差错的宫人,李福全入宫数十载鲜少会出差错,他又服侍太子那么多年,怎会被处置。

  况且李福全还是太子身边的近身宦官,再怎么有错他陪伴太子那么多年,也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发生了什么?王公公怎么会被关进去?”沈晚勉强提起神智低声问。

  柳儿哽咽着说起这事情的原委,她先前托李福全自司制房取了些丝线来,半路却被太子截住便给要了去,太子以为他在帮自家姑娘,也不细查立马下旨将人打发去掖庭了。

  沈晚大抵明白其中缘由,这是太子杀鸡儆猴,拿李福全的下场示众,如今皇后罹病于长乐宫养病,后宫琐事一概不管,可怜李福全因为她的事,遭了责罚。

  柳儿红着眼,哑声说道:“都怪奴婢,如果不是奴婢,李公公也不会这样。”

  李福全虽跟着太子,人却不坏心地纯良待人和善,只可惜太子他原本就是只豺狼,撕咬起人来连骨头都不剩。

  沈晚沉着脸没说什么,她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处境如何,凭她自己无法救任何人,哪怕自己也难救。

  良久,她叹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们先去看看李公公。”

  其实还有个办法,但实在太过凶险,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那么做。

  她费尽心力想要逃出这桎梏自己的樊笼,却依旧深陷其中,苦苦挣扎不得,如今还牵连了无辜的人。

  *

  掖庭院,昏暗的地牢里浓重的血气裹挟着死肉的恶臭。

  沈晚掩鼻俯身走进去,在宫人的带领下她来到了关押李福全的小屋。

  再见李福全时,他身形佝偻,衣衫褴褛已没了往日的风采,才五日他被便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李福全憔悴的望着沈晚,他跪在地上哀求道:“沈二姑娘,求求您救救奴才吧。”

  他如何能想到,他只是一时心善,想要帮沈二姑娘,谁承想惹怒了太子殿下,他活到这个岁数,日日殚精竭虑恪尽职守,却因太子的怒意落魄至此。

  沈晩阖眸,默了少顷她道:“我会替李公公美言几句,只是公公您也知道,太子他厌我,我说的话兴许不管用。”

  李福全曾有恩于她,她断不会弃之不顾,可以太子的心性恐怕还会迁怒她。

  如今皇后娘娘头疾复发,一时半会儿走不出长乐宫,后宫中无人能在庇护她左右,这些天的波折让她愈发看淡,也愈发笃定得逃离这场幽暗的梦魇。

  李福全明白自己走投无路,眼前也只有这位沈姑娘可以仰仗,他想了想,颤巍巍的说道:“沈二姑娘不妨找容王殿下。”

  沈晩羽睫轻颤,柔白的玉指揉着袖口,她垂眸温声道:“我与容王殿下非亲非故,他未必会帮我,李公公我实在……”

  “沈二姑娘,只要你肯帮奴才在容王殿下面前美言几句,他会来救奴才的。”李福全笃定的说着,眼神透着一抹亮色,“容王殿下若肯应允,奴才就能活下去。”

  沈晩抬眸凝着李福全憔悴苍老的面容,清眸幽暗:“我会去见容王殿下,若是不成,李公公也莫要埋怨我。”

  李福全面露喜色,如纸惨白的脸也有了些血色,“只要沈姑娘愿意救奴才出去,奴才必定为您效犬马之力,哪怕豁出这条命也会帮您。”

  沈晚长睫颤了一颤,垂落掩饰她眸中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