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好从哪儿说起。
说大,不过是一点小矛盾,惹人不高兴罢了。若说小,人家也确实甩了面子,大有一副不相往来的架势。
顾渊组织了一番言语,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也不知怎地就惹他生气了。”
程大夫一听,忍不住掀了顾渊一眼。他琢磨眼前的大概是个愣头青,没头没脑瞎撞。
“你怎这么糊涂呢?”大夫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端起酒碗起了身,“你等着,我与你说说。”
说罢,便护着酒碗走到柜台前,想将那酒再好生倒进去。大夫堪堪倾斜了酒碗,忽而顿住了,转头指着酒坛问顾渊,“你不喝罢?”
这架势便也是随意一问,哪能分人,这酒可宝贝着呢!
“……”顾渊瞅着那酒,“不喝的。”
程大夫这才将余下的小半碗酒倒进酒坛,不忘念叨,“可不能浪费了,还能喝个十天半个月呢。”
“好了,再说说你的事。”大夫又折回来桌前,搁那一坐,脸色便严肃起来。
“慕哥儿脾气是倔了点,但也不会平白无故生谁的气。我差你去问坛酒也不过才小半天,怎地还问出毛病来了?”大夫拔高声音,食指敲着桌沿砰砰响,“你前脚儿走,慕哥儿后脚儿便跟来了。虽说是处理伤口,便也算是服了软。且不说你确实承了人家的情,领了人家的意。再不该,也不该你跟一个哥儿计较。你怎地还见人就谈钱?偏要分得个清清白白,怎地不直接来个割袍断义?”
话是这么说,顾渊却听得憋屈。大夫立场明明白白,说得也清清楚楚。
他欠了慕临安的人情就该放下姿态。
顾渊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这便是直接把人情上升到准则了。本来还不怎么,经大夫一说,他越发抵触起来。
“我与他也没到割袍断义的关系。”顾渊沉着脸盯着程大夫道。
程大夫啧了声,“我知你不服气。可事实摆在那儿,你想分个清清楚楚,不愿被人情所挟。可你一无田地二钱财,连住地都是托了慕哥儿的福。你说你该如何分清楚?”
“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我为何收留你,我不说你也知。这亲疏使然,我也不会为你说什么好话。得了,这些都扯远了,扯近点。”程大夫看着顾渊,好似顾渊第一日来时的情景。
程大夫见他是个外人,便多了分怜悯。可怜悯归怜悯,这世道能怜悯的人多了去了。
他是个从天而降的外人,与这儿格格不入。
凭着怜悯是过不下去,“该道歉的,道歉。一个汉子就算没犯错,该服点儿软便服了。但你若真想不被人所挟,就莫要留下还不清的人情,落下把柄。”
顾渊一阵沉默,程大夫虽不知他与慕临安出了什么乱子,却点得透彻。如果他无法在异世里扎稳根,那还谈什么过日子,更别谈什么对与错。
他对慕临安是有好感。
在这个只有男人的异世里,找一个对眼的人凑合过也不是不可能。可他俩的关系从顾渊落地的那一刹那起便是不平等的,莫要谈什么关系,人家瞧见苗头便要扼杀。
顾渊心下复杂,唇齿间流连的苦味令他不想开口说话。
他也不是非要往人跟前凑,他更在意如何活得安稳一些。程大夫说的的确有理,顾渊沉默许久,还是开了口。
“大夫,我想跟你学医理。”
程大夫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当医理容易学?我学了大半辈子也不过学了个皮毛尔耳。不学个几十年难得学出个水,你若想靠这个养家糊口,难得很!”
“总归是门技艺。”顾渊低下声,先拉拢了程亩羊便是好,“还请大夫教一教,当个学徒也行。打打下手,我也不需要工钱。何况,您对我的恩德我也记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膝下无儿。日后,我也应感恩于您。”
程大夫哼了哼,翘起胡子,“话说得好听。想当学徒?你是想偷师学艺罢!瓜娃子,还得看你有没有这悟性!”
这便是有机会?
顾渊顿时心一喜。
“你也莫要高兴得太早,瞧着我桌上的医书了没?先能把书背下来才有资格当学徒。”
程大夫指了手桌上的书,顾渊瞧了一眼,莫约三指厚。可这又有什么难,十六年的书不也是照样背过来了?
当晚,顾渊便点起了烛盏。
拿着那些儿草药图,一看便是大半宿。程大夫几番路过瞧着那烛火通明的房间,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他心疼自家的蜡烛,这蜡烛也费钱啊!大白天不看,怎地偏偏要照个大半宿?
臭小子!程大夫心里骂道。
第二天,顾渊却发现房间里的桌上多了几根蜡烛。
他拿起蜡烛瞅了几眼,无言地笑了。
程大夫家来了个远亲,据说是个俊俏小伙,名叫顾渊。人家不仅俊俏还喜欢搁那门口儿一坐,看医书。嚯!就是跟村里的那些下河抓鱼、上树打枣的调皮蛋子不一样。
又来了一个会识字的,可真是叫人好生好奇。
街坊四邻都摸准了顾渊大清早蹲在大门口看医书的习惯,时不时往外瞅一眼,问几句好。
这日,清早。
天刚透亮,顾渊便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大门口看草药图。对街刘阿姆家的大门悄然打开,声儿不大,好似怕人听见。
顾渊抬头瞅了眼,只见刘阿姆家的方哥儿走了出来。四目相对,方哥儿显得几分局促。他红了脸,结结巴巴朝顾渊问了句早。
“又在这儿……看书呢?”方哥儿远远瞥看眼,不敢上前。
顾渊笑了下,“是啊,你起得真早。”
方哥儿啊了声,后知后觉声儿大了。脸又红了一层,小声嗫嚅,“……你起得更早。”
“你这是要去干什么?”顾渊问了声。
“我……我去屋后抱点材来。”
方哥儿长得壮实,更像一个汉子。连顾渊都容易将他当汉子看,倒也不算扭捏,瞧着顺眼。
不过总归是个小哥儿,“我来帮你吧。”
方哥儿瞅着顾渊放下医书就要起身,急忙阻止,“不用了……我自个来!”
顾渊瞧着他羞赧的模样,总觉得方哥儿有些怕他,瞧见他便想躲。
他摸不着头脑,刚想要再说些什么便被人打断了。
“这不是方哥儿么?”咋呼的声音插了进来。
顾渊觉得耳熟,寻声望去。果不其然,就见活泼的少年乐呵呵地朝他走来。
柳泉伸手往他肩上一搭,瞧了瞧对面的方哥儿又瞧了瞧顾渊。眼睛一弯,嘻嘻笑。
“方哥儿你的身板可比顾渊的还要壮得多!顾渊像个小哥儿,你倒像个汉子。”
他说完,方哥儿脸色便不好看了。等顾渊看过来又低了头,也不吭声,朝着屋后便走了。
顾渊皱了下眉,将人推开,“你怎么说话的?”
柳泉不乐意了,挺胸横道,“我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缺心眼·泉:嘻嘻嘻,终于到我出场了!
——
果然被轮空了_(:3」∠)_
还是滚回来更文了,最近忙期末考,不过我尽量日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