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人还活着, 心魔也并未影响到他，一切还有重来的机会。
洛祝缓慢走到秦沐的面前。
金光芥子已经黯淡，被缚在里面沉睡的秦沐眉眼温和, 好像从未受过什么伤害，他只是静静睡了一觉般。
洛祝抬手过去，在即将触及秦沐的脸时，指尖忍不住颤了一下。
记忆回来的同时, 大量的懊悔, 心痛，无法挽回的绝望和惧怕交织在一起，叫洛祝几乎有些不敢碰他。
汹涌的情感叫洛祝有些无所适从, 他甚至觉得自己过于陌生。
陌生得仿佛不是自己。
他暂时无法消化自己的情感，无法从才刚有点感情就陡然转变到深切刻骨, 他没做好准备，只能强行绷着情绪。
“破。”洛祝声音嘶哑着。
金光笼被撤下，里面的人影晃了晃，朝前倒去。
洛祝伸手将人捞回来，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但触碰到人的那一刻, 洛祝便有些克制不住将人摁进怀中。
“嗯？”秦沐茫然地睁开眼睛, 才刚恢复意识，便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紧着, 鼻息间满是草木香气。
秦沐愣了片刻，才恍然反应过来什么, 慌张喊道：“师尊？”
洛祝闷应了一声。
“师尊你是受伤了吗？”秦沐从没见过洛祝这种模样, 在他印象里洛祝一直很强大, 从没这样看起来如此脆弱过。
何况还主动抱他。
就算放前段时间, 那也只是抱一抱那只猫。
秦沐不知道自己昏迷时发生了什么, 他呆滞地想了下，肯定是刚刚昏迷时遭到了什么人的攻击。
再一瞧，这洞内有灵力逸散，如同炸裂的烟花最后化为尘土，数粒细小的灵力打在墙壁上，散尽最后一抹光后消失不见。
秦沐迅速反应过来：“这墙上的字怎么没有了？师尊是遭到了袭击吗？”
洛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摁住想挣脱出去查看伤势的秦沐，疲惫道：“让我抱一会儿。”
秦沐浑身一僵，呆呆眨了眨眼睛。
洛祝这么一说，秦沐便不敢乱动。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秦沐能嗅到洛祝身上那颓废沮丧的气息，能感觉到洛祝现在的纠结难过，像是遭到了什么打击。
秦沐胡思乱想，什么能让洛祝这么大受打击？
喜欢的人死了？还是遇到了强大的对手发现自己打不过？
秦沐稍一作想。
就凭洛祝这样子，只有别人喜欢他，哪有他喜欢的份？
再加上这洞中残留的术法气息，秦沐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认定了后者。
“师尊不必沮丧，这幕后黑手虽然是比师尊还厉害的人物，但不论是谁都有弱点，师尊一定能揪出他的！”
洛-幕后黑手本手-祝：“……”
“不过师尊。”秦沐还是很好奇，“那个人是谁啊？”
洛祝抬起眼皮，他瞧着秦沐的后脑勺，沉默了下，道：“把耳朵变出来。”
“嗯？”
“把耳朵变出来。”洛祝说，“我就告诉你。”
秦沐：“……”
秦沐怀疑洛祝在逗他玩。
但洛祝向来那么严肃一个人，秦沐也不觉得洛祝真的会逗他。
“你不想知道？”洛祝语气似乎有些遗憾，他垂下眼眸，勉强牵起唇角，“罢了，你也不必知道。”
话没说完，就见秦沐的脑袋上多了一对黑黑的，毛绒绒的耳朵。
那耳朵动了动，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外别了下，秦沐小小声说：“师尊，我变……变出来了。”
洛祝愣了愣。
他伸手过去，指尖触及毛绒绒的耳尖，把秦沐逗得耳朵一缩，又小心翼翼放回来。
洛祝摸了摸耳尖，便叫秦沐耳朵又颤了一下。
洛祝想起来，在魔界时，秦沐就会趴在他的腿上，将耳朵支起来，叫洛祝摸摸是不是很软乎。
那时候的洛祝只是敷衍地碰了碰，便叫秦沐坐起来喝茶，他无心关心耳朵，也无心关心秦沐。
洛祝的心刺了一下，呼吸重了一分。
秦沐听着感觉有些不对，他眼眸转了转，小声安慰道：“师尊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洛祝愣了下。
秦沐道：“师尊想摸便摸就是了，我变出耳朵，只是讨师尊开心。”
洛祝垂眸，见秦沐正安静地看着他。
一瞬间，洛祝突然想把剑给他。
给这个曾经他狠狠伤害过的人，让秦沐狠狠报仇，不论秦沐想怎么杀他，他都能接受。
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洛祝便果断掐掉了。
现在的秦沐，只会害怕罢了。
他不知道秦沐记得多少，记忆中，他去接回秦沐的魂体时，那魂体已经被毁得只剩七八分，记忆会有缺陷，如洛祝之前用沙盘探查的一样，并没有多少。
否则，以秦沐的性格，可能根本等不到今天，就会暴露自己，叫洛祝发觉他的意图。
洛祝指尖掐在掌心，勉强拉回一丝理智，道：“很软。”
秦沐怔然：“什么？”
“你……的耳朵很软。”
秦沐茫然地笑起来，他瞧着洛祝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一睁开眼，感觉洛祝姿态好像放低了好多。
他忍不住提醒洛祝：“这是师尊灵宠的壳子呀，他是猫，当然耳朵很软了……”
“不。”洛祝慢慢说道，“你就是神兽本身。”
与其以后叫秦沐自己察觉，洛祝觉得太慢了：“你吃下的那朵涅槃花无碍，是因为那花便是你自己的，你和这壳子融得那么好，也是因为这壳子就是你自己的。”
秦沐猛地瞪大眼睛：“什么？”
他怎么突然从人变成了猫了？
虽然他早就从人变成猫。
这也不对。
秦沐一直以为自己是人，被迫穿到猫的躯壳里，从来没想过自己就是猫本身，他惊疑瞧着洛祝，想从洛祝的脸上看出什么开玩笑的端倪来。
只是洛祝面色很淡，只有那双眼眸色极深，像藏着太多的事一时无法纾解，又不忍告知似的。
他这模样，叫秦沐心中警铃大震：“师尊……你想还和我说什么？”
洛祝问他：“你是喜欢这副壳子，还是不喜欢？”
洛祝搜刮着记忆，他方才挤进来的记忆太混乱，很多都没细看，一时也想不起来当初秦沐到底是喜不喜欢，毕竟那时候，秦沐很多时候都是被迫。
被迫接受所有他不想接受的。
秦沐没听懂，他有些沮丧：“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从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他也在这壳子里住了这么久，能化形了，能跟在洛祝身边了，能变得这么厉害了，他也在慢慢接受以后要当猫这件事。
他不懂现在洛祝和他说什么。
难道洛祝愿意给他造一副身体？
他这么想着，下一瞬，却听洛祝道。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让你一直维持人形。”
秦沐愕然。
他虽然笨，但也不是不知道，兽修虽然在修炼后能化为人形，却需要大量的灵力，也无法一直维持人形。
兽修天生拥有比普通人更多的灵力，这也代表他们要维持人形的话，需要超过自己数倍的灵力，在人修中有这样能力的人不多，何况给兽修维持人形，自身的灵力就会亏缺。
洛祝何必要帮他？
洛祝怎么会突然待他这么好？
秦沐警惕地打量洛祝一番，甚至怀疑方才是不是有人趁他昏迷，把洛祝打蠢了。
他摇摇头拒绝：“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他现在可不敢找别人帮了。
任何人，都比不过他自己可信。
洛祝呼吸微紧。
秦沐耳朵动了动，转而勾起笑来，问他：“师尊现在如何了？”
“嗯？”
“师尊要不然再休息一会儿。”秦沐想将洛祝扶去休息，不过一看周围连张床连个被子都没有，他有些局促地扯了扯唇角，“抱歉，我忘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着伸手项链里摸索一阵，才找到一件披风，他把披风摊开楠/枫放到地上。
洛祝瞧着他的动作，心脏缩紧了些：“十年里你一直这么住着？”
也得亏那会儿秦沐麻木，甚至没有自我意识，再加上有神兽之力滋养，这才免了失明免了其他问题。
洛祝瞧着感觉心口一酸。
他虽然知道秦沐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却从未细想过秦沐是如何承受的。
他见秦沐自然而然地展开披风，走过来时眼眸里满是清澈：“师尊，请去休息一下吧。”
洛祝喉咙一哽，说道：“我从未听你说起过。”
秦沐愣了下：“什么？”
“住在这样的洞里，你没怕过？”洛祝和他对视着，“你不觉得委屈吗？”
秦沐愣了下，笑道：“那时候我又没感觉。”
即使后来被带到万仙阁，莫名被人讨厌，他当时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毕竟他才刚接触和他一样的人，对什么都很好奇。
自然也意识不到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
不过后来是有委屈的。
因为风安。
在风安到万仙阁后，他才懂得了什么叫做不公平。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风安，却不喜欢他。
为什么风安这么天真善良，就算做错了事情，大家也认为是秦沐做错的，和风安无关。
但是风安天然就有种让人想亲近的感觉。
风安说的话，也叫人忍不住相信。
秦沐听风安说，他以前住的地方多好看，多漂亮，秦沐便想起来自己住的黑暗洞穴。
风安说大家都关心他，秦沐便想起来自己被人责骂。
秦沐犯了错，极力争辩，风安告诉他，干脆应下来，这样少受点苦，他便信了。
长老们确实也不骂他了，罚得也很干脆，连洛祝听到他这么果断承认，也不再多说什么。
秦沐觉得自己该高兴，可每次承认之后，总觉得心脏格外难受。
明明大家都在一起，他却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了。
被所有人隔离在外。
作者有话说：
【与文章内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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