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些事还没发生，他还是过去的那个秦沐，有人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肯定不假思索便会答出：“很讨厌！”
洛祝是个令人生厌的师尊。
他从不管徒弟任何的事情，也不传授任何的东西，脾气还很凶，动辄处罚。
但如今一切从头，秦沐承了洛祝的恩惠，已然没有那个立场去说洛祝什么。
他犹豫了片刻，对着小鸟道：“是我的师尊，一个非常厉害，修为高深的人。”
说罢顿了一下，道：“你在这幻境里，应当没有机会去认识他，总之他很厉害的。”
小鸟双翅背后，微微挑起下巴，用眼尾瞅了秦沐两眼，心里意外了一下，但想了想便理解了。
除了申烨，应当也没有人胆敢说他什么不好，即使是在外面，也怕得很吧。
何况这里本就是洛祝自己的幻境。
小鸟跳过这个问题，问他：“你知道明日去万净山有何事吗？”
“找……”秦沐顿了下，没把话继续往下说，反而问小鸟，“你问这些做什么？你难道能离开幻境？”
小鸟踩着小黑豹的毛发到他头顶，再屈膝滑行到鼻尖，站稳了转过头，对上一双灰蓝色的眸子：“那是自然，本座也是要去的。”
秦沐看向小鸟，因着小鸟身形不大，他愣是差点作出斗鸡眼来。
“你也要去万净山？你不是幻境里的……额……幻灵？”
“自然不是。”小鸟眼珠子转了下，很快给出解释，“本座是幻境之主，受洛祝所邀去万净山，到时候陪你过去。”
秦沐：“……”
秦沐瞪大了眼睛：“可是师尊明明……”明明说他亲自去啊。
不等他细想，小鸟便道：“听闻万净山上有异邪，倘若你师尊去了，他们还会出来么？你也不动动你的蠢脑子仔细想想。”
秦沐心想也是，但他正要张口，小鸟突然一翅膀拍了他的嘴唇一下：“别老说话！”吹得本座都要掉了！
他方才注意到小鸟摇摇欲坠的身体，赶紧抿住了唇。
“等明日，本座会幻化成你师尊的模样带你进去，你只需与本座打好配合，乖乖做个鱼饵。”
这下就算秦沐再愚笨，也明白了洛祝此举之意。
想来他是怀疑前几日遇到的黑衣人，就藏在万净山上，所以才拿他来作诱饵引黑衣人出来。
秦沐连忙点点头，动作过大，晃得小鸟差点从他鼻尖摔下来。
小鸟急忙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就瞅见秦沐道歉：“前辈对不起！多谢前辈相助！”
小鸟哼地一声，扭头飞到书页上，灵活地转过身，冲秦沐高傲地一抬下巴：“过来。”
秦沐连忙过去。
“今日，由本座来教你，如何快速掌握诀术，并以兽语念出诀法，时间紧迫，教不了你太多，你仅学些保命的招式，若那日受了攻击，立即逃走。”
可我师尊不是说，万净山上不容法术，任何人到了上面，都会变成普通人吗？”
小鸟哼啾一声：“你和我又不是人。”
秦沐：“……”
对哦。
自有了个同类相助，不再像往常那样得一个人摸索后，秦沐的进步肉眼可见变快了。
他不仅将兽语的字都填进了书里，还增进了风诀，学到了隐身诀和恢复诀。
很快，夜幕降临。
小鸟看了眼天气，又飞到秦沐的头顶上，用爪子勾勾他的耳尖：“方才说的那些，你可懂了？”
秦沐闻声抬头，耳尖便又被轻轻踹了一脚：“抬头作甚？”
秦沐：“我想……”
小鸟：“就这么与本座说话。”
秦沐连忙微微颔首：“是这样的，方才前辈教的诀法我已经懂了些，只是时间太紧，还没试过，可能到时候发挥不好。”
小鸟听完，只轻啾了一声：“人各有命，兽也是，越到危险的时候，越能看出水平，倘若到时候你不行，那你就是不行。”
他捏捏那个毛绒绒的耳朵：“听懂了吗？”
秦沐连忙道：“懂了。”
“懂了就回去吧，明日过来找本座。”小鸟听罢丢下一句话，随后便展翅飞向天空。
秦沐下意识抬眸，紧追着小鸟离开的方向望去。
天际，只有一只蓝白色的鸟儿扬翅掠空，瞧着只是只普通又圆笨的小鸟，普通得很，却没想到居然有这般实力。
秦沐想起以前有听过关于幻境的传说，听闻洛祝的这个幻境，里面的灵气养人心脾，润足修为，待得越久，修为越高。
甚至有人说，洛祝的这个幻境，也是上仙留下来的宝物之一。
只是无人知晓，为何那上仙留下来的东西，都在洛祝的手里。
秦沐胡思乱想，说不定这个小鸟，也是上仙留下来的。
他茫然地站着，直到蓝白色的身形消失在视野中，片刻后，一道声音传来。
“看不够？”
秦沐猛回过神，抬眸对上一双熟悉的浅金瞳。
他愣了下，喃喃道：“够了。”
他本以为洛祝会追问他在看什么，又或者问他是否见到小鸟了，亦可能责备他不知归家。
可洛祝什么都没有说，只转过身，道：“回去了。”
秦沐愣了下，连忙跟上。
两人一路回到了楼阁，洛祝又去沐浴，秦沐在自己的小沐浴间快速洗完，便爬上榻去给洛祝暖床。
不知是因为今天学得太多，还是夏日困乏，秦沐本还想在睡前再练一次诀法，可眼睛一眯，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待他彻底睡熟，一道黑影才掠过房间，停在了后池外。
“师尊。”门口，大弟子四玦单膝跪道，“徒儿回来了。”
洛祝动作一顿，手转而去拿布：“已经查到了？”
四玦点头：“当年师尊命弟子去布的阵，弟子已全部回收，东南方位确实有遭人动过的痕迹，可……”
洛祝从池里起身，边朝前走边问：“可是什么？”
“那诀法，看起来并非外人所迫，弟子追溯查不到任何信息，从落法的痕迹来看，更像是师尊您亲自改的，不知师尊可有线索？”
洛祝眼神微眯了眯：“嗯？”
“弟子已将法阵回收，并将那阵法拷贝下来，以便师尊查看。”四玦道。
“行了，把东西放下吧。”洛祝穿好外袍，随手捻起一根香。
四玦蹙着眉，身形却没动：“弟子听闻师尊明日要去万净山。”
洛祝懒洋洋地，将香点燃，插到灰罐中：“嗯？”
四玦道：“倘若是为了黑衣人之事，弟子已经知晓了一切，可以替师尊前去。”
“好啊。”出乎意料的，洛祝并没有拒绝，反而对四玦道，“你明日混进队伍中，探查黑衣人的下落，找到他的藏身处，明白了吗？”
四玦愣了下：“不直接将他杀了吗？”
“不，杀了他做什么。”洛祝微微一笑，“他本尊自有安排，你不要让他知晓你的存在，跟着他就好。”
四玦虽然不明白，但这是洛祝的命令，他点点头应下：“是，师尊。”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四玦摇摇头：“没有了。”
“退下。”
四玦抬头，从纸窗中瞧见一抹身影，他眉头担心地拧了拧，还是没法将自己在阵法中看到的一切脱出口。
那些事情，不过是个幻境才是。
毕竟，他回来后，既未听说秦沐被赶出师门，也未听说风安被秦沐误杀，更未听说洛祝的又收了个小徒弟。
所以……应当是假的吧。
四玦站起身，深深看了洛祝的影子一眼，接着将沙盘放到地上，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在地上的沙盘突然无风自动了下，旋即被一道灵力拖带着进了屋。
片刻后，洛祝手指敲着沙盘，凝眉沉思。
沙盘上残留的痕迹确实是他亲手所为，只是并非是现在。
像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为了某种目的，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因此在某日，通过某种法子，更改了法盘，而这个法盘，连接到现在。
改这个法盘的，是未来的自己。
洛祝手指一扣，捏着法盘豁然起身，快步走回房间。
刚一推开门，就听见猫声呼噜，床上，某只大黑猫正睡得昏昏沉沉，四肢都摊平了呈大字躺在床上，嘴巴幸福地翘起来，小胡子跟着呼吸一动一动的。
听到门开的声音，小黑猫似是挣扎了下，但依旧没能从梦中醒来。
他迷迷糊糊，听到有脚步声越发靠近，秦沐眉间动了动，艰难地往旁边挤开了些，留下半个还腾着热气的窝。
洛祝：“……”
他手一顿，默默移了些距离，然后按在了秦沐眉心。
果然，上面有与沙盘一样的阵法。
洛祝眼底起了些厌烦，他不觉得自己会为了只小黑豹逆天改命。
所以……
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轻声问：“秦沐，你看到了什么事？”
秦沐整只猫缩在被窝里，正睡得香甜。
他方才费力挪开了一半，让洛祝一起来睡，可他等啊等，依旧只觉得旁边空荡荡的，有风灌进来，凉得他脖子都缩紧了。
秦沐迷迷糊糊，猜测方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想睁开眼瞧瞧，就转了个身，爪子勾住被子快速盖回身上。
他倏然听见沙盘流动，似是天旋地转。
万物时空，尽数幻化成为沙盘中的一粒。
将将欲落之时，又被强行带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