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脸上,痛得惊心。

  她泪如雨下,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车上的少年忽然出声道:“且慢——”

  他的声线偏低且沉凝,清澈磁性,宛如天籁。

  那一年,他年方十四岁;那一年,她年方十一岁。

  他略微示意,一个仆人便跪趴在马车前作为脚凳,雍容华贵的少年从马车上从容而下,闲庭信步。

  “这个奴隶,本殿买了。”

  监管人小心地觑着他的神态和排场,连忙作揖陪笑着应承下来,转头时便改变了嘴脸,又踢又骂地对她说:“不知道你这个死丫头片子走了什么狗屎运,这位大人要买下你,你还不赶快谢恩!”

  后来,芊芊才知道少年是白虎国的七皇子,因幼时重了寒毒,留下寒症,每年冬天身子如寒如冰,疼痛难忍。其母妃迷信神鬼,遂叫他去往各国请愿神兽,四神兽是四大强国的图腾信仰,建在各国皇宫之中的敕黎殿,他这次出行前往朱雀便是为了此事。

  后来,芊芊问七皇子:“殿下,为何买我?”

  殿下在铺了绮罗软翠的座椅上落了座,看向她的眼神浩渺悠远:“因为你像极了……本殿的九皇弟。”

  他说的九皇弟是白虎国那位目下无尘、孤高自许的西门昙,小小年纪,便出落得华容清冷、气质高华。

  说白了,她是有用处的。

  听到此言,她却反而心中安定了,既蒙殿下救了,那么不管是什么用处,都要跟在殿下身边一世的。

  后来,芊芊侍候在殿下身侧,殿下废寝忘食、伏案批阅之时,她便为之添茶倒水、磨墨洗砚;殿下秉烛夜读、连夜部署之时,她便与之相伴相陪、共顾星辰;殿下辗转反侧、神思倦属之时,她便与之默默相守、把酒啜饮。

  后来,殿下偶有闲暇,也会教她识字书法、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渊渟岳峙地负手立在她身后,若他不满意了,便会在眉间形成一个浅浅的刻痕,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虚虚握住她的手背,指点她汉字笔法的笔画和方法,他笔下写出的字啊,明明都是白纸黑字,却总也似笔走龙蛇,如铁画银钩,似飘落游云,如天机流布,矫若惊龙,挺然秀出。

  芊芊深深地沉浸在与他相处的时光中。

  尽管,殿下打开一张书信笔帖,让她描摹模仿这上面的字迹;尽管,殿下不苟言笑、沉默威严,叫她一言一行、神态举止都要照他口中形容的样子去做,不能有一点女儿情态,她也甘之如饴。

  她知道,那个人是西门昙,她将来要取代的人。

  于是,她陪伴他在朱雀国三年,玄武国三年,青龙国三年,统共九年时光,方才返回白虎国。在白虎国,她见到了那位九皇子,到底怎样才能完美模仿呢?怎样才能让殿下满意呢?

  芊芊沉思后便动身行动了,她花了两年时间,根据对方的性格和行事,精心设计了一场完美的相遇——

  花边雾鬓风鬟满,酒畔云衣月扇香。

  冷清高华的西门昙只看了一眼,便亲自走下孤高独绝的神坛,收留风月情浓场中醉笑迎欢的她进府;

  因九皇子目下无尘、孤高自许,平日里只看得下自己的容颜,时常对镜流连,沉迷于自己的容貌不可自拔,而芊芊的容颜却是他的翻版,这样他一眼便看入了心,一见钟情;

  她便在在日日相处中留心观察、细心模仿对方的举动;最终也由她亲自暗杀了那位九皇子西门昙;与殿下临别前,殿下赠她一方鱼肠剑以自保,她正是用这鱼肠剑了结了九皇子的性命。

  她也正是坐在他为她配置的梳妆镜前,取代了他的位置。

  褪落了衣香鬓影、绮罗珠履,打散了青丝如绢、风鬟雾鬓。

  裹胸布,抹平了纤巧的春盎双峰;粗葛麻,贴在了柔软纤细的细软腰肢;恨天高,垫高了优雅修长的婷婷身姿。

  披上素罗袍,配上银花带,戴上白玉冠。

  一支眉黛、一盒胭脂、一点铅华,芊芊对镜梳妆台。

  婉转蛾眉,勾画成男子的剑眉入鬓;姱容秀颜,勾勒成男子的棱角分明;细腻粉鼻,衬托成男子的高挺笔直;柔婉下颌,妆点成男子秀逸优美的弧度。

  一笔一画,都是西门昙的模样。

  芊芊对看镜中日夜相伴的男子模样,凝视良久,不禁无语凝噎,潸然泪下。

  从此以后,只有一个九皇子西门昙,世间再无一个女子芊芊。

  西门晏来到朱雀国,他母妃所说的请愿神兽倒是次之,主要的目的却是发展势力,扩张班底,让他的人手属下遍布天下。

  他这一待,便待了三年,他偶尔也会低调地来京城的街市上走走,谁也不带,行止由心,他会到天香楼的二层靠窗小坐,窗子半开,向下一望,就看见了三个红发灼眼的少年,他们笑容肆意洒脱,拼命的挥洒着青春的韶华。

  因朱雀国高产的特点,皇族比比皆是,稂莠不齐,如果不佩戴身份玉佩,如果不身穿锦衣华服,如果没有仆从马车开道,百姓也是不会认的!

  若红发者,高贵则如皇子君王,低贱则如娈.童.妓.女。

  故而,红发在朱雀国乃至于其他三国,并不惹眼,也并不代表权贵。

  但西门晏注意到他们,是因为他知道他们,至少对他们的底细知根知底,他们中一个是新近崛起的皇位有力竞争者,一个是家国天下、愤世嫉俗的未来守卫者,一个是身具灵素之体的未来国师。

  不过,西门晏看的并不是他们,他看的也不是全部,而是他更深入的灵魂——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来自于未来十几年的灵魂。

  他们结伴离开了这个地方,至少从这个小窗是看不到了,西门晏的指节有规律地敲了敲桌子,叫来小二结账。

  小二过来时一愣,这位客官并没有点一饭一蔬,连免费提供的茶水也一口未动。

  西门晏起身离开,默默地尾随在他身后。

  ——这个灵魂于他是有用处的,只是作为附属的散溢之气便足以维护四国和平,是他目前最大的阻碍。

  三年后,他前往玄武国。

  玄武国这个时期短时间内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百姓眼中的圣上,忠臣心里的明君,忽然变了个样子,不理政事,喜怒无常,暴戾恣睢,焦躁癫狂,与那青龙国的东方居然是一个样子;却在几天后九皇子出生时,戛然而止。

  据史书记载:时九皇子初诞,紫气东升,祥云笼罩,吟皇面有喜色,之前颓废一扫而空,抱着婴孩不撒手,当即下令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西门晏一边在暗中观望,一边有条不紊地发展势力。

  他挑选了个黄辰吉日入宫,作为白虎国的七皇子,玄武皇也肯赏面亲自接见,永思殿中吟皇双手怀抱着初生的小小婴孩儿,转顾流盼间,桃花眼波光潋滟,笑意盈盈。

  西门晏心不在焉地想,这便是军臣百姓所说的“父爱”罢?

  小孩儿在吟皇怀中咿咿呀呀,小胳膊小短腿在空中挥舞,淘气得很。非常细腻奶白的小脸蛋,双腮泛起桃花似的粉红,他的眼眸明亮有神,映射着纷繁复杂的大世界,折射出一片光幻琉璃的色彩。

  西门晏不觉看得入了神,调整了一下姿势,目光专注地继续看。

  吟皇呵了一声,他微微眯起桃花眼:“七殿下这是怎么了?来了就不说话,一直看我的九儿作甚?”

  可爱,想抱。

  西门晏抿唇不语,小孩儿就咿咿呀呀地向他伸出了手。

  吟皇便低下头,纤长的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孩子的小鼻子,眼神中满满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怎么,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是要别人抱你吗?”

  小孩儿歪了歪头,只是笑眼弯弯,可爱得紧。

  北辰吟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不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吟皇不情不愿地将小孩儿轻轻地放到西门晏怀中,西门晏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手中的重量明明轻若鸿毛,对他来说,却仿佛重若千钧。

  西门晏尝试着也学吟皇用手指逗弄小孩儿,可刚小心翼翼地将食指探出,就被怀中的小人儿含住了小指,他吸得可带劲了,努力地吸吮着,啧啧有声地。

  连乳牙也没有滋出来的小孩儿,柔软的小舌和软嫩的口腔包裹着西门晏的小指,努力地啃咬□□着他,痒痒的触感,像柔软洁白的羽毛轻轻挠在他的心扉上,让他的脸一下子云蒸霞蔚地红了起来,只能不知所措怀抱着小人儿,半点不敢妄动。

  撤出来吧,不舍得;不撤出来吧,也不合适。

  若是他的那些手下看到他们冷漠威严的主子红着俊脸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手足无措的样子,大概会惊讶得目瞪口呆,当场张嘴喷茶。

  吟皇眸光微闪,忍俊不禁:“他是把你当成娘亲了!”

  西门晏耳尖微红,心跳加速。

  他微微垂首,眼眸中映出这个孩子,眼神温柔。

  来我这里罢,如果你流离失所,我宠你。

  为何不投生在我身边呢?

  我会比他,更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西门晏:可爱,想抱。

  吟皇:不给——我的!(看我用凌波微步,休想追上我)

  小攻:我神马都听不懂╮( ̄⊿ ̄)╭,(卖萌并不可齿(耻),无齿~笑)

  吟皇:呜呜呜~九儿不要我了嘛(为什么要对那个讨厌鬼笑)

  西门晏:伸手,戳(沉迷戳脸不可自拨)

  小攻:我吸,我吸,我吸吸吸(为什么没有甜甜的……)嘤嘤嘤,好饿,委屈,我超凶的——

  吟皇:心塞(´-ωก`),小九儿的初吻对象不是我(绞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