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晏将手抵在额上,音色忍住不发颤:“……先逃出来再说,绝不能……绝不能落到北辰瑾手上,他、他……疯了!”

  玄武国,悦来客栈。

  天蒙蒙亮,身躯丰满的中年妇女与一个面色蜡黄的瘦削男人结伴进了客栈,小二哥抹了抹脸、醒了醒神,便挂上笑脸小跑着地迎上去:“客官,来了来了……来这边坐!”

  他一边热情地给他们找了一个位置,一边将肩上的白色抹布扯下来随意地擦了擦桌子,等客人落座后,他问:“二位客官,想来点什么?……有什么招牌菜?你们来本店绝对没来错,本店的招牌菜多的嘞,有银耳糯米粥、太白鱼头、铜钱包、清炒栀子花、白切鸡、野笋炒肉……来两碗银耳糯米粥,得嘞!客官请稍等!”

  小二哥转身还忍不住瞥了一眼这两个古怪的客人,两人看起来像是夫妻,然而却坐在离对方最远的座位,而且面色晦暗、双眼无神,沉默不语,夹在他们俩中间他都快窒息了好不啦!快走快走!身为一名小二哥他容易嘛他!

  一炷香后,小二哥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米粥,正要扯着嗓子嚎出这句话:

  ——银耳糯米粥到了!客官请慢用!

  那个肥胖的中年妇女便如一只幽灵一般、不知何时挡在了他跟前,垂首阴沉沉道:“不劳小哥了,这两碗我端过去就行了。”

  小二哥浑身寒毛乍起,觉得瘆得慌,哪里还敢吱声,忙不迭地把两碗粥递给他,就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奔向后厨。

  二人开始默不作声地开吃,这时天色尚早,来得客人不多,除了他们的筷子与瓷碗相碰发出的轻微的叮铃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瘦削男人轻声问。

  “白虎国国力最强,他们已经攻破剑阁、讨伐青龙国,而且正在招兵买马,我准备去碰碰运气。”丰满女人回答道。

  没错,他们正是伪装易容的顾海晏和楚河清。

  顾海晏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要利用两国混战,东山再起,为叔父报仇?”

  “不然呢?”楚河清不屑地嗤笑,“难道就这么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辈子躲躲藏藏下去?”

  “我和你一起……”去参军吧!

  筷子一下子砸落在桌面上,顾海晏突然蹙紧了眉梢,全身四肢虚软,双手无力地连筷子都握不住。“你、你……”

  居然……下/du!

  “不过是软筋散罢了!”楚河清猛地推开长凳站起来,他隔着桌子托起顾海晏的下巴,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姓顾的,你还没忘记当初你是怎么毁了我和他的亲事的罢?”

  顾海晏唯只剩下苦笑。

  “如果不是你,姓顾的,我会和他有多恩爱?他一辈子都不是知道我是个男人?!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一、一辈子……?”冷笑浮上眉梢,顾海晏毫不迟疑地戳穿了他的美梦,“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女人么?你能给他生孩子?况且……你以为北辰瑾就是吃醋的了?我都能查出来的事情,他不能?要不……你说为什么我当初查出来那么容易,难道就没有北辰瑾的暗中帮助吗?”

  楚河清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仿佛感到了心脏一阵痉挛似的抽痛。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隐在暗处的情敌实在太多了,他们谁也见不得对方独享那人,就算自己得不到,也要毁了你!

  “……所以,你要干什么?”顾海晏冷眼看他,“忍不住说一句,你这个样子真丑,我的眼睛都开始刺痛了。”

  “你的样子也好看不到哪去。”楚河清反唇相讥,“……至于我要干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你应该知道北辰瑾想除掉我们二人吧?我呢,虽然恨你入骨,但却不好亲自动手,否则日后见了珏哥哥,他怪罪于我怎么办?我在他心中可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女子……是绝对不能做出谋害‘情敌’这种事情的……所以……”

  顾海晏意识到不妙,可是药/力上来了,实在是动不了。

  楚河清慢条斯理地从裙裳下面取出匕首,毫不迟疑地一刀捅在他的小腹上。

  “呃!”他不禁痛哼一声,剧烈的痛楚令他感觉胃肠都扭曲成一团。楚河清却还觉得不解恨,将刀刃在他的腹中缓慢地旋转着,“你可以喊出来,这样那个小二哥就能注意到你是在逃的顾家七公子了……”

  他摸到顾海晏耳后,摸索着找到□□的边缘,慢慢地将其揭下来,“我是怕那个蠢笨的小二哥注意不到我白送给他的滔天造化,所以决定再帮他一把……”

  “你说……北辰瑾会不会杀掉你这个情敌呢?”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楚河清不禁开心地低低笑起来,而顾海晏因为大量的失血已经意识模糊了,指甲已经嵌入掌心也不能给身体注入一丝力气:“楚.河.清……你、你……会遭到报应的……”

  “我遭不遭的到报应,不用你管。”楚河清高冷地将匕首保持着插/入的姿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当即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了。

  小二哥本来想拦,但实在害怕那个中年妇女,又因为瘦削男人还在原地,所以准备再等等。

  于是,楚河清陷害了情敌却没有半点愧疚,改了名字中的一个字,也成功地参军成功了,由于出众的武艺,一路升职到翊麾校尉,直到有一天——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下午,一轮红日高悬在天空却没有半点温暖。

  他跨坐着白马巡街,身上战袍金翠绣,腰间玉带嵌山溪;头上金圈三叉冠,翡翠色泛万点琉璃;文武花靴踩玉蹬;齿白唇红眉眼俊,两眉入鬓萋萋,细腰宽膀似芳草,手拈一把银枪,枪尖泠泠泛着冷光。

  几个顽劣的乞丐少年不知围着什么人拳打脚踢,他们看见军官便惊惶逃窜,他本来就因为相思而心口抽痛,便下令把这几个鬼鬼祟祟地绑缚了去。

  这一举动恰好暴露了中间之人,那人先狼吞虎咽地吞了干硬的馒头,才兀自遮眼、百无聊赖地看向他,楚河清也漫不经心地看对方一眼,当即面色大变,银枪失手砸在地上,几乎是手脚发颤地滚鞍下马,弯腰立在小乞丐面前。

  那个众星捧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王爷,他的珏哥哥……他的珏哥哥……何曾这般狼狈过?

  北辰珏面无表情地问:“不知将军有甚事?”

  他笑眼弯弯,眸中泛起异样光彩:“这浩如烟海的黎民百姓之中,当是我们两人有缘,我看你面善得紧,不如移步到我帐中,我请你美酒佳肴?”

  即便是胸中弥漫了心疼得仿佛要死去,他也不能哭着对他。

  北辰珏面瘫着脸:“若我入你麾下,你管吃管喝么?”

  “管够。”楚河清抿唇轻笑,伸出白白净净的一只手掌在他面前,做出邀请的姿势,施了一礼。

  “那你可允许我这伙伴一并参军?”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却不扶楚河清的手,指着同样失魂落魄的男人道。

  “如你所愿。”

  北辰珏情不自禁地搭上了他的手,此时,一缕斜阳漫漫地射将过来,白亮得晃眼。“既如此,我随你入军,将军。”

  楚河清将他扶上马,又一径窜上来,跨坐在他身后。接下来,就是复仇……楚河清轻轻一挥手,将士们便扬起森森剑戟,几个乞丐脸上惊惶,脖子上喷出一流血注,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你记住了,我叫楚清。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的楚清。”多少年的离别?楚河清忍不住紧紧拥住他,力气之大,恨不得将他揉碎了融入自己的骨髓,那声线颤颤地、暴露了他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爱恋。

  北辰珏只不做声。

  ……遭到报应?可笑!你看到了吗,顾海晏,在这污浊的世间,好人活不长,坏人活千年,只有心足够狠的人,才能走得更长。你总是比我心软一线,却才落到这样的下场,你能怪得了谁?放心吧,连带着你的份,我全用来宠他。

  只要是我有的,我全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