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观宁微微蹙起眉,好在这家餐厅设置非常巧妙,不同的座位间有环形隔断隔开,流水环绕,水声潺潺,既保持了空间的连贯,又确保了客人的隐私,也因此廖一一并不算太大的声音并没有引起骚动。

  阮蔚州在距离餐桌一米的位置站定,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稍微偏了偏头,“廖总好兴致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怕给自己吃撑了?”

  廖观宁反问,“一一找你了?”

  廖一一挣脱他爹的手后退两步站到阮蔚州身边,小手叉腰,“我要离家出走,是阮阮哥哥收留我的,你跟程慧生约会的地点也是我说的。”

  小孩儿话说得快,还交代了一大堆,廖观宁是听明白了。

  而对面的程慧生看穿同款卫衣的两人,心底的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烧出来,为什么他努力那么多小孩儿还是不喜欢他,却愿意去亲近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人?

  廖观宁面对阮蔚州的突然袭击,并没有一点被抓包的心虚,道:“回去吧。”

  阮蔚州这就不明白了,他在气头上话说得冲,廖观宁的态度怎么这么平淡,他有些诧异道:“你不解释点儿什么?”

  “我需要解释什么?”

  “你明明……”

  “我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我只是说我会履行alpha的职责和义务,明白吗?”廖观宁虽然需要稍微抬头,但神情却冰冷倨傲,“想要这个孩子就回去好好休息别乱折腾。”

  阮蔚州皱紧眉头,看来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敢情是他自以为是了,还以为廖观宁给留了余地,现在看来不过是随口的敷衍。

  他开口呛声道:“你知道自己这话有多渣吗?怎么地,真爱只有一个,替身和小情人可以有无数个?”

  “你既然知道何必自取其辱?”

  阮蔚州一噎,“你的说法我不接受。”

  廖观宁凝视着阮蔚州,即便这个Omega依旧不服软,然而眼角眉梢处又流露出一丝受伤,大概换个alpha都抱到怀里安慰了,但是他不能。

  他看向程慧生,“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这是我的态度,不可能变,离我远一点才是……更好的选择。”

  程慧生脸色苍白,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观宁,我……”

  “我还有些话要和他说,你先回去吧。”

  程慧生有心再跟廖观宁说几句,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也不合适,如果阮蔚州真能放弃那再好不过,毕竟他还有廖明玮的支持,总比这个大学没毕业、又跟家里闹掰的小孩儿有些优势。

  一个孩子而已,更何况根本没出生。

  反正他是不会放弃的。

  程慧生走后,廖观宁示意阮蔚州坐下,“我去车里拿点东西,把一一带去楼上的读书馆。”

  廖一一抱着阮蔚州的手臂不撒手,“我不!”

  阮蔚州揉揉小孩儿的脑袋瓜,“听你爸的话,上去待会儿,我们谈完了去接你。”

  廖一一看看他爹,又看看阮蔚州,到底拗不过两人的一致决定,跟廖观宁确定了不会欺负人后才松开手,不情不愿地把手伸给爸爸握住,还一步三回头的。

  阮蔚州让服务员撤了餐盘换上茶和点心,盯着骨瓷盘子里精致可爱的小茶点陷入愣怔,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控制不住的事情。

  廖观宁从在医院开始就奇奇怪怪的,别是在憋大招吧。

  阮蔚州低着头想事儿,心神不宁的,连廖观宁进来都没察觉到,还是对方给他倒了杯茶才反应过来,“一一安排好了?”

  廖观宁略一颔首,没有说话,只打量着坐在对面的Omega,神情冷淡而疏离。

  阮蔚州不喜欢这样。

  他捻着小茶杯在手里转了转,“我总觉得你要跟我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对我来说是好是坏?”

  “要看你自己。”

  “那对你呢。”

  廖观宁唇角微提,是一丝嘲讽与无奈,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消息是好消息,但跟你聊这件事……好坏参半。”

  这话倒是给阮蔚州弄懵逼了,“那就有话直说?”

  廖观宁将拿来的文件夹转了个方向放到阮蔚州面前,“这几天在考虑怎么跟你说,既然你今天来了,择日不如撞日,看看吧。”

  阮蔚州疑惑地翻开文件夹,入目的第一眼就顿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廖观宁,这是——

  “魏一铎”的死亡调查。

  他快速翻着文件,从他死亡前后开始,他的人际关系、个人资产等等列得非常详细,后面还有监控截图、证人证词、物证照片。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吕中瑞。

  害死他的罪魁祸首和实际操纵者。

  连买凶的证据都一清二楚!

  有这些东西吕中瑞妥妥被判,铁证如山,洗都没法儿洗的那种。

  阮蔚州看向廖观宁的眼神十分复杂,他不明白现在拿这个出来是什么意思,“你一直在查这个?”

  廖观宁看着阮蔚州,看着曾经隔世的爱人,眼神深深,声音却轻,“一铎,演戏……该结束了。”

  阮蔚州按在文件夹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太陌生了,这个称呼,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过了。

  他猛得收回手放在腿上,两手攥紧,想笑一笑,唇角扯了下又顿住,勉强笑道:“我知道自己是某个人的替身嘛,你不用提醒我,什么演不演戏,就算你对我擅自带着一一搅黄你约会的事儿生气也犯不着这么说啊!”

  廖观宁的神情却很冷淡,还带着倦懒,“还记得那次在火锅店的醉酒吗?你什么都说了。”

  阮蔚州心里一惊,仍然是难以置信的,“喝醉了说什么也是胡说八道不算数,再说了,魏一铎、他不是死了么,早五六年前就死了,我怎么可能是他?!”

  廖观宁沉默着,看着对面的人愈发陷入焦躁,才缓缓开口,“第一,酒后吐真言,第二,此地无银三百两。”

  阮蔚州一下噎住,他说什么了?

  茶汤的热气徐徐上升,在两人之间氤氲、升腾,直到茶水由热变凉,一切沉寂下来。

  阮蔚州合上文件夹,稍微冷静下来,廖观宁不可能有证据,死而复生,死后重生到别人身上,怎么可能?这么匪夷所思、这么反科学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开玩笑吧。

  他自然不会承认,“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就别开这种一点儿都不好笑的玩笑了吧,就算你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我都心甘情愿给你当替身了!”

  廖观宁却不想再绕圈子,“即便你尽量模仿,但漏洞依旧很多,再者……你是你,不是‘阮蔚州’。”

  阮蔚州听明白了廖观宁的弦外之音,愣在原地。

  确实是,虽然他刻意模仿了原主的字迹,但是生活习惯等等方面并没有专门去仿效,原主身边本来就没有亲近的人,又因为廖观宁似乎对他真实流露的一面还比较感兴趣,也为了更像“魏一铎”,他没有多加伪装。

  他不是阮蔚州,他确实不是。

  别人那里他可以蒙混过去,廖观宁这里却难,只怕对方早就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了,但是他不可能承认,怎么可能承认。

  阮蔚州正视着廖观宁的眼睛,道:“我就是我,你就算……深爱他,把我当替身,他也不可能死而复生,这种事说出去谁信?”

  “我信。”

  阮蔚州哑然。

  廖观宁神情间明显可见落寞与疲惫,“一铎,我累了,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我……”

  “需要我把证据摆在你面前吗?那场车祸后,在医院抢救中阮蔚州就已经死了,我说的对吗。”

  阮蔚州知道廖观宁现在的势力超出他的想象,却不知道对方已经把事情调查到这种地步,他有些难以置信、却被廖观宁的表情触动。

  似乎是真的厌倦了。

  他开口的声音满是干涩,“你既然知道干嘛还对我那么纵容,你不恨我吗?”

  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为什么要让他真的爱上他。

  如果廖观宁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那后续很多让他觉得不对的、疑惑的事情都有了新的解释,不管是带他回曾经的公寓,还是带他去爷爷终老的养老院,大概都是有意为之。

  是他傻傻看不清。

  廖观宁轻轻哼笑一声,带这点类似于解脱的坦白,“你该有些自知之明,你用什么方法去报复吕中瑞自己不清楚吗?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仅此而已。”

  阮蔚州愣了愣,几乎被廖观宁的话砸懵,对他好、为他做了这么多只是要……报复他?

  那……那孩子呢?

  他的声音抖得不像样,“所以……所以你说让我打掉孩子不是真的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只是不想再跟我有个孩子?”

  廖观宁反问,“有一一还不够?”

  阮蔚州突然笑了下,眼泪却挣脱眼眶的束缚滚落下来,近乎失神地喃喃道:“你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我当初把你当……吕中瑞的替身是么,为了报复我……为了报复我……”

  看着抖如筛糠、摇摇欲坠的Omega,廖观宁放在腿上的手抑制不住地抖了下,他交换了下叠起的腿,道:“孩子刚刚满三个月,现在打掉来得及,然后去洗掉标记,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帮你安排私人医院和医生。

  “魏一铎,我以后不想跟你有任何纠缠,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作者有话说:虽然可能有些宝贝已经猜到啦,但还是不剧透哦~

  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