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穿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 林旺财已经到鸭圈外边站着了。

  “是不是鸭圈忘记关门了,鸭子跑到了外边。”

  “不可能,昨晚睡觉的时候我把院门拴好了, 鸭圈也锁上了。我们家的鸭子真的少了一只。”岑春花斩钉截铁, “有了偷了我们的鸭子, 你看脚印还在。”

  昨晚的细雨下得不久,院子里的土有点湿润, 踩了会留印子,一直顺到院门那边。

  林晓只是看了几眼,就确认了脚印是男人的,因为脚掌很大。

  昨晚半夜没人起来走动过, 而最肥的那只鸭子确确实实不见了, 林旺财皱眉:“这都快过年了,有谁会偷鸭子?”

  别看大家平时经常关院门, 走动很频繁,也不会防备同村人,大伙儿家里有什么都是透明的, 只要杀鸭吃鸭, 就会被发现,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而且,村里的人都朴实, 偷东西被抓到要去吃牢饭的,大家就算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

  “就是因为过年了,游手好闲的那些人家里没有肉吃,羡慕人家, 就来偷了。”岑春花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周扒皮, 毕竟村里就有人说过被周扒皮翻过家里, 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最后不了了之。

  他们家整整六只肥鸭子呢,可不容易被人惦记嘛。

  林旺财虽然不太相信有人会偷窃,可脚印是实实在在的,鸭圈也被人动过,鸭子不可能自己凭空消失。

  岑春花开始唠叨:“肯定是昨晚那个时候偷走的,当时我就跟你说院子里有动静想出来看,你非说是风吹的声音。要是那个时候出来看,就能抓到人了。这下可好,鸭子被人偷了。不行,我得去问问其他人。”

  落完这话,岑春花风风火火的离开家门,挨家挨户的去问有没有看到自家的鸭子,真正目的是看有没有人家门口有鸭毛。

  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岑春花没敢说是鸭子被人丢了,免得到时候抓不着人,队里那边没有话去应付,毕竟现在村里发生偷窃事件是大事,抓到人还好抓不到人可就是污蔑队里作风不良,到头来还要平白无故摊上事。

  大家的回答都差不多,说昨晚天冷睡得早,并没有看到林家的鸭子。

  岑春花连周扒皮家里都去了,没看到肉的影子,周扒皮睡眼惺忪的问她:“嫂子,鸭子不见了吗?是不是院子没关好,走丢了。”

  岑春花第一次走进周扒皮的厨房,没闻到肉的味道,线索断得干干净净,心不在焉的回答:“应该是吧。”

  周扒皮一个人居住,那么大只鸭子,如果真是他偷的,不可能一个晚上就吃干净,总会留下点什么。可厨房干干净净的,她又不能直接翻人家的房子,灰头丧气的回家。

  鸭子丢了,岑春花心情失落,自顾自的生闷气。

  林旺财安慰她:“丢了就丢了,我们还剩五只鸭子,够过年的时候吃了。”

  岑春花本来在生自己的气,懊悔昨天夜里听到声响没能及时起来,听到林旺财如此漠不关心,顿时就把气撒到他身上:“有五只鸭子,丢失的那只就不算了吗?那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眼看就能杀来吃了。”

  家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还拿些谷子喂鸭子,一只鸭子相当于他们家好多天的口粮。

  岑春花越想越气,眼泪又浅,泪水在眼眶里四处打转,没一会儿就哽咽了:“平时省吃俭用,自己都不舍得多吃一粒米,就是为了把鸭子喂大,好在过年的时候杀来吃。丢了的那只至少五六斤,说没就没。”

  “哪个杀千刀的偷了咱家的鸭子,让鸭骨头卡住他的喉咙,死了还算是便宜他的,臭不要脸。”

  岑春花边骂边哭,家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哭。

  最后奶孙两人抱在一起哭,岑春花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我的家宝,咱家的鸭子没了。”

  家宝抽噎道:“家宝不吃鸭子,家宝不吃鸭子了。”

  林旺财不知道怎么去劝,就给林晓使眼色,示意她出声安慰。

  林晓忙说:“娘,丢了就丢了吧,也算是给咱家的一个教训。下午我们去砍点新竹子回来,把墙加高加固。”

  她们家的院墙她早就觉得需要修整了,太矮,大人很轻易就能翻进来,还有院门,有门栓但那些木板间隔太大了,大人伸手就能从里面打开。

  林晓一说话,家宝哭得很大声了,伸手让林晓抱:“娘,家宝不吃鸭子了,不吃了。”

  岑春花见不得孙子哭,抹了抹眼睛,安慰家宝:“家宝不哭,过年还有鸭子吃,以后奶奶努力挣工分。再给你买新的鸭子。”

  岑春花哭声止住以后,家宝才跟着不哭,林旺财不知道怎么去评判这件事,唉声叹气。

  鸭子丢了,谁都很难过,毕竟那是一家子省着吃养大的。

  可不管怎么说,损失已经无法挽回了,得往前看加固院子防止其他鸭子继续被偷才是要紧事。

  午饭的时候,岑春花因为心情不好,一口没吃,坐在门边跟自己生气,谁劝都没用。

  林晓没想到丢了只鸭子给岑春花的打击这么大了,想到家里的情况,也能理解。

  龙福大队和林家实在是太穷了,穷到一只鸭子都是家里的重要财产。

  她劝慰了岑春花几句,就拿上刀去砍竹子和木块,岑春花虽然内心背痛,但还是一起去干活了。

  母女俩搬了十几趟的竹子,林旺财负责切割竹子,围院墙的时候林义国过来玩,看到他们院子里放置这么多竹子,就问:“要在院子里围菜地吗?”

  林旺财回答:“昨晚鸭子丢了,准备加固院墙。”

  “鸭子怎么会丢了,昨晚没关院门吗?”

  提起这个,岑春花还是一脸没好气:“院门都关好了,是有人偷的,一大早就看到了院子里的脚印。”

  林旺财叹息道:“估计是别的地方的小偷,路过我们龙福村没吃的,就进来偷拿了一只鸭子。”

  林义国震惊道:“不是说鸭子是自己走丢的吗,怎么是被偷的?”

  “唉……”林旺财长叹一口气,“这不是起来的时候没抓到人不好意思大张旗鼓的找小偷嘛,怕队里的人说我们泼脏水。”

  林义国不了解真实情况,不做评价。

  加强院墙可是个大工程,林旺财的腿不方便,岑春花和林晓的力气又没男人大,林义国微微思考,主动提议:“我来帮你们吧。”

  岑春花不想欠大房的人情:“不用了,大伯,我们三个人自己做就可以了。”

  林义国啥都没想,他就是不忍心自己的亲弟弟腿脚不便还要干重活:“院子挺大的,你们三个人一天做不完,多个人也能快点弄好。”

  说完,他就提起地上的竹子,帮忙搬到院墙旁边。

  能跟亲哥哥亲近,林旺财乐在其中,大方的接受他的帮忙:“大哥,那就辛苦你了。闺女和她娘爬院墙危险,待会就麻烦你爬上去了。”

  “没问题的。”林义国在做家具方面是个行家,家里的东西都是他自己做的,围院墙这种事也不在话下。

  有他帮忙,工作效率果然高了不少,几个人抢在天黑前把院子修整好。

  林晓提了个建议,把竹子削尖,插在院墙旁边,有人要是翻进来就会受伤,跑也跑不掉。

  林旺财觉得这样防着队里人不太好,但岑春花正在气头上,指使他这么干,只能顺着她们的话去做了。

  晚饭林旺财留了林义国一起吃,林义国回去的时候,还给他送了根竹笋以示感谢。

  岑春花晚饭仍然只吃了几口垫肚子,她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没啥胃口。

  睡前把鸭子全都赶到厨房里,锁得严严实实的,夜里起来盯梢了好几次,见没人闯进来还不放心睡觉。

  直到过年期间,家里没人再踏足,岑春花才放松下来。

  除夕和初一那天分别杀了一只鸭子,一家人吃得满嘴都是油,一年的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

  最高兴的事情就是一家人都穿上了新衣服和新鞋子,尽管衣服不是整套的,但几年过去头一回添了新的,眉间的喜色就没消失过,尤其是家宝,穿了新衣服逢人就说那是岑春花给他绣的。

  今年的春节过得有滋有味,初二的时候岑春花就想到了回娘家的事情,跟林晓和林旺财商量。

  “闺女他爹,我五年没回过娘家了,闺女生了家宝这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娘家那边呢,不然今年我带家宝他们回去,给娘家的人认识认识。”

  林旺财很爽快的答应了:“是应该给爹和娘看看家宝。你跟闺女和家宝去,我留下来照看家里的情况。”

  岑春花的爹娘比他亲爹还疼自己,二老人好,之前岑春花嫁过来的时候一分彩礼没拿,还经常补贴他们,有孙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得让那边知道,不然说不过去。

  纺织厂还没开工,串门走亲戚林晓是没有意见的。

  回娘家的意见统一下来后,岑春花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她娘家在另一个县城,走路回去要两天,第一个晚上得借宿在亲戚家,来回往返好几天。五年不回去,空着手不好意思,还得准备些吃的给娘家。

  初四早上,三个人早早起来,收拾妥当之后就准备出发去岑春花的娘家,家宝听说能出去玩,迫不及待的跑出院子,片刻就没了踪影。

  岑春花正找人,家宝自己跑回来,兴高采烈的喊:“汤叔叔,汤叔叔来了。”

  林晓和岑春花探头去看,汤天栋跟在家宝后面,手推自行车朝他们家走过来,自行车上还挂了一堆东西。

  到了家门口,汤天栋停下自行车,边卸东西边解释:“叔叔阿姨,我过来给你们拜年,顺便看看家宝。”

  年后几天不上班,生产大队的人都是聚众坐一起聊天,在村口看到汤天栋来村里拜年,都无比的震惊,跟过来看热闹。

  岑春花纳闷了,只有亲戚才会上门拜年,他们家跟汤厂长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汤厂长怎么会过来串门?

  不过人来都来了,到家就是客,得招待,就迎汤天栋进院子:“汤厂长,进来说话。”

  说完瞄了眼汤天栋身后的十几双眼睛,补充道,“把车子也带进来吧,放院子外边不安全。”

  林晓上前帮忙抬自行车,进了院子以后,岑春花就把院门栓上了,防止其他人进来。

  林旺财受宠若惊:“汤厂长,您怎么来了?”

  汤天栋笑笑:“叔叔,称呼我天栋就好。”

  “来来来,进屋坐。”林旺财拄着拐杖带他进厨房,“闺女,给汤厂长倒碗水。”

  汤天栋带着那堆礼物跟他们到厨房坐下,林旺财一脸不好意思:“怎么过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汤天栋:“给叔叔你们的一点心意。突然过来拜访,是不是给你们添了麻烦?”

  岑春花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您能来我们都能高兴。”

  汤厂长可是送过好多东西给他们家,这是林家的贵人,能来家里拜年,是他们的荣幸。

  家宝是最高兴的人,让汤天栋抱着自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话,汤天栋耐心的听着,看着他的眼神格外柔和。

  客套一番后,林晓疑惑道:“汤厂长,您怎么突然过来龙福大队?”

  汤天栋在龙福大队没亲戚,和家宝也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总不可能是为了见家宝的吧。

  汤天栋看了看家宝,斟酌了下用词,决定坦言相告:“叔叔阿姨,林晓,我这次是为了家宝来的。”

  岑春花紧张道:“家宝,这孩子怎么了?”

  汤天栋摸摸家宝的脑袋,笑容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前年我出车祸,脑袋摔伤,暂时性失忆,这次春节回家,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默了默,汤天栋在林家人不解的注视下接着说:“其实家宝是我的儿子,这次过来,是为了跟你们商量把家宝带回市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