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宝回来认祖归宗,接受最快的人是岑春花。

  眼见林晓的情绪平稳,她悄声问:“小宁,老实跟娘说,孩子她爹是谁,当初生下家宝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林晓摇摇头:“娘,从前的事情我都忘了。”

  她是真的忘了。

  岑春花叹息一声,明白林晓就算记得,也是不愿意说了。

  未婚先育到底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这四年过来,也从没哪个男人来过家里,从前的事情再提起就是戳痛处,她怕林晓情绪不佳,就没问下去。

  “你再休息一会,娘去厨房里煮点饭,吃完午饭,上山去看看。”

  说着,岑春花把杨刚带过来的那半袋米打开,里头除了米,还有家宝的衣服。她把衣服拿出来,扛着米去了厨房。

  收养家宝的人已经去世,米是留给家宝的,也相当于是给他们林家的了。

  丈夫断腿,女儿有点傻,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又多了个吃饭的孙子,这半袋粮食,是林家的救命粮。

  岑春花一走,屋里就只剩下林晓了,她环顾四周的环境,仍是什么都没想起。

  午饭做好的时候,岑春花牵着家宝的手进屋,手里头还拿着一个小碗。

  “这是我前几天上山摘回来的草药,碾碎了敷在伤口上能消肿,你待会敷在额头上,过几天就消了。”

  林晓接过药,说了声谢谢,然后低头看着家宝。

  家宝刚刚跟林旺财和岑春花待了一会,感觉新的爷爷奶奶对自己挺好的,但对于亲娘,他还有点害怕,怯生生的回看着林晓。

  岑春花一看这情况,说:“家宝,你留在屋里帮你娘涂药,跟你娘说会话,奶奶去厨房忙活。”

  家宝点点头,目送着岑春花进厨房,才回过头,小声的说:“娘,我帮你涂药。”

  林晓仔细打量家宝,越看越觉得他的眉眼熟悉,莫名觉得亲切,慢慢的接受了事实。

  “你叫家宝?”

  家宝乖巧的点了点头:“娘,我很乖的。娘能不能不丢下家宝?”

  家宝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亲娘,他现在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两岁的时候听到溪水村别的孩子叫娘,也跟着叫,那些人听到了都会同情的看着他:“家宝,我不是你娘,娘这称呼不能乱叫。”

  那时候家宝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有娘,就他一个人没有,他就缠着汪建光问。

  汪建光原本还能用别的借口搪塞,但家宝实在是太聪明了,两岁半的时候就能提出很多让人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汪建光瞒不住,只能说:“家宝,你娘去很远的地方给你找吃的了,等你长大了就能见到她。你娘喜欢乖孩子,所以家宝要乖。”

  村里的大娘经常会出去上工赚工分,逢年过节的时候,会买些好吃的还有新衣服给她们的孩子。

  家宝知道,只有亲娘才会给自己做新衣服和给吃的,因为他去别人家玩的时候,那些大娘手头有点吃的,都是给他们的孩子,不会给他。

  家宝心里很羡慕别人有娘,但他相信爷爷不会骗自己,自己的亲娘跟那些大娘一样,出去帮自己买好吃的去了,总有一天会回来。

  现在看到了娘,他觉得自己的娘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样,长得很年轻,也很漂亮,不过他有点儿害怕这个娘。

  看着家宝怯生生、紧张不安的眼神,林晓突然想起来很多人说过她长着一张厌世脸,不笑的时候凶巴巴的,怕吓到了家宝,试着露出笑容:“不会丢下你的。”

  她有种直觉,家宝确实跟自己有关系。汪叔去世,没人照顾家宝,往后她得承担起责任来。

  家宝的眼睛亮了:“娘愿意养我了吗?”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家宝能够感受到自家娘的好意和温柔,一点也不凶。

  林晓点头。

  家宝笑了:“娘放心,我很乖的,不会给娘惹麻烦。”

  听着家宝这懂事的话,林晓心里越发喜欢他了。

  她凭着直觉,在枕头旁边找到面镜子,比照了一番,发现脸蛋和身材都是原来的她。

  熟悉的脸,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多了几分安全感。

  家宝还没忘记岑春花的嘱咐,提醒她:“娘,奶奶说让你敷药。”

  林晓听完,下意识指着房间里的一个小木桌:“抽屉里有一块布,你过去帮我拿过来。”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懵了。

  家宝小跑过去,打开抽屉,但他力气小,个子也矮,拉了一会抽屉还是纹丝不动,倒是桌子摇摇晃晃的,眼看着就要倒下。

  林晓说:“你站着别动,我自己过去拿。”

  刚说完,桌子就碎了。

  家宝吓到了,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回头紧张的看着林晓:“娘,我……”

  林晓刚刚都看到了,桌子是自己碎的,跟家宝没关系,看到他惊慌失措,说:“没事,碎了就碎了。”

  听到声音的岑春花以为出了大事,急匆匆的从厨房赶过来看:“怎么了?”

  林晓:“桌子碎了。”

  碎了?

  岑春花疑惑的看过去,桌子七零八碎的躺在家宝脚边。

  “没受伤吧?”岑春花担忧道。

  家宝摇摇头。

  岑春花这才走过去把桌子块捡起来,纳闷道:“这个桌子是你大伯帮忙做的,用了没两年,怎么会碎了?”

  桌子还比较新,看着挺坚固,林晓也有点好奇,不过没细想,只说:“估计是做工不好吧。”

  “你大伯的手艺好着呢,他做的桌子和凳子,能用好多年。”岑春花刚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的看着林晓。

  林晓一脸懵:“怎,怎么了?”

  岑春花惊喜道:“小宁,娘没听错吧,你好了!”

  平时小宁跟他们独处,也从不说话的,那次摔伤,是真的伤到了脑袋,刚刚说的话却很有逻辑。

  “什么好了?”林晓还是不太明白。

  岑春花没有解释,小跑出去跟林旺财分享这个喜事:“他爹,小宁好了。”

  “什么好了?”林旺财在院子里劈材,没听清楚。

  “脑袋,脑袋好了。”岑春花满脸笑容,把他手里的刀放下,扶着他的手往屋里走,“你跟我进屋看看就知道了。”

  岑春花太过兴奋,没克制音量,林晓听得莫名其妙,牵着家宝的手走出房门,准备熟悉一下这个地方,就听到岑春花说:“闺女,跟你爹说句话。”

  林晓还是云里雾里的,可看岑春花这么高兴,也不好意思扫了她的兴致,缓缓开口:“爹,我没听明白娘在说什么。”

  林晓不明白,林旺财却是明白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说:“他娘,小宁真的好了。”

  *

  去厨房吃饭的时候,林晓才了解了林旺财和岑春花激动的原因。

  原来她小时候摔坏了脑袋,不爱说话,偶尔开口也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逻辑正常,林旺财和岑春花就觉得她好了。

  听完这个理由,林晓哭笑不得的同时觉得二老这些年挺不容易的。

  岑春花今天最高兴的不是有了孙子,而是自家闺女不傻了,把平时没舍得拿出来吃的四个鸡蛋拿出来,跟青菜一起炒。

  林晓看着简陋的厨房,再看着岑春花和林旺财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突然真的有了种家的感觉,而她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吃饭的时候,岑春花给林晓和家宝都夹了块大鸡蛋,兴高采烈的:“他爹,家宝是个福娃啊,她一回来,小宁就好了。”

  上次一摔,把脑袋摔坏,治了十多年都没好,这次孩子回来,掉入井里,反倒是摔好了。

  多亏了家宝。

  岑春花觉得都是家宝带来的福气,越看家宝越觉得顺眼,忍不住又给他多夹了一块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