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生愣神时, 年随声也有些醉意。
呼吸交缠间，酒香气息扑鼻而来, 甘甜清冽，他没有喝酒，却觉得整个人也似被酒浸泡，醉得他心神恍惚。
闻秋生是真的喝醉了，年随声望着他朦胧而茫然的眼睛，还有那仿若被碾碎的花瓣似殷红的眼角。
醉酒后的美人失去了平日的锋芒，娇软地好像乖巧而惹人怜爱的猫儿似的，靠在他怀中，就算被亲了脸颊、鼻子也懵懂着，完全不知道生气。
乖巧到……他忍不住生出些过分的心思，年随声眼神一暗, 轻轻吻在美人的眼睑上。唇下触感柔软, 他忍不住舔了舔，舌尖滑过那细密纤长的眼睫, 想着, 若是这眼角沁出泪来，又该是怎样的风情。
薛炎那日的挑衅也并非毫无帮助, 至少让对闻秋生不了解的他，稍许掌握了些令对方情.动的技巧。
耳后一阵湿热, 闻秋生猛地从恍神中清醒过来, 然而不等他推开年随声, 入骨的痒意令他一瞬间浑身发软。腰间的手掌很烫, 牢牢支撑着他才让他没当场倒下去。
醉意和燥热一同袭来, 闻秋生有些发昏, 手搭在年随声的胸膛上, “别，别咬那里……”
连声音都是软软的。
年随声的眼神愈加晦暗，然，就在他快亲上那殷红的唇瓣，想尝一尝是否也如酒香般甘甜时，闻秋生的一句话阻止了他。
“公子别忘了，我已是有夫之妇，这种行为实在不妥。”
有夫之妇？年随声扶着闻秋生腰肢的手突然一紧，他当闻秋生即便假死也没忘掉皇后的身份，还挂念着薛炎，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闻秋生见他停了动作，心下渐松，酸软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了些力气，才缓缓道，“初见公子时，我便说我来自云溪郡，那里其实是我的夫家。我的夫君就是云溪郡的郡守，我与夫君已相守五年有余，恩爱甚笃。”
言以至此，闻秋生觉着年随声想必也该退一步了，刚刚对方那一连的猛烈攻势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只想先稍稍透口气。
可没想到年随声听了他这话，不退反进，神情竟还好似放松了下来。
“原来姑娘已经嫁人了，但也无妨，抢过来便是。”
闻秋生震惊，“你，你怎可强占他人之妻？这种行为实在是寡廉鲜耻！实在是——”
实在是邪僧一贯的风格！闻秋生被他搞糊涂了，一时竟分不清这究竟是邪僧本身如此，还是他臆想中邪僧的模样，更甚者，他臆想中邪僧的性格似乎真的和眼前这人一模一样！
书中关于邪僧的描述不够清晰，更多的是闻秋生自己的想象，而年随声简直就是他想象之中的邪僧，放肆风流，丝毫不在乎礼仪道德！
当初想象时，他是将邪僧当知己当好友，所有的性情都往自己喜好的地方想，但若是成了爱慕者，开始对他穷追不舍时，就实在令人无法招架了啊。
闻秋生莫名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逼近的脸让他忍不住后仰，却被后脑勺的手阻止，只能看着年随声眼里他的倒影，像无处可逃的猎物被淹没在漆黑的漩涡里。
“强占他人之妻？”年随声笑了一声，看上去相当愉悦，“听起来就是我会喜欢做的事。”
他紧紧盯着闻秋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求之不得呢。”
……
翌日闻秋生清醒后，脑海里关于那段对话的记忆依旧十分清晰，足以证明在他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他默默祈祷这段风流韵事千万别传了出去，要是让他二姐和二姐夫的感情出了问题，他可就是大罪人了。
整个清晨，闻秋生都没见到年随声的影儿，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虽然昨日没真发生什么，但还是有些不自在。
然而等问了别人关于年随声的去向后，闻秋生顿时心神一震。
“你说什么？！他在跟卫先生商量去姑苏的行程？！”
年随声去姑苏做什么？！云溪郡就在姑苏，他不会是去找他二姐夫吧？他二姐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因为他成了寡妇啊！
闻秋生被吓得够呛，他急急慌慌赶去阻拦年随声。幸好当他到了书房，年随声还在和卫洵说话，尚未动身。
“等等！”
他一声将两人的谈话打断。
年随声回头见是他，冷淡的神色顿时柔和下来，将累得气喘吁吁的人扶到室内坐下，“怎么走得这么急？今日虽然天气暖和，但路上还有雪水残留，小心点好。”
闻秋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年随声被他瞪得莫名其妙，随后又听他道，“你不能去姑苏！”
“为何？”
“这还用问？自然是我年纪尚轻，还不想做寡妇！”
年随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意识到闻秋生在说些什么。原来是以为他去姑苏要杀云溪郡郡守啊，怎么可能，既然是闻秋生的姐夫，那也算是……
不过——年随声目光一闪，假意为难道，“可我若是想迎娶姑娘，总得想个办法，杀人的话，姑娘看上去不乐意，那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姑苏，好好地写一份和离书给你前夫？”
这就已经前夫了？闻秋生无言。
但思来想去好像也没更好的办法，年随声武功那么高，若是真想杀人，他也阻止不了。左右他写的和离书也不作数，大不了到时候和姐夫暗地里解释一番。
这样想着，闻秋生便应下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外面消息传来，关于闻氏一族的传闻已在民间扩散。自皇后“薨”后，薛炎不信死讯，将闻父闻母软禁了起来，如今又有闻氏二小姐差点被强掳入宫的消息，民间不免有愤然之士。
且暴君近日来愈发焦躁，处事风格令天下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如此情景，使得本就蠢蠢欲动的义士等人纷纷汇聚在一起，发展得最厉害的就属闻氏所在的姑苏。
“故而，姑苏作为起义初始地，实为最佳。”
不过几日，闻秋生感觉他还没怎么撮合，乌山邪僧就和卫洵一拍即合，两人时不时谈论策略，他甚至都听不明白。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只要目的能达成，他不在乎过程如何。
只不过这两个家伙竟然合伙开始欺骗他。
闻秋生阴恻恻看着年随声道，“原来你去姑苏根本不是因为我，而是本就计划好了。”
“怎么会？姑娘的意愿永远排在第一位，若是姑娘不开心，我立刻去云溪郡，杀个人要不了多少工夫，一盏茶的时间我便能叫姑娘的前夫再也无法纠缠。”年随声诚恳道。
闻秋生：“……不必了。”
待闻秋生离开后，卫洵慢慢收起桌上的计划图纸，微微咳了一声。他的脸色苍白，眼里却带着些许笑意，“闻兄真是个有趣的人，对吧？”
他只是随意一说，抬起头却望见年随声冰冷的目光，不禁一愣，忙解释道，“我这话可没别的意思，只是这几日与闻兄一起饮酒谈天，感觉他的性情与常人不同，前些日子闻兄还说我是他的知己……”
眼见着年随声的目光愈发冰冷，卫洵顿时住嘴。
“别对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年随声冷冷道。
卫洵：苍天可鉴，他真的是纯粹的知己情谊。
闻秋生容貌美艳，稍许打扮后穿上女装，更是美得模糊性别，常人根本看不出。但卫洵早知晓他的身份，故而第一眼便知道他并非女子，这几日一同饮酒谈心，更觉得两人性情相似，当真是难得知己。
他确实无其他心思，可是显然，年随声对他提防的很，卫洵只好无奈摇头，“太子殿下，您如今，可半点看不出是从前那个无欲无求的人了。”
想当初，他如寻常谋士一样，想要辅佐出下任君主，却无功而返。
那时候，太子殿下真如无情谪仙一般，是个人都会有的七情六欲，在他身上半点都看不见。如今却好似变了一个人，让他都快认不出了。
情爱这东西，竟能改变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
姑苏位于江南，物产丰富，素来是富庶之地。富商大贾遍地都是，作为姑苏太守，只要下面的人进贡足够，向来不会多管闲事。就连如今姑苏义士滋生，太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天高皇帝远，他想过得舒服，指望得上的还是当地富商大贾的支持，若是真动了干戈，追捕义士，闹得人心惶惶，生意差了，到头来吃苦头的还是他。
姑苏太守对此十分清楚，所以只要事情没闹大，他就全当没看见。
闻秋生对太守的这种心态也十分清楚，毕竟他生长在姑苏，还与太守打过交道。于是，当他和年随声到了姑苏，便在城内最繁华的酒馆等着。
他知晓太守平日里就喜欢来这种场所游玩作乐。
果然没多久，太守就到了。闻秋生他们换了太守对面的厢房，一边唤人上了酒菜，一边注意对面的动静。
太守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与太守谈笑风生，男子衣着华贵，看上去身份不凡。身边布菜的丫鬟挡住了他的脸，闻秋生一时看不清晰。
年随声武功高，耳力比他好，闻秋生便让他去听对面在谈什么。
听下来倒也没什么异常，不过是权贵人士之间虚假的寒暄罢了。只是太守口中“郡守”的称呼让闻秋生有些在意，他假借竹筷落地，弯腰去捡，直起身时往对面看了几眼。
此时布菜的丫鬟终于下去了，他也清楚看见了年轻男子的脸。
赫然是闻嬗的夫君，他二姐夫云溪郡郡守！
他怎么会在这里？
闻秋生大吃一惊。或许是他吃惊的神色太明显，年随声不由得出声问，“怎么了？”
闻秋生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直言道，“太守对面那人，就是云溪郡郡守，我二——”
幸好他一瞬间意识到了话中漏洞，及时补救：“——爱着的夫君。”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见年随声温柔的眼神顿时阴沉了下来。
闻秋生：“……”
不好，他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却忘了年随声本来是要来杀他二姐夫的呀！
害怕年随声一时冲动让他二姐成了寡妇，闻秋生顾不得许多，干脆借着起身的动作扑进了对方怀里，牢牢抱住年随声的腰不让他动身。
年随声此时是坐着的，闻秋生突然扑了过来，他只来得及接住人，正想抬手防止对方的腰撞到桌角，却突然被贴的更近。
闻秋生以为他杀心不止，直接坐在了他腿上，难得温声细语，“你已经答应过我，不杀他，写一份和离书就成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年随声目光一闪，他的鼻间满是闻秋生的发香，让他解释的心思瞬间熄灭。
忍不住将错就错，勾起一缕发丝，哑着嗓子问道，“我可不是君子，想让我不杀他，姑娘仅仅这样做可是行不通的。”
他贴着闻秋生的耳廓问，滚烫的热意令闻秋生连脚趾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让他想要逃离，但后腰上的手掌阻挡了他的动作。
而且……闻秋生暗自咬牙切齿，他不能真让二姐成了寡妇啊。
闻秋生的心内天人交战。
正巧此时，年随声看见廊道一人走过，对他怀中人投来了惊艳的目光，不禁眼露杀意。
这一瞬间的杀意被闻秋生捕捉到，顿时将纠结一扫而空，搂着年随声的脖子，仰头亲了上去。
闻秋生：把人给亲昏，就没心思杀人啦！
唇上的温热让年随声顿时一愣，眼里杀意消失无踪，转而是晦暗幽深。闻秋生没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他只打算随便亲一口，却没料到瞬息之间，自己便从一个进攻者变成了猎物。
唇齿交缠，一点逃离的机会都没有。
他被亲得晕晕乎乎，眼角余光注意到对面厢房里突然进去几个美貌女子。
下一瞬，他猛地清醒，用力推开年随声，指着对面，神色震惊无比，“他、他竟然背叛我二……诶！”
强硬转换的尾音微微上挑，竟令闻秋生的语气听起来添了几分娇俏。
闻秋生：“……”甚至有一点尴尬。
而年随声则是沉默着看了对面搂着女子寻欢作乐的男人一眼，心中还在回味刚刚亲吻时的感觉，一回想，他的心就微微发痒，手也忍不住摩挲了下怀中人的腰肢。
他满心滚烫，眼神暗沉，若是往常，闻秋生定会得意于他魅力不减，一个吻就能叫人昏头。
但现在非同寻常。
一心继续索吻的年随声刚刚凑近，就被心上人嫌弃地推开。
闻秋生怒火中烧瞪着他，“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你不是要杀他吗，现在还不赶紧去！”
年随声：“……”
很好，现在他真的想杀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年随声：欲/求不满，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