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大良回到望田县，没回鸿星厂，先是跑到修配厂找洛洛。
“李厂长，厂长！你还真猜中了，那个成奕军真把咱们回……哦不，捐赠的事情给捅到地区了。”
万大良得意洋洋地汇报当时的情况，“等我说完，他气得脸红腿颤。”
万大良哈哈大笑：“别提多出气了。”
鸿星厂确实是往各地区残联捐款了，是按各供销社售出货物的百分比捐赠的。
可是鸿星厂和各供销社结算之时，是论件结算的。
这中间的差价去哪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
残联会捅出来吗？不可能！
天上白掉一块饼子，吃着不香吗？
而且供销社和鸿星厂主动捐款，他们宣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破坏？
洛洛微微一笑：“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定他还有其他的手段。”
“怕个球！”万大良挺直胸脯，“有李厂长在，他算个球。”
“别说粗话！”秋收大姐从外面走进来，怒视万大良，“你身为党员要以身作则，你说粗话不是带动着下面的职工都讲粗话吗……”
万大良蹭地一下跳起来：“我厂里还有事。”
不等洛洛回话，嗖的一下就窜出去。
秋收大姐将一份报纸递给洛洛，抿了抿头发，挺直了腰：“这是今天的报纸！”
洛洛的眼睛在报纸上找了一圈，就看到秋收大姐在报纸上昂首挺胸的样子。
“哇，秋收大姐真上相！”洛洛立刻就夸秋收大姐。
秋收大姐再次抿了抿头发，非常矜持：“也就，一般般吧。”
“看这形象，多正面！看这报纸上的内容，多令人振奋！我觉得咱们全县都应该掀起向秋收大姐学习的活动！”洛洛越看报纸越喜欢，话题伟光正，内容也极为伟光正。
正契合即将到来的学大庆浪潮。
要是上面看到这几篇报道，能提一提修配厂的名字就好了。
被洛洛这样夸，秋收大姐难得的红了脸，再次抿了抿头发。
然而，洛洛的欢喜很快就被地区的一纸文件给浇灭。
万大良气急败坏的拿着文件跑了过来：“限制咱们鸿星厂的销量？将咱们的销量分一半给他们？这，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招数？”
计划经济就是这样，让你生产多少就生产多少。
让你卖多少就卖多少。
洛洛淡定的看了一眼：“按文件做。”
“厂长，我们得反击！”万大良怒火冲天。
“不用反击！因为他们蹦不起来了。”看到这份文件洛洛就知道，傅益农输了。
用行政命令干扰企业，这是失败者才会做的事情。
“不行，我得和采购员们说一声！”万大良咬了咬牙，转身出去了。
鸿星厂全盘接受文件，没有一点反抗。
这令成奕军放下了心。
他按照着鸿星厂的路子，也和各地区的残联联系，说要按百分比捐赠。
等到销量出来，奖金发到手里，各地供销社的售货员都快造反了。
“以前一个月奖金有四块五，最低也能拿到四块。这个月只有一块？”
“你有一块已经不错了，我只有三毛！”
“为什么这么少？我们一家几口就等着我的工资买米下锅呢。”
供销社主任听到这话，也是苦笑：“现在鸿星厂的销量少，奖金肯定就少。”
“为什么不让鸿星厂卖？”
“去他妈的，不让我们挣钱，还让我们给他卖东西？反正老娘是不给他们卖！”
“我也不卖！”
供销社主任好不容易从售货员的包围中跑出来，又被残联的人抓住：“为什么这个月只给我们两块钱的捐款？”
“两块，已经不少了啊！”供销社主任摊了摊手，“人家来买东西指明要鸿星的，除了鸿星不买别的。我总不能摁着别人的头让他买吧？”
“这搞的什么事啊？以前每个月都能给十几块钱的捐款，这新开了一个编织厂，捐款反倒越来越少？”
残联的人直接跑去找成奕军：“捐款是你们主动找的我们，结果你们一找我们，捐款不仅没涨反而少了？你们是不是故意欺负我们的？”
“没有销量！所以没捐款。”成奕军黑着脸。
“没销量？开什么玩笑？我们来之前特意去各地供销社看了，全是摆得你们厂的商品，鸿星厂商品的位置都空着。不想给我们捐款，就别搞这些！”
成奕军不说话，身子微微颤抖。
什么叫都空着？那叫卖空了！
行署专员将傅益农叫到办公室，神色严肃：“益农同志，你是从省里下来的。我一直认为你是大才，有才干的！想从你身上学习。可是……”
专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全是叹息，“你看看这几个月，两个厂的销量，简直是一团乱麻！”
专员将两份税务报表同时摆了出来：“以前鸿星厂的税务和现在鸿星厂的税务你可以做个对比。”
“我想问一下益农同志，为什么新开了一家编织品厂之后，地区的税，反而少了呢？”
傅益农额头冒出冷汗，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鸿星厂的销量高，你打压鸿星厂！结果另外一家编织品厂的销量不仅没上去，还剧烈下滑。现在，要货的电话都打到我办公室来了！”
专员敲了敲桌子：“残联也把你们告了！”
“益农同志！”专员站了起来，情真意切，“我知道你想搞工业，想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可是，不能胡搞瞎搞嘛……”
一句胡搞瞎搞！将傅益农整个人打入了尘埃。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专员办公室里出来的。
等他走后，专员坐下来，摇头：“别人家的桃子是好吃！问题这桃子，不是你能吃得下的。”
又有些感慨：“这个李美华手段真不错，蒋文柏都没怎么出手，她一个人就把傅益农给搞得灰头土脸。”
“以前以为她只是个搞技术的，没想到……”专员自言自语了一番，又低头忙碌起来。
成奕军在傅益农的办公室里等着，见他回来，焦急的发问：“怎么样？专员怎么说？”
傅益农直接坐到椅子上，脸色惨白：“你回首都去吧。”
“什么？我回首都？”成奕军皱紧眉头，“那我的编织品厂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愿赌服输！”
傅益农紧紧闭上眼睛，“我就不该这么心急，我应该徐徐图之。”
此时的他，什么都想明白了。
他一来，就摆明了态度，就是要饮料厂的。
饮料厂现在是交税大户，不管是地区还是望田县都不允许他破坏现有的大好局面。
他应该再稳一些，等个一两年，再提这件事。
可是……
袁开来那通电话，给了他不该有的希望……
“无用的人，就会被丢弃。”傅益农喃喃。
他现在，就是无用的人。
洛洛是正在看报纸的时候，知道成奕军回首都的消息。
秋收大姐坐在她的对面，正在慷慨激昂的要求大家学习大庆精神。
洛洛重重的点头：“大姐说得极是！是该学习。不过……”她话题一转，指着一份从地区下来的采访公函，“我们也不能妄自菲薄，我们现在也要接受第一日报的采访了。”
秋收大姐看着这份采访公函，嘴都合不拢了：“第一日报？天呢，第一日报啊！”
“大姐去准备一下采访事项吧。”洛洛笑眯眯的把秋收大姐送走，转头看向蒋文柏，“成奕军回首都了？”
蒋文柏微笑：“今天早上回去的。”
“回去的这么匆忙，我送他一份礼物，他都忘了拿。”洛洛笑容淡淡。
“你送他什么礼物？”蒋文柏不禁发问。
洛洛笑得神秘：“他走得太匆忙了，这份礼物极有可能会追着他一直回到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