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

  秦峥撇嘴:“得了,不就是说我吗?我承认我以前的做法是不够汉子。”说完,他举起杯子朝向骆华,“小花,之前是哥对不住,哥今天以茶代酒,咱过往不究啊!”

  骆华连忙摆手:“秦大哥,咱不是说好了这事都过去了,不再提吗?”

  秦峥见他不举杯,干脆自己拿着杯子往他面前的杯子上轻轻一碰:“有人非要斤斤计较我也没辙。来来,喝一杯,省得哥老被念叨。”

  骆华登时笑了:“没事,我不是小气的人,这事儿我不计较。”谁还没个偏见的时候。这种事儿他上辈子见得多了,要是都在意的话,他得活得多累啊。

  某人轻哼:“我这是时时提醒你,省得你这小子又欠揍。”

  秦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知道你媳妇儿重要了。”

  “知道就好。”李实脸不改色接下话。

  骆华瞪了眼李实,借着端杯子喝茶的功夫遮掩自己的尴尬。

  等他喝完,李实再次提壶给他满上。

  骆华忙道谢,紧接着小声朝他抱怨了句:“别一直给我倒啊,我都要喝饱了。”他们这是把茶当酒喝了吗?这可不是专用于品茶的浅口小杯,这石头不停地给他倒满,还让不让他吃饭了?

  李实一顿,放下茶壶,抓起他的杯子直接喝掉一半,再推回去:“给。”

  骆华:……

  他红着脸看向其他人。

  原本盯着他们动作的何景奕几人忙移开视线。

  张柏青抚了抚长须:“将军郎君感情好,实乃幸事。”

  李实点头,见自家媳妇儿已经脸红了,脸上浮起笑意,主动转移话题:“吃饭吧。”率先举箸下筷。

  众人纷纷跟着举筷子。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李实一筷子下去,从一大盘鸡肉里挑出最滑嫩多肉的鸡中翅,唰唰两下,全给夹到了骆华碗里。

  众人目瞪口呆。

  骆华大窘,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的筷子再乱来:“你干嘛?”

  李实理所当然:“这几个在军营里呆惯了,吃饭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你动作慢,抢不过他们,我给你先夹出来些。”

  众人:……

  那也不用全给他夹鸡中翅啊!一大盘鸡统共就没几块鸡中翅,现在估计大半都到了他碗里了。

  “别介意,这家伙有时候就是脑子缺根弦。”骆华带着歉意看看大家,扶着碗抓起筷子,接连夹了两块鸡中翅送到在场唯一的长辈张柏青碗里,“张叔,这鸡中翅特别嫩,您也吃几块。”

  张柏青眼神往李实脸上一溜,微笑着点头:“那老朽就不客气了。”

  李实自然不会拦着骆华,只是手下筷子一转,又给他补上好几块红亮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众人:……

  骆华面上傻笑,暗地里抬脚一踩,还用脚后跟定住这家伙的大脚丫子使劲碾了碾。

  李实唇角勾起,抬手拍拍他脑袋。

  骆华一把打开他的爪子。

  秦峥简直无力吐槽,他扔下筷子捂住眼睛,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我说你们两个,不要整日里黏黏糊糊的秀恩爱行吗?我快要瞎了。”

  骆华尴尬极了。

  李实挑眉:“你这是羡慕妒忌恨。”媳妇儿教的这句话实在太好用了。

  秦峥翻了个白眼,重新捡起筷子:“得得,说不过厚脸皮的人,我还是吃饭吧。”完了他还招呼忍笑不已的张柏青几人,“赶紧吃赶紧吃,光看热闹不会饱肚子的,等会全给他们俩吃光了。”

  大伙儿这才开动起来。

  鸡肉白切,沾上葱油酱料,嫩滑鲜香。

  当季蔬菜用猪油渣坐锅,再加蒜末爆香,吃起来丝毫不寡淡。

  熬了一下午的骨头汤喷香。

  最受欢迎的,是那一大盆油亮的红烧肉。

  这是骆华在这边第一次做红烧肉。

  刚刚熬制了一大锅的饴糖,骆华特地跑过去挖了一大碗过来。

  放了些糖的红烧肉,一口咬下去,满满的肉香带着几不可察的微甜,香、糯、软!吃得几人头也不抬。

  “媳、小花,”又被踩了一脚,李实连忙改口,“这红烧肉好吃,以后教教宏信。”这样,就能常常吃上这个菜还不需要劳烦媳妇儿。“他做肉,来来去去就是炖炖炖。”

  尚宏信缩了缩脖子,有几分气弱:“你们不是说我做的好吃吗?”

  左振辉难得跟着吐槽:“那是跟咱几个比的。”

  尚宏信汗颜。

  何景奕拍拍他的手臂。

  骆华被逗笑了,忙跟着安慰尚宏信:“没事儿,我的手艺也一般,回头咱俩慢慢讨论。”

  尚宏信憨笑点头。

  一顿饭下来,骆华发现大伙吃饭,其实并没有李实所说的那么凶残,甚至张柏青和何景奕还颇为斯文。

  这么看的话,李实饭前那番举动所为如何?这个问题一闪而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秦峥却是明白李实的意思。

  不说张柏青,左振辉他们都离开军营大半年了,在京城住了这么久,吃饭再快还能快到哪里去?

  李实这是特地做给他们看的。

  就是为了防止再有人跟自己似的,面上笑嘻嘻背地里看不起。

  李实这是告诉他们,骆华这媳妇儿他李实疼惜着呢,别不长眼找事儿。

  哼,重色轻友!想明白的秦峥愤愤不平。谁还没个媳妇儿怎么滴?等他也找个媳妇儿秀他们一脸。

  远在半个村子外的方浩泽打了个喷嚏。

  第二天,骆华起来,发现大伙儿都已经在后院里练武完毕,连张柏青也在外头溜达了一圈。

  尚宏信已经准备好早饭。他蒸了一大锅的窝窝头,用的是他们带在路上、没吃完的面粉——骆华已经很久没买过面粉了。

  骆华尴尬极了:“你们平日里都起这么早啊?”

  何景奕微笑安抚他:“郎君别在意。我们这是以前在军营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骆华连忙摆手:“昨晚不是说好了以后别叫郎君吗?我年纪比你们小,你们叫我名字就好。”

  何景奕点点头:“现下没外人呢,会注意的。”完了他提醒道,“大哥带着振辉、宏信去收玉米秸秆了,他让我跟你说一声,你就不需要再过去了。”

  “哦哦,那我一会去新宅子那边看看。”顿了顿,骆华招呼他,“一会儿你一起去啊,回头你挑个屋子,有哪儿不顺眼的地方趁现在赶紧改了。指不定要住多少年呢。”

  何景奕笑眯眯点头,眼底带着对未来的期盼。

  骆华吃过早饭走出门,迎面就遇上踌躇不前的二狗子。

  这会儿不是应该在新宅子那边忙着吗?

  “松远哥,是不是有事?”他提高声音问道。

  二狗子的本名就是叫李松远。不过骆华向来不这么叫他,都是规规矩矩叫名字。

  听到声音,李松远转过来:“那个,小花啊。”他搓了搓手,“听说你们家种的玉米能吃,秸秆还能制糖?”

  骆华点点头:“恩,新宅子那边摆着的糖,就是前儿刚制的。你不是看见了吗?”

  那确实。李松远挠头:“那啥,我听李叔说可以跟你们买玉米种子。我、我,我能买吗?”他眼带忐忑。

  “当然啊。回头你去李叔那里登记,跟着大伙儿一块儿买就行。”

  李松远大喜:“真的吗?你不计较……”之前的事儿了?

  “嘿嘿,”骆华摆手,“说过了啊,这事忘了吧。种子的事我一视同仁,谁买都行。”

  李松远激动不已地点头,完了他有些迟疑:“这种子什么时候卖?贵吗?我、我手上没那么多钱,回头等工钱结了再给你行吗?”

  骆华点头:“放心,大体跟水稻种子没啥差别,不会贵的。银钱不就手的话,你晚些也没关系。”

  都盖了大半个月房子了,谁的品行如何大体也能看出来。

  李建中找的这批人,别的不说,还真的不是那等偷奸耍滑头的人,干活都是卖力的。

  这个时候看到李松远他还觉着奇怪呢。

  李松远听了他回答松了口气,然后不好意思地跑回去干活。

  骆华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一上午忙忙碌碌,田里的秸秆收了几车。

  何景奕上午已经去新宅子那边看过、也选好了要住的屋子,尚宏信就不急着去看,况且,这会儿已近午,该准备午饭了。

  何景奕、骆华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厨房。一个烧火,一个剥蒜。骆华顺带还跟尚宏信交流了一些菜色的做法。

  左振辉倒是闲下来。

  劈劈柴、挑挑水,已经过了己时,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吃饭,他想了想,大跨步走出去,打算去新宅子看看。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动静。

  这时候不是应该没人吗?

  现在天亮的早、黑的慢,中午又太热。骆华给这边安排的上工时间是上午由辰时到己时,下午己时末到酉时初,上午下午各两个时辰,中午各自归家用饭午歇。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己时,怎么还有人在?

  绕过初具规模的门墙,已经盖了三尺高的倒座房围墙里边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发顶。

  左振辉悄无声息走过去。

  一名黑瘦的小伙子蹲在那里利索地砌着墙砖。

  “你在干什么?”

  “啊 !”小伙子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手上的砖也滑了出去。

  左振辉顺手一探一抓,把那块即将砸到他脚上的砖块拦截下来,抬眼就对上一双惊慌的眼睛。

  浓眉大眼,高鼻厚唇,皮肤黝黑。看着还挺有精神气的。

  此人正是二狗子李松远。

  “你、你是谁?”他战战兢兢仰视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大块头。

  左振辉昨天到了一直在村子里转悠,今早又去地里干活,还没到过这边,李松远自然不认识他。

  左振辉没有回答他,反而再问了一次:“你在干什么?”

  李松远见他虽没回答,却不像有恶意的样子,遂拍拍屁股站起来:“在砌墙啊。”站起来他发现还算高大的自己,竟然只到眼前这家伙的鼻端——这也太高大了吧?跟李实都不相上下了。

  左振辉皱眉:“这个点?”

  李松远有些不好意思:“我上午离开了一会儿找小花来着,反正不饿,我现在补上,再多干一会儿。”

  左振辉眼神奇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很少人会这般正式问他性命,李松远有几分雀跃,“我叫李松远,松树的松,远近的远。你可以叫我松远,小花也是叫我松远哥呢。”完了他还再接连加了好几句,“你识字吗?会写吗?要不要我教你?我会写我的名字呢!”一定要让这人也跟小花几个一样叫自己名字而不是叫二狗子!

  左振辉:……这小子挺自来熟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