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实莫名其妙地扫视一圈, 没发现什么异常,遂转身跟着脚步仓皇的骆华来到了厨房。

  借着微弱的月光, 李实只见他哆哆嗦嗦抖着手舀水拼命冲洗右手。

  他颇为奇怪:“你干嘛呢?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骆华顿住,抬起头瞪向他, 抖着声音大声骂道:“都怪你!人住屋子你住屋子,你回来这么久怎么也不打扫一下, 养着一屋子的蛇虫鼠蚁!恶心死了啊啊啊啊啊!”声音带着哭意, 听起来特别凄惨。

  幸好李家是在村子外围,最近的邻居也隔得远听不清。否则, 估计别人家哟啊以为这里出人命了。

  不过, 李实一点都没明白他的意思,茫然道:“啥意思?”

  “我摸到一只老鼠!!我竟然在床边摸到一只老鼠!”骆华抖了抖,手脚胡乱比划着, “这么大一只!活的!就这样直接被我按住了!就在我床板上!在我的被子边上!”他有些语无伦次。

  李实眨眨眼,正想说话——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起。

  在安静得只闻虫鸣蛙叫的夜晚,这声音简直响如惊雷。

  骆华大叫一声,啪嗒啪嗒跑到李实身边,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声音发颤:“有、有老鼠!”

  李实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不知为何竟然不躲不闪, 就这么让他搂住。

  然后他就发现不妥了。

  他本就怕热, 这五月的天也开始热了起来。晚上安歇,他干脆都是打赤膊。

  穿着无袖褂子加单薄亵裤的骆华一抱过来,温热的皮肤直接贴在他手臂上。

  月光下, 那偏黄的肤色竟显出几分莹润如玉的感觉。

  他喉咙有些发干,清了清喉咙道:“你不是早几天就知道有老鼠吗?大惊小怪什么。”

  这时候的骆华哪里注意得了衣着这等小事。他吸了吸鼻子,崩溃般叫道:“我怎么知道竟然会有这么多、这么猖狂!”竟然不怕人!

  “嗯,现在知道了又如何?”李实佯装般打了个哈欠,抖了抖手臂,试图把他甩开,“好了,别闹了。昨晚没休息好,我要睡觉了。”

  “不行!!”骆华更加用力,“你竟然想丢下我一个人?!”

  “不然怎样?”李实无奈,“总得睡觉啊。”

  骆华哆哆嗦嗦地扫了一眼黑乎乎的厨房,立马闭上眼睛往他身上钻:“不行不行!”他咬牙,“我要跟你一起睡!”

  “……”李实无语。这人是不是忘了他俩都是性别男,爱好男?

  骆华越想越觉得这决定正确无比:“我不管!西厢那屋的床单被子已经被老鼠玷污了,我绝对不会再回去睡的。”

  玷污?咳咳。

  李实失笑,试图掰开骆华搂住他手臂的爪子,可惜他没敢太用力,压根没法掰开这个已经吓坏了的家伙,他只得提醒:“男男授受不亲啊。”

  骆华大怒,直接把眼泪鼻涕往他衣服上擦:“你还敢跟我说授受不亲?你养的老鼠,你得负责!”

  李实:……不,这个锅他不背。

  见他实在可怜,李实想了想,心软了。

  拖着这个死活不撒手的娇气包往外走,李实警告道:“就一晚上啊。”反正当初打床板,他做得宽敞,讲究一晚上问题不大。

  骆华不接话。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他想着。

  心里稍定了些,尿意就涌了上来。

  骆华忙拽住李实:“等等,我要小解。”

  “那你去啊。”李实抬了抬手臂,示意他赶紧撒手。

  骆华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厨房边上那个乌漆嘛黑的小角房:“哥,大哥,你是我亲哥……陪我去吧?”

  李实:……

  “你多大了兄弟?”

  骆华眼泪汪汪:“我不管!”这个破古代,连个老鼠药都没有!明儿他还敢不敢一个人睡都是问题呢!

  “……别哭唧唧跟个娘们似的的,你还是不是男人?”

  “哭唧唧怎么了?男人就不能哭吗?男人就不能怕老鼠怕黑吗?哪个朝廷律例规定了?”骆华抽抽鼻子,“快点,我尿急。”

  李实:……

  他觉得今晚无语的次数有点多。无可奈何地跟着骆华到角房,看着这家伙在门口深呼吸了半天,英勇就义般踏进去——又缩回来。

  “又怎么了?”

  骆华哭丧着脸:“我有心理阴影了,大哥你能不能站近一点?”

  大概明白他说的心理阴影是啥意思。李实无奈跨前一步,直接站在角房门口:“这里行了吧?”

  再近点就进角房了。

  骆华这才不甘不愿地转回去,窸窸窣窣解开亵裤。

  一阵水声。

  门口背对着他的李实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这鬼天气,才五月就这么热。

  释放完毕,终于舒爽了的骆华抖了抖,快手穿好衣服就跳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再三确认了门外小水缸上飘着的是瓢,才敢伸手舀水。

  茅坑冲了一遍,再洗了把手,骆华黏在李实身侧:“走走,快走。”

  挨着李实身后回到堂屋,骆华看到黑洞洞的东厢门口,又迟疑了:“要不,咱点灯?”

  李实啧了一声:“再唧唧歪歪的,你就回西厢睡去。”

  骆华闻言连忙在身上的褂子擦了擦刚洗过的手,借着外头微弱的光线往他身上探。

  微凉的指尖摸上他胸腹,李实抖了抖,急退一步,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骆华追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抱住:“你躲什么?”黑灯瞎火的,他又不熟悉东厢房里的布局,撞着了怎么办?最可怕的是,万一不小心踩到老鼠……恶!

  李实:……

  俩人拉拉扯扯上了床。

  骆华被让在里面,李实靠着床沿躺下,把薄被全让给骆华。

  小窗透进来的月辉洒在地面。屋外头的虫鸣此起彼伏,清晰地彷如在耳边。

  骆华扯过被子蒙住自己,只留了眼睛鼻子在外头,眼睛还滴溜溜地四处张望。

  他根本不敢放心睡。万一床铺再跑上来一只老鼠怎么办?想到那毛茸茸的触感,他全身寒毛再次起立。

  抬腿踢了踢另一边的李实。

  “喂。”

  李实万分无奈:“又怎么了祖宗?”

  “你睡在这里这么多天,都没碰上老鼠吗?”骆华小心翼翼问道。

  说有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李实抹了把脸:“没有。”

  这真的是大实话。

  他刚住进来那会儿还是有的。不过,一有老鼠靠近,就被他随手抓点什么扔过去直接弄死。几天下来,只要他在这屋,就没有老鼠靠近。

  “不可能!我不相信。”

  “那你还问?”

  “我这不是吓得睡不着嘛。”骆华提了提被子,“要不咱来聊聊天吧?”

  李实实在不想搭理他:“快睡吧,明儿你不是还要上山吗?不睡,你爬得动吗?别到时候得让我背着你。”

  小看他!骆华瞪过去。可惜屋里乌漆嘛黑,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他撇撇嘴:“反正都醒着,聊一会不碍事。我这心还扑通扑通地跳着呢,你得让我缓缓。”

  李实学他翻了个白眼:“好吧。不过,大半夜的,你要聊什么?”

  “唔。”骆华想了想,“不如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大力气?”

  “……天生力气比较大而已。”

  “骗谁呢?村子里的长辈们都没人提起这茬,可见你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装什么天赋异禀。”骆华才不相信,“你这些年都没回来,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奇遇?是不是拜入什么门派学了什么内功心法?是不是功法大成就摘叶飞花皆可伤人?是不是能够飞檐走壁、夜袭千里?”

  虽不中,却也不远矣。

  黑暗中的李实皱起眉心:“你哪儿听说这些的?”乡村愚民,从何得知这些?

  骆华顿时来劲了:“真的可以?不是骗人的?我一直以为就是说书人瞎吹嘘而已。”

  说书?哪里来的说书先生知道这么多?

  “咳,好了好了,你现在跟说书的没啥两样了,还夜袭千里。赶紧睡觉。”

  这会儿骆华哪里睡得着:“不不不,就算不能夜袭千里,能飞檐走壁也不错啊。你说说你这武功练了多久?”他挪了挪身体靠近李实,期待地问着,“我现在这年纪能学吗?要是学的话,大概多久能到这程度?还有摘叶飞花,你做得到吗?我也想学啊,不需要摘叶飞花,能把石头扔准了我就满足。”

  车轱辘一通话,明显是兴奋上了。

  李实拿他没办法:“可以。只要你坚持练上十年。”

  “十年?每天早上跟你一样练上个把时辰吗?”

  “每天至少三个时辰。”笑话,他可是练了十几年的。现在每天练,不过是热热身而已。

  骆华大失所望:“三个时辰?我每天那么多事,哪来的三个时辰啊。”

  “练少了,就多练几年呗。”李实不以为然。真想实现目的,不付出哪来的回报。

  骆华摆手:“得了,没法练,不想这个了。”还以为穿越一遭能当回武林高手呢。

  这话说的。李实被勾起好奇心:“你也没啥事啊,怎么就没法练?”

  骆华白了他一眼,想到他看不到,没好气地开口:“什么叫我没啥事?我平日里得做饭洗衣打扫,得下田,我还想开个菜园子,还得找点营生帮补一下家里。”他叹气,“不说别的,我还想多赚点银子帮帮我爹娘他们。我的担子重着呢。”

  他穿越前也有三十多了,虽然一直孤家寡人的,但再怎么说,想法做事也比只有十八岁的原身成熟。在熟悉原身的骆家人面前他还会顾忌着些,装装嫩,不表现太多。如今面对李实这个不知他原身性子的人,他自然无需遮掩。

  李实确实也没察觉到其中异常。只觉得这小子年纪轻轻,说话做事倒是老气横秋的。

  唔,除了太娘唧唧了些,品性倒是不错,挺负责任的。估摸着是因为年纪小,家里宠着,又没经过什么挫折,男人的气概还没出来吧?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当然,主要是骆华说,李实应几声。

  渐渐地,骆华声音小了下去。

  不多会,就没了声音。

  借着窗外那点月光,李实侧过头看了看他,确认他终于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左手臂往后脑勺一塞,他平躺在床板上,望着窗外发呆。

  多年习武,加上过去几年的经历,有人在他身边,他压根睡不着。

  答应了这个麻烦的家伙同寝,他就打定主意今晚熬一宿的了。所幸一两宿没睡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感觉不过才发了会呆,旁边就传来动静。

  估计是晚上吓着了,骆华竟做起了噩梦。

  他口里胡乱呓语着,同时挥舞着手臂似乎在摆脱什么,没几下,身上盖着的薄被就被他扔到一边。

  李实没理会。

  骆华那边静了静。

  李实继续发呆。

  过了会,骆华再次挥舞了几下手臂,身体开始挪动,往他这边退。

  李实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惊慌,想了想,侧过身伸出手想要拍醒他。

  恰好骆华脚在床板上一蹬,整个人贴了过来,甫接触到李实这块热源,立马挺腰靠到他身上。

  李实没穿上衣。

  骆华也只穿着件无袖的褂子。

  骆华这么一靠过来,温热的手臂直接贴在他胸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窝处,隔着一层薄薄的褂子,他甚至感觉到两粒凸起擦过他胸膛。

  李实浑身一僵,就想推开他——

  噩梦中的骆华不知道在梦里把他当成什么,手脚并用开始往他身上攀。一手搂住他的背、一只脚跨在他腰上就算了,他那另一只脚竟然直接塞进他双腿之间。

  那看着瘦、实则也有几分肉乎乎的大腿直接隔着两层薄薄的布蹭过他的……

  某部位立马精神起来。

  这家伙!李实咬牙切齿。

  这时候叫醒他可就尴尬了。

  李实想也不想,伸指在骆华身上一戳。

  骆华顿时安静下来。

  把这个害人不浅的家伙推进床里,李实深吸一口气,运起功法。

  玛德,看来他真是憋太久了。

  第二天,美美睡了一觉的骆华打着哈欠走出屋子,李实已经练完拳法正往回走。

  “早啊。”骆华笑眯眯朝他打了个招呼。

  李实板着脸瞟了他一眼,径自绕过他钻进屋子穿衣服去。

  骆华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谁惹他了?

  哼,小爷才懒得伺候。

  他直接转去后院洗漱,顺便做早饭。对了,还得做些干粮,晚点要上山。

  他把昨晚剩下的一点米饭,加了点咸骨进去,大火一起煮。

  等粥好了,他也洗漱好了。

  对着水缸的倒影左右照了照,骆华拍拍嫩呼呼的脸暗忖。要赶紧解决温饱问题,不然都没闲工夫好好保养。幸好这身体年轻、底子好,除了有些营养不良而导致的泛黄,倒没什么大问题。

  要知道他上辈子可是个帅小伙来着。穿越一遭要是变丑了的话,他可真是要哭死了。

  朝水缸里的俊俏人影做了个鬼脸,骆华站起来跑进厨房。

  把粥盛出来,端到堂屋,骆华招呼在院子里砍柴的李实过来吃早饭。

  李实洗了手进来,一屁股坐在大碗的那份粥面前,低头就开吃。

  熬得稠稠的粥咸香适口。

  李实郁闷了半宿的心情顿时被抚平了不少。

  对面的骆华看他眉目舒展了不少,开口道:“一会儿我做些饼子什么的,晚点我们就上山。”

  李实眼也不抬:“嗯。我等会去地里浇水。”

  骆华看他这一副不想多聊的样子,再想到他习武,估计体力是足够的,也就不反对。

  早饭过后,俩人就各忙各的去了。

  等骆华做好烙饼,灌了一牛皮袋子的温水,李实也回来了。

  把烙饼、牛皮水囊放进家里唯一的一个竹编箩筐。为了预防万一,他还装上一小竹筒的盐。

  原本还想多带点温水,奈何家里只有一个牛皮袋,他左看右看半天,实在没找到别的东西能装水,这才作罢。

  背上背篓,他走出厨房打算去喊李实出发。

  刚回来,热得就着冷水洗了把脸的李实甩了甩脸上的水走过来,不由分说就要接过他背上的箩筐。

  “别。”骆华制止他,“估计回来得交给你背,这会儿还是让我背着吧。总不能什么都让你来。”

  李实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家伙还有几分自知之明。遂随了他的意。

  锁上院门,俩人直接绕到屋后,打算直接穿过竹林上山。

  “我们现在进到山里了吧?感觉这块地儿已经没什么人走过了。”骆华伸手挡住已经爬上天空的日头,四处张望着。

  “嗯。”李实手上拿着根随手掰下来的树枝,抽开前边的杂草,一是打草惊走虫蛇,二是为了让他好走些。这家伙,实在是太慢了。“再往前走一点,我前两日经过的时候,仿佛看到那边有几棵果子。”

  “真的?”骆华惊喜,“是什么果子?”

  “没注意。”

  “……”骆华无语。不过想到他那天主要是打猎,没注意到也是正常。“那我们赶紧去看看。”

  继续走了好半天,才到达李实说的那块地儿附近。

  此时,他们已经翻过了一个山头,到了一处洼地。

  这附近的草丛灌木更是茂密。

  倘若不是有李实在前头开路,骆华估计早就累趴下了。

  就是这样,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喘着粗气扑哧扑哧地跟在李实后头。

  李实没管他,皱眉四处张望了片刻,没找着。他想了想,回过头:“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找找。”

  骆华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乐意之极。

  李实回过身,找了个方向大步往前走。

  不过眨眼功夫,人影都不见了。

  骆华扶着膝盖喘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站直身体,他捡起李实留下的树枝,学着他拍打草丛、艰辛地趟到一棵大树底下。

  解下箩筐,用筐子把树下的杂草压平,他才一屁股坐下去。

  哎妈呀,累死了。

  从筐里掏出牛皮水囊,骆华狠狠灌了几口,才舒坦了几分。

  这时节,这地段,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果子。

  希望是能吃的。

  擦了擦额角的汗,往李实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看来他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正好让他歇歇。骆华敲着自己酸软的小腿暗忖道。

  不过,李实要自个儿去找,是不是因为体谅他实在走不动了?

  不不不,估计是嫌他累赘吧。

  骆华胡思乱想着,随手在边上捡了块落叶给自己扇风。

  这一路过来,看到的大部分是壳斗科、樟科、山茶科等明显的亚热带植物,还有部分落叶阔叶林,结合记忆力的气候特征,这常福县大概是处于温带跟亚热带之间、妥妥的南边。

  倘若李实所言属实,玉米花生虽然目前还没普及,却也在部分地区开始发展。而土豆地瓜什么的,已经是这边的主要粮食作物。

  人文相似,连物种引进都有点类似。看起来倒像是在明朝。

  可是,这时候的朝代却是叫大衍,是个刚建立几年的朝代。

  前朝在外敌入侵时覆灭了,十几年前,骆华的大伯正是被前朝强制征兵继而战死沙场。

  也因为战乱,各处盗匪丛生。

  大概几年前,当今大衍朝的天子带领着一帮得力将领,狠狠地把鞑子给打出去,才结束了这长达几十年的战乱局面。

  这么些年,战乱、盗匪,让各地民不聊生。

  新朝成立后就大力减免田税、鼓励开荒、清扫盗匪等,百姓才略微缓过来些的。

  君不见,常福县可是位于富庶江南地带的高州府里。可这鹤溪村,家家户户也不过是仅够温饱而已。

  可想而知贫困地带的状况。

  扯远了。

  如今他要研究的是这个地方的植被。

  作为现代某二流农学研究院里的普通研究人员,不说多么见多识广吧,这野外的植物品种也是能说出个一二三。

  可是在这个山林里,他却有点懵逼。

  例如他手上的叶子,他就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例如他身后这丛灌木,他也不认识。

  骆华把周边几丛灌木杂草研究了遍,发现五种认识的,三种不认识的。

  这不认识的几率有点大啊。

  骆华叹了口气。原本他以为自己是在历史上某个不知名的朝代,如今看起来,却更像是异界时空一般。等以后赚到钱了,定要去买些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时代。

  微风拂过,草木香气清幽。

  胡思乱想的骆华没有发现,身侧昏暗的灌木下、潮湿的泥土里,一小丛幽蓝的伞菌状蘑菇随着风颤了颤。

  跑出去绕了一圈的李实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抱着树干胡乱唱着什么的骆华。

  李实:……发生什么事?他只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而已。

  快步走过去,李实伸手拍拍他的肩:“你干嘛?”

  被打扰的骆华回过头来,眼神迷蒙,眉梢带媚。

  李实愣住。

  骆华睁大迷蒙的双眼,仿佛才看清他的样子:“哎哟,帅哥。”他边说着李实听不懂的话,边扭着腰转过来,翘着尾指的手抚上他胸膛,“帅哥,要约吗?”

  李实一把抓住他乱摸的手:“你发什么疯?”

  被抓住手腕,骆华也不在意,他甚至整个人靠到李实怀里:“这么心急?”他垫起脚,嘴唇贴上去,温热的气息直接洒在他脖颈处,“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啊。”

  李实一颤,连忙推开他。

  骆华踉跄了下,险些跌倒,却也不恼,扶着树干站稳身体后,他甚至还给李实抛了个媚眼:“小样儿,还害羞上了?”妖娆的神态,妩媚的举止,所有动作自然至极,仿佛这才是他本来的面貌。

  可是那迷蒙的眼神却告诉李实,这家伙并不清醒。

  李实想起这山林里特有的一种菌菇。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赶紧让这家伙清醒过来。

  俯身捡起地上的牛皮水囊,拧开塞子,倒了些水在手上,李实直接把手上的水往还在花枝乱颤般媚笑的骆华脸上一糊。

  “你干什么?”骆华嗔怪般挥开他的手。

  李实再糊。

  骆华挣扎。

  接连几下,骆华的动作慢了下来。

  神志逐渐回笼的骆华捂着脸蹲下,隔着手掌,声音闷闷的:“我这是怎么了?”

  李实没回答他,见他终于不再作妖,拧好水囊往他脚边一扔,打量了周围一圈,再伸手试了试风向,直接走向一侧的灌木丛。

  骆华透过指缝瞄到他的举动,悄咪咪挪了挪腿,好奇地盯着他看。

  李实噼里啪啦折断眼前密密麻麻的灌木枝桠,再扒拉开这些断枝,露出底下覆满落叶的潮湿地面,以及一小丛蓝色的妖异菌菇。

  这是什么?骆华顿时职业病发作,把刚才的尴尬抛之于脑后,放下手就打算凑过去细看。

  “别过来!”李实头也不回地喝道。他神情凝重,飞快地脱下外衣往下一扔,把那丛菌菇罩住。然后才放心地回转身,打量了一眼骆华。

  骆华尴尬地把脸转到一边,手指不自在地把两鬓碎发捋到耳后——刚才一通挣扎,他鬓边头发又是水又乱糟糟的,肯定狼狈极了。

  “这是什么东西?我刚才……咳咳,就是因为这个?”

  李实点头:“这是神仙伞。闻之香味,会让人彻底展露本性,陷入虚假的幻想,体会神仙般的快乐。加上这玩意外形如伞,所以得名神仙伞。”

  也就是,致幻?骆华惊奇。这妥妥的就是强效毒品啊。难怪他中招。

  李实再次打量他一眼。

  骆华瞪他:“你看什么看?”这人是不是想笑话他?

  “你没听明白吗?这神仙伞能让人展露本性。”李实眼带戏谑,“我之前说你娘唧唧,不过是玩笑话。没成想你竟然……”

  骆华顿时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他恼羞成怒:“我就是娘唧唧的怎么了?大衍朝哪条律例规定不许男人娘唧唧的?”

  他上辈子被骂了这么多年娘炮都依然我行我素的,难不成到了这个男人可以结契的朝代,还要遮遮掩掩吗?

  再说,要不是因为怕哪天不小心在骆家人面前泄了底,他何苦要借着跟这家伙结契的机会离开骆家?真当他这么圣母,全是为了分家啊?

  不知道怎么地,李实就想起刚才那妩媚妖娆的……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不,这是你的事情,只要你不介意他人的指指点点。”

  骆华一扬脑袋:“当然。我行得正坐得正的,为什么要因为他人的评价改变我自己?”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男子气概——李实扫了眼这家伙掐腰的姿势——算了算了,气概俩字用在这小子身上真是浪费了。

  那厢骆华还在继续说话:“难不成,你讨厌我这样的?”

  李实挑眉:“不,你愿意如何就如何,随意!”别再往他身上扑就成了。

  骆华哼了一声,凶巴巴道:“就算你讨厌也没用。咱可是结契宴席都摆了,不管如何你也得忍个一年半载的。”

  李实点头附和。突然想到什么,他摸摸下巴:“不过,这真真是奇怪了。你爹娘看着也挺普通的,是怎么养出你这样的性子的?”行为娘唧唧,却又不懦弱,做事还挺有主张,真不像是在小村子里长大的人。

  “什么叫我这样的性子?”骆华有点心虚。“一样米养百样人,兄弟都各有不同呢。”

  “是吗?”李实挑眉。总觉得有几分不对。不过,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主动转移话题,“我刚才确认了。我那天看到的是几株李树。干脆就不需要过去了,我们继续走走,找找别的吧。”

  “李树?”骆华诧异。他回想了下李树的成长期,顿时惊喜,“这时节是李子成熟期。没结果吗?结果多吗?为什么不去看看?要是有的话全摘回来啊。”

  李实闻言扶着腮帮子,作出一副被酸倒牙的样子:“虽然结果子了。不过我摘了一个尝过了,那果子实在是酸得不可入口,可别浪费那个心力了。”

  “谁告诉你李子就得这么吃了?”骆华轻哼了声,自信满满道,“哥有的是办法能让这李子又好吃又耐放。”

  “你说谁是哥呢?”李实挑眉。

  “得,你是哥,你才是哥!”骆华撇了撇嘴,伸手一挥,“快带路吧。”

  李实俯身提起箩筐,正想把水囊扔进去,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还盖着那神仙伞。

  他拎着水囊直起身:“这水我先用,晚点找到水源再给你装满。”

  骆华眨眨眼,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拐了个弯。

  李实拧开水囊,朝着地上的衣服一倾。

  呼啦啦的,半袋子的水全倒在衣服上。

  “这是要干嘛?”骆华不解。

  “这神仙伞怕雨怕水。水一泡,那股子香味就没了。”自然就不会再致使人陷入昏迷。

  这真是神奇的物种。骆华惊奇。

  李实收起湿漉漉的衣服,露出底下湿漉漉的蓝色菌菇。骆华忙凑上去,仔细观察起来。

  看了半天,除了颜色少见,别的啥也没看出来。但是不管如何,他肯定,从来没在现代任何古籍中看过这种菌菇的描述。

  李实背起背篓,再把外衫搭在背篓边框上:“走了。”

  骆华失望地站起来,跟着他往李子树那边走。

  李实所说的地方,足足有六七棵的李子树,估计是哪个山鸟走兽把一颗李子核带到了这里,长大开枝散叶落果,继而在周边长出了这么几棵。

  骆华足足摘了满满一筐的熟李子才罢休。

  把原本放在筐里的烙饼拿出来递给刚去探路找水源的李实,骆华兴冲冲地想提起箩筐——

  啊!好重!

  刚被提起、离地不过寸许的箩筐砰地一声摔回地面。

  骆华抬头,直接对上李实那似笑非笑的脸。

  直起身一把抢过对方手上的烙饼,骆华恼羞成怒:“笑什么,你牛你来背啊。”

  李实挑眉,仔细打量骆华的神情。这家伙看起来,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怕他啊……

  骆华狠狠瞪回去:“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背起来?你还要不要吃午饭了。”折腾到现在,都已经过午了。他可是早就饿了。

  李实失笑,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很是愉悦。他随手一提一甩,就把箩筐架到背上,率先往刚才找到的水源方向走。

  俩人就着溪水吃完烙饼,就打道回府。

  骆华一路叽里呱啦把自个儿的打算说了出来,还详细地给他描述了一番需要用的到炉灶结构。

  等说完,也就到家了。

  一进门,骆华直接就瘫了。走了大半天山路,估计他的脚上都起了水泡了,疼死了。他能走回来可是全靠意志力。

  他有气无力地在门槛上坐下,抬头就看见李实在屋檐下放下箩筐后、转身往后院走去。

  “你干嘛去?”骆华忙叫住他。

  李实不解:“你不是说要制灶吗?我去挖些泥回来,哦,还要竹子对吧?”

  “这刚回来呢,你也不歇会儿?”

  “我不累啊。”李实勾唇,“我可不像你。”

  “……”骆华无语,嫌弃地摆手让他走,“得得得,算我多话。累不死你。”

  接下来,李实就忙着按照骆华的指点打造简单的烘灶。

  骆华缓了缓后,就把摘回来的李子洗干净,找来几个篮子装起来阴干,准备明儿再加工。

  然后,累了一天的骆华才开始准备晚饭。

  在前几日李实新买的、没用几次的新锅里蒸上米饭,顺便切了块咸肉放上去一块儿蒸。

  等饭肉都好了,再把仅剩下的一点酸菜切吧切吧上锅一炒。

  简单的晚饭就搞定了。

  吃过晚饭收拾好厨房,看李实还在院子里捣鼓那个烘灶,骆华就打算去拿换洗衣服洗漱。

  站在西厢门口,准备踏入屋子的骆华顿住了——今儿急着上山,他忘记把西厢里的床单、被套、枕头等拿出来清洗了……

  于是,等李实把烘灶做出来并洗漱完毕,甫一踏进屋子,就对上一脸讨好的骆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