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啊,先把你媳妇儿带回去吧,这样也不像个样子。”刁春桂看看骆万林皱着的眉头,赶紧劝道。“一家人还是要和和气气的。”

  林月眼看着这么多人劝着骆长安,心下愈发绝望,泪眼朦胧道:“我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你!”

  这似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骆长安咬牙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扫过满脸不屑的陈玉梅母子,坐着的爹娘,以及诸位族老。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骆长安自认一向孝顺父母、敬爱长嫂,对大哥留下的两个孩子也是关爱有加。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先紧着他们,我自己的孩子的待遇都远不如他们。如今向富两兄弟已经长大,孩子都有了,也都有了自己的主意了。我没有太大野心,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如今我的小儿竟然……”哽咽般停了一息,他接着道,“虽然高堂仍在,我骆长安也断不敢再和他们同住一屋,日日担惊受怕。”

  他说完,朝诸位族老磕了个头:“是我骆长安不孝,望爹娘体谅、望各位叔叔伯伯体谅,我、我要分家。”话说出口,他如同卸下重担一般。

  众人愕然。

  陈玉梅更是愣住了。

  骆万林跟刁春桂则大惊失色。

  “老二啊,这怎么至于就要分家了呢?”刁春桂连忙站起来,走前两步就想搀起他。“就算向富真的……那不是没成吗?”

  骆长安朝骆万林两老磕了个头:“就当是儿子不孝吧。”直起身,“如今各位族老在此,请各位做个见证,我们今天必须要分家。”

  “休想!骆长安你害死我家长平,休想撇下我们母子不管!”陈玉梅怒道。

  听得骆长安做下分家的决定,林月一抹眼泪,难得硬气了一把,直接高声质问她:“我家小花不过是在李小子家待上那么一小会,就被你两个好儿子泼了一身脏水、被逼着结契。你一个当大嫂的,扒拉着小叔是几个意思?就不怕被说不检点吗?”

  这话说的诛心,陈玉梅瞬间哑口。

  骆万林皱着眉头看着他们,神色犹豫不定。

  李老村长不悦:“你们想怎样都给我回家掰扯清楚了再说,这里是祠堂,不是你们闹腾的地方。”见骆家几人都安静下来,他与几位族老对视过后,清了清嗓子,“我们几个商量了,下个月初二是个好日子,骆华跟李实这事,赶早不赶晚,那天就去官府把契给定了吧。”

  下个月初二?今儿都二十六了!

  林月再次哽咽,一把抱住骆华:“我命苦的小花啊……”

  原本还等着骆万林下决定的骆长安顿时眼眶红了,他咬牙:“爹您看看!小花是他们亲堂弟,这是有多大仇恨,直接把我儿子推到这种境地!”

  骆向富有些心虚,瞪大眼睛:“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不过是不想他败坏我们骆家的名声罢了!”他转头,“爷爷,您想想,您的孙子孙女还小呢,怎么能让家里的名声——”

  骆万林摆摆手,让他别说了。

  骆向富悻悻然闭嘴。

  骆向贵则直接躲在他娘后边,不做这出头鸟。

  骆长安没想到,往日里掏心掏肺地爱护着、连自己妻儿都退避一射之地的侄子,竟然这样对自己的儿子,还是这般理直气壮的态度!

  他儿子的性格,不说不会做这样的事,就说他才刚病了大半个月,身子才刚好些,哪里来的精力去……

  再看自己妻子那红肿的双眼,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

  还有愚蠢。

  “我今天连自己儿子的亲事都做不得主。日后,是不是我的孙子孙女也会……”他咬了咬牙,“如果爹您今天不答应分家,回头我也要把大嫂家的孙子孙女给卖了,给我儿子添家底!”

  “骆长安你敢?!”陈玉梅尖叫。

  骆向富、骆向贵俩人也是大惊失色。

  “对,卖掉!凭什么让我家小花受这个罪!”不善言辞的骆荣也急红了眼。

  李老村长砰砰砰地敲了几下拐杖:“骆老二,你这是不服族老们的决定吗?”

  骆华连忙膝行两步拽住骆长安,不让他开口:“服,自然是服的。我一定按时跟李实结契。”接着,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陈玉梅几人,“前些年战乱,卖儿卖女的都不在少数。回头我爹这当长辈的,卖几个没长成的小辈,帮补帮补家里,按规矩,也无甚大错吧李爷爷?”他再转头,看向骆万林,“总还能给你和阿奶买上两身衣服的。爷爷,您说是吧?”

  李老村长皱眉。

  骆万林抖着手不说话。

  骆华再接再厉:“放心,我爹老好人了,一定会给他们找户好人家,一定会挑个富贵人家,毕竟富贵人家的奴才,锦衣玉食算不上,吃饱穿暖一定没问题的,总比跟着我们过苦日子好!爷爷,您说是吧?”

  他的连续两句‘是吧’,直接把骆万林问得一脸颓然。

  “骆华,你个下贱胚子!我孙儿孙女哪里得罪你了?”陈玉梅愤怒地扑过来。“今儿我这个当大伯娘要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满口胡言乱语的!”

  林月爬起来挡在骆华面前:“陈玉梅你说谁下贱?我告诉你,你今儿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明儿我就打断你孙子的腿!”

  “你——”

  “够了!”李老村长大喝。

  同时开口的,还有骆万林。

  今日一闹,他似乎瞬间老了十岁。抖着手,他有点哆嗦般开口:“分吧。”

  刁春桂大惊:“老头子!”

  李老村长也惊疑:“老骆啊,你可别冲动啊。哪有长辈还在就分家的。”

  骆万林摆摆手:“我老了,管不动了。分了好。分了好。”连说两遍,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骆长安一磕头:“谢爹体谅。不管爹跟娘是跟我还是跟着大嫂一家,该给俩老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林月喜极而泣,忙拉住骆荣一起跪下磕头。

  见骆万林已经下了决定,李老村长也不好再劝。他叹了口气:“儿女都是债啊。”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大体都定下来了。

  接下来清点骆家家产及分家的细项,就不适合给众人旁观了。

  看足了热闹的众人陆续离开。

  李实作为即将跟骆华结契的人,也被允许留下了——虽然他并不想。

  骆华还被一个长得挺阳光的年轻人拽着巴拉巴拉安慰了一番。

  他搜寻了一下记忆,才想起这位是骆华原本的好友方浩泽。前些日子他去隔壁村外婆家了,所以骆华穿来这个世界后一直都没见过他。

  转回正题。

  骆华跟李实的结契定在下月初二。届时是怎么个排场、怎么个弄法,族老们就不插手了,让他们随意——前提是那天必须得去县城官府定契迁户。

  期间,林月一直红着眼睛。

  接下来是分家的事情。

  骆家一共十二亩田地,三亩水田,九亩旱田。

  陈玉梅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说她是长嫂,死活让骆万林、刁春桂两老跟着她。

  骆万林估计想到他们若是在陈玉梅家,二儿子、也就是骆长安怎么也会对这一家子照顾几分,犹豫了一瞬,也就答应了下来。

  再加上,按照结契惯例,不是长子、不需要带着父母的骆华归到李家去,那骆长安这边就只有一个男丁骆荣。

  如此,族老们就做主,陈玉梅一方领了两亩水田,五亩旱田;骆长安一方则领了一亩水田,四亩旱田。

  陈玉梅还故作大方:“虽说是三兄弟分,可老四不是还没结契吗?就多匀你们一亩旱田,你们看是给他当个添妆还是咋地。”

  气得骆荣差点就要挥拳打上去,好悬被骆华给拽住——好吧,其实是他差点被骆荣拽跑,他旁边的李实顺手按住骆荣的肩膀,才让骆华的伤腿免去了伤上加伤的惨剧。

  田分好了,就到别的家什。

  用着的棉被、褥子什么的自然是各归各家,余下零零碎碎的锅碗瓢盆什么的全都一分为二。屋后菜地、两把锄头也照此办理。

  还有重要的银粮。

  屋子则留给奉养两老的陈玉梅,骆长安一家要在一个月内搬离。

  还暂且敲定了每月以及年节,骆长安一家该给骆万林两老的奉养粮钱数额。

  至此,这场一波三折的闹剧就到此为止。

  骆长安、林月、骆荣三人皆安静地接受了族老们的安排。

  陈玉梅甩了几人一眼,颇有些意气风发地扶着刁春桂、跟在骆万林身后离开了。

  骆向富、骆向贵连忙跟上。

  李建中看向骆长安:“长安啊,房子都让出去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骆长安与林月对视一眼,轻松道:“现在天气开始暖和了,搭个棚子也能过。我们有手有脚又有田,饿不死的。到时就劳你给批块地儿了。”

  李建中皱眉:“荣小子的媳妇儿正大着肚子呢,哪能随意?”想了想,他道,“你们若是周转不开,靠近村西边那里有间旧屋,原是我媳妇娘家的,他们早几年住进新房子去,那旧屋日常就放些农时器具,我去帮你们问问,暂且住段日子也好。”

  骆长安自然感谢不已。

  “趁现在还没到农忙时,你跟荣小子也有的是力气,赶紧多开几亩荒地,种些什么也好,收成了多卖几个钱也是好的,赶在入秋前把房子给整好了。”李建中提醒道。

  骆长安点点头。

  “至于你俩……”李建中转向骆华、李实俩人,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好好过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