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嘉煦那家伙还是迟迟没有动静,倒是贺时年的信紧着来了十几封,万分叮嘱锦心小心,絮絮叨叨使出了十成时的功力,信封厚的能垫桌脚去,有时一旬不到便有一封新信送来,倒叫人好生无奈。

  锦心自然要写回信与他,几次往返到不像是提防故人大敌,而是借此机会谈情说爱了。

  二人这些年来也有书信往来,一旬一封,如今信来得比从前更密了一些,锦心倒是没什么,只是有几次婄云一面看她写信一面出了神,锦心见她目光复杂,便有些疑惑,问婄云一回,婄云只笑道:“见主子的字愈发好了。”

  锦心看了一眼这一年来都软绵绵的字,想不通婄云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不过她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既然是婄云不愿宣之于口的事情,她又何必强问呢?

  虽然时下人都将自家奴婢视为自己所有,多是对奴婢要求极高,甚至有的不容奴婢有私心私情,只能受自己支配。

  但在锦心看来,一来奴婢也是人,自有三情六欲,怎会没有心事想法,只要忠心在,有些小节上的事情不必十分在意追究;二来……她本心里,不愿将婄云视作奴婢。

  她视婄云如至亲,两世相伴,感情不亚于对徐姨娘。

  春日里寄月来瞧她,今年寄月有了身孕,便不打算出门走镖了,要先在家安心养胎,不过她也不是闲得住的人,便是养胎,也不可能只在姑苏一处待,反而是两地走动频繁,说是安心养胎,其实半点都没消停。

  不过她身子康健甚至远胜男子,徐姥爷说真把她关在院里躺着养胎反而不好,她既然能动、愿意动,动一动也是好的。

  寄月来了金陵少不得进来瞧一瞧徐姨娘、锦心与林哥儿,是拎着些新鲜东西来的,云景被徐姨娘留下吃茶候她,她便往懿园里来了,身边还有徐姨娘身边两个妈妈,是徐姨娘不放心,为她身子硬塞进来的。

  到底是个孕妇,便是对路途熟悉,徐姨娘也觉不许她自己走动。

  园子里,锦心坐在窗边翻书,华心在一边练琴,她学琴没多久,指法倒是练得纯属了,能弹两首曲子,尚可入耳。

  寄月进来姊妹两个少不得亲热一阵,华心在一旁瞧着好不眼热,眼巴巴地看了看锦心,得体地与寄月见了礼,然后给二人留出叙话的空间。

  “你这小妹妹倒是好的。”寄月笑道:“瞧着生得真俊,性子也好。”

  华心有些羞赧地低了一低头,正抬步往出走,忽见外头婄云面带急色地走进来,正要开口,寄月在那边叮嘱锦心道:“你前儿不是说想去梅园里住一段日子吗?且歇歇,今日我在街上见到些人马,极为勇悍,非寻常江湖人模样,也非我朝兵丁。这金陵城恐有乱事,你还是在家中安全些——”

  她话说到一半,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个婆子,在院里大声道:“姑娘——姑娘——有人登门来说是下聘向您求亲啊!”

  婄云脸上登时落下冷意来,锦心只瞥一眼便知为何,心一沉:萧嘉煦这家伙是又作哪门子的妖?

第一零九回 会面(二十五日第一更)……

  那婆子回的话属实令人震惊, 一时锦心院中众人都定住身无暇关注她,还是婄云走出屋去冷脸斥道:“姑娘面前,言语也没个顾忌。”

  卢妈妈回过神来, 连忙唤她近前,详细询问是何人登门, 锦心心知肚明是谁, 不耐烦听那个, 刚才婆子进来嗷一嗓子震得她一阵心悸, 寄月忙道:“快端茶来,沁儿你靠着倚一倚……”

  自前几年起,锦心的院子里就不许有人忽然高声言语了,整个上房里铺满了柔软厚实的地毡,就是防着有东西忽然掉落惊得锦心不舒服。

  这会那婆子猛地反应过来, 忙讪讪闭口, 卢妈妈急得直催她:“你倒是快说呀!”

  “卢姐姐。”骆嬷嬷喊住了她, 缓缓道:“且先清静清静, 叫姑娘先缓缓。你,在前头听说了多少, 先到后面去候着。姐姐,下房里细问吧。”

  卢妈妈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拉着那婆子往下房里走了, 寄月见锦心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一时有些无奈,“你就真半点不好奇?”

  “有甚好好奇的。”锦心按着心口顺了两下,心中有些厌烦这样的状态身子,可重生一回, 这辈子都是白捡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厌烦,能活着便是万幸了。

  她靠着凭几喘了两口气,眉目冷淡倦怠,挺过一阵心悸,方淡声缓缓道:“我这体弱多病的名声整个金陵城但凡消息灵通些的谁不知道,与文家素有往来的,又有哪个不知四姑娘体弱,此时上门求娶的,多半是为了文家来的。

  要请聘我,想来一是华心年岁太幼,二……二是听我这名声,谋划筹算我的嫁妆呢。大姐二姐三姐相继出阁,哪一个不是十里红妆令人艳羡,若是个家世平常的,得了那一份嫁妆,至少有一辈子的富贵了。”

  “说这晦气话呢。”寄月拧了拧眉,点点锦心的额头,对她也生不出恼意来,何况锦心说的话,亲近人听来扎心,却也确实有理。

  她拧着眉却又舍不得说锦心两句,只得软声道:“好了,那些事情自有文先生与文夫人操心呢,你且卧着歇一歇吧。婄云——”

  婄云低声道:“能不用丸药且先不用丸药,让主子先缓一缓。”

  寄月敏锐地从中品出一些对她而言有些残忍的内容——若非锦心心悸发作得愈发频繁,婄云不会有意控制使用缓解心悸的丸药的次数。

  她自幼是在医馆里长大的,哪里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抿了抿唇,声音艰涩,强笑着对锦心道:“可要睡上一会,姐姐在这儿陪着你,今儿个晚上再回去,你睡一觉,醒来姐姐还在。”

  锦心摇了摇头,看她这模样,轻笑着道:“我真没事,只是方才被惊了一下罢了……”

  华心见她面色确实缓过来一些,才低声道:“阿姐,我去了。晚上太太那里,我替你说一声……”

  “罢了,稍后我或许要往前头去走一趟。”锦心闻声道,又对寄月道:“寄月姐姐你不妨到我阿娘院里去,正好等我从前头回来,咱们一处用午膳。”

  寄月知道她的意思,迟疑了一下,道:“罢了,我就再等一会,你要到前头去,我也能陪你走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