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一位文家旁支夫人见她抓了书本,连忙开口:“咱们姑娘日后必能读书认字,知书识礼好涵养!”

  华心好像被提醒了一下,小脚丫一刨腾,眼珠滴溜溜地转,在桌子上好像找着什么东西。

  就站在桌案旁的周姨娘捏紧了绢帕,心里十分着急,总算见这孩子冲着书本旁的针线篮伸出小手,提着的一口气瞬间松了一半,等华心把针线篮也拽过来,这才把提着的心完全放下,满面露出笑容来。

  旁支夫人立刻开口,把早就准备好的吉祥话说了出来:“左手针线右手书,咱们五姑娘日后必是心灵手巧头一份……”

  文夫人笑着受了众人的恭喜,周姨娘身边也好一番热闹。

  澜心看了一会,撇撇嘴悄悄与锦心道:“也不知私下里练了多久,瞧荣姐儿眼神都不往别处看,真是没趣儿,也不叫她选个自己喜欢的。”

  “若是选把刀斧,婶子就只能夸小五长大了必定身体康健了。抓周前练练孩子也是常有的。”锦心道。

  澜心蹙着眉,不服地道:“未心、你和林哥儿就都没练过!”

  “那是因为我不配合。”锦心淡定地道:“三姐我不知道,但我阿娘还真想练林哥儿过,是林哥儿见了东西就抱着小木剑不撒手,才省了我阿娘许多功夫。”

  澜心听了只觉幻想破灭,好一会没说话,蕙心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唤未心道:“江南总督家的小姐来了,想见你一见,随我来吧。”

  她们各有交际应酬,没一会便四散去了,锦心在屋里寻了把角落上的椅子坐,屋内侍奉的小丫头极有眼色,忙给她换了把暖椅来,又有攒盒捧上各色点心果品奉在一旁的几上,锦心见了一扬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妍儿。”那小丫头还算镇定,欠身道:“今年刚刚进府服侍,现在针线上伺候,因这头开宴临时从各处抽调了人来,奴婢被选上了,才来这边服侍一日。”

  锦心笑了,一面饮茶,一面道:“我只问你名字,可没问你这老些。”

  妍儿急忙道:“奴婢一见姑娘便不由心生出亲近之意,心里觉着姑娘亲厚极了,才一下说出这老多来,请姑娘恕罪。”

  那头走过来一个婆子,忙声道:“这小丫头刚被叫来服侍,还不懂规矩,若有冲撞了的地方,还请四姑娘恕罪啊。”

  “她没有冲撞我,还很细致体贴,我便与她说两句话而已,你不必着急。”锦心温声问:“你可愿到我院里服侍去?”

  妍儿听她这样问,顿时一喜,婄云也笑道:“太太说给几位姑娘院里添人,每位姑娘院里添两个缺儿,我们姑娘爱安静图省事,本不打算添人了,今儿也是你合了姑娘的眼缘,还不快应下,谢过过娘。”

  妍儿忙给锦心行礼,婆子催她磕头,锦心摆摆手道:“不必,过了今日,你便去我院子里服侍吧。回头婄云你与针线上和总管房都说一声。”

  婄云应下了,对妍儿道:“姑娘的意思是今儿既然你的差事已经定下了,便仍然在这伺候着,既是分配了你来,若是你今日便随着姑娘走了,于理不合。你便明日收拾好包裹到园子里我们姑娘院子去,可能找到吗?”

  妍儿忙道:“能,我能。”

  如此,锦心院里添人的事情就算是说定了,她又叫妍儿下去,望着妍儿的背影,缓声与婄云道:“你应是认识她的吧?便是我看着她,心里也觉着莫名的熟悉。”

  “您得了她,回头三姑娘可要高兴了。”婄云软声笑道:“这位前世可是无论在夏狄王庭还是咱们大宁京都都能引领潮流的人物,在妆容打扮上的天赋无人能比。”

  锦心听到“夏狄王庭”四字,手便不自觉地按上胸口,好半晌才道:“我似乎想起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她抬起头,妍儿已回到原本的位子上,为宾客递送茶水。

  她默了半晌,道:“她这样也好,让她先在我身边吧,回头你关心关心她家里,若是她母亲短药费,你支给她便是,不必问我。”

  婄云点点头,安抚她道:“今生一切都好,她能进府来办差,想来家里的情势不会太过严峻。”

  锦心轻叹一声,默然未语。

  在她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前生的妍儿幼年家中似乎颇为贫穷,后来受了夏狄人罂粟粉之灾,家破人亡,知道真相之后她对夏狄人恨之入骨,混进了夏狄王庭,成为了夏狄汗王的宠妃。

  然后这位汗王的宠妃,成为了一柄刀刃冲向夏狄人的刀。

  锦心闭了闭眼,希望此生,不会再重蹈前世覆辙。

  一场抓周礼办得其乐融融,文老爷面上颇有光彩,周姨娘也得了脸,守着成箱的布匹,每日家忙着给华心裁新衣,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家里还沉浸在一片欢喜氛围中的时候,徐姨娘带着锦心与文从林回了徐家。

  头一日是文老爷同去的,徐姥姥操持了饭菜小心地招待了,也看出徐家人的拘束,吃过晚饭,文老爷便起身告辞。

  徐姨娘送他到前头铺门上,下午店中未曾营业,铺子里静悄悄地,徐姨娘拉着锦心与文从林的手,软声与文老爷道:“老爷快回府去吧,月姐儿成了亲,我便带着孩子们回去了。……不过几日的功夫罢了。”

  文老爷点点头,与儿女一一别过,方望着徐姨娘,出神好半晌,道:“素若,我走了。”

  “老爷慢走,一路上小心着些。”徐姨娘轻声嘱咐道。

  文老爷又点了点头,他对着此时的徐姨娘,似乎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点头,徐姨娘说一句,他点一次头。

  良久,他缓声又说了一遍:“素若姊姊,我走了。”

  徐姨娘眉眼里含着笑,抬起头半是打趣地看着他道:“老爷可说了第二遍了,难道‘走’就只要口里念叨着,不用抬腿便能飞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