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盏木樨熟水,喝的是清静悠闲,可不是所谓风雅。

  下晌里徐姨娘赶来得早些,娘仨也许久未曾单独一处用晚膳了,安坐在西屋里慢悠悠地吃了晚饭,饭后又饮了消食茶,等天都有些黑了,实在是拖不得的时候,徐姨娘才站起身来。

  她对锦心道:“这几日天凉,你不要胡闹,早晚都多穿些衣裳。”又嘱咐婄云与绣巧:“好生照顾姑娘,她若是胡闹不听话只管去找我。”

  二人连忙应声,文从林知道要走了,有些不舍却也乖巧地与姐姐道了别,徐姨娘牵上文从林的手,二人刚刚要走,锦心忽然道:“卢妈妈,天晚了,你也要出府去了,便送送阿娘吧。这几日早起天冷,你不必那么早来,在家吃过早饭在过来也好。”

  卢妈妈应了是,笑着向徐姨娘道:“那这就是奉姑娘的命,我来送您一段。”

  徐姨娘道:“有什么好送的,又不是什么客人……也罢了,咱们俩也许久没说说话了,就一起走一走吧。”

  她见锦心笑着望着她,卢妈妈也似有话说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才中途转口点了点头。

  卢妈妈与徐姨娘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是自那日之后,徐姨娘忽然将身边的小蓝派到文从林那边照顾着,文从林身边原有的两个乳母自然被分去了些权。

  文从林身边与锦心原不一样,没有徐姨娘身边出去的丫头,伺候的也多是乳母、保姆,今下多了一个小蓝,她自幼在徐姨娘身边伺候,算是徐姨娘的心腹,文从林那边的局势瞬间大不一样了。

  何况如今在乐顺斋,那还是徐姨娘的主场,小蓝天然便有助力,那两个乳母平添许多压力,办差行事照顾文从林不免都又上心十二分,处处彰显自己做乳母的对文从林的疼爱与用心。

  这边正中徐姨娘与锦心下怀了。

  若是没个人能叫她们有些压力,她们还真以为文从林身边离了她们就不行了呢。

  锦心得了葡萄藤又在院子里挨着墙搭好架子种下时,未心收拾了行囊,跟随着文老爷动身去了苏州。

  文老爷离家是常有事,去年是因为出了蕙心之事才下半年都留在家中,今年前头没出去也是因为家里接连有事实在离不得身,不然他今年本该亲自走一趟西北的。

  这下去苏州也是耽误不得了,事关今年进与宫中的新花色布料,还是要文老爷亲自掌眼。

  文夫人替文老爷打点好了行囊,知道文老爷要带着未心过去,又忙交代府内多点出两队护卫,还叫了些婆子跟上,文老爷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只能无奈接受了扩大许多的繁冗队伍。

  蕙心澜心对未心出门这件事都有些羡慕,与锦心说起时,锦心淡定地道:“我觉着在家待着就很好。”

  去什么姑苏啊。

  若是去游玩的也就罢了,未心还是去做事的,又是最麻烦不过的事,文老爷预计在那边待上五日左右,然后还要转道扬州、杭州二处,约莫在外一月有余,未心自然要跟着文老爷,留给她做事发挥的时间也就不多,她恐怕到了就忙得脚不沾地,半点享受美景风情的时间都没有。

  思及此处,锦心轻轻一叹,唏嘘道:“我可怜的三姐姐啊。”

  蕙心与澜心对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沁这又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

第六十四回 看他写的信,我有时想,我……

  八月里的秋闱, 文从翰中了,不过只排到红榜十四,不算大好。

  这当然是在文从翰自己看来的, 在外头人看来,他这个年岁, 乡试能中便是天才了, 何况金陵省每届参举学子数众, 他这红榜十四也是名列前茅, 堪得一声“少年才子”的佳话啊。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淳朴的心态的。

  文从翰少年成名,自然也被盛名所累,同届学子之中也有说些酸话的,道他成日盛气凌人的, 还以为他能一举成了解元老爷, 结果还不是只中了个第十四。

  这就是纯然的酸话了, 文从翰未曾放在心上, 文家众人听了却颇为不忿。

  摸着良心说一句,文从翰真不算傲气, 本性颇为怜贫惜弱,大街上碰到真可怜人都会帮一把的。

  就他身上那几分公子哥傲气,不说在纨绔子弟中了, 便是在不纨绔、正经的公子哥儿们里, 也算是轻的了。遍数那些高门富贾人家出来,又读了十几年诗书的孩子,哪个能毫不顾忌形象地蹲在街边和小商贩谈论米价菜价,听人拉家常谈生计家境艰难?

  文从翰能。

  单这一点,他就胜过众多公子哥儿了。那几分傲气, 也都长在骨头里,印在清高上了。

  在官场上,懂钻营取巧之人固然能得一时风光,但在锦心看来,能有怜惜百姓之心的人,才能走得更远。何况文从翰也并非一根直肠子不懂变通之人,他只是有些清高傲气,并不是傻。

  这话她没与人说过,只是在安慰蕙心等人时轻描淡写地擦边提过,看她们未曾听出言外之意,便也作罢。

  总归文从翰都不在意那些酸言,蕙心几人恼了几日,见他没放在心上,便也作罢了。

  秋闱之后,文从翰对成绩不大满意,便回到书院苦读,约莫是每月归家一次。

  他与云幼卿新婚夫妇自然苦别,姊妹几个便常去那边陪云幼卿坐,效果聊胜于无吧。好在,云幼卿掌着家务,每日也忙,离愁别绪便被忙碌消磨得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