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周嬷嬷忙道:“有醒酒石没有?先含一块在口中,再沏些酽酽的茶,路上再叫姨娘慢慢醒酒。”

  徐姥姥其实也有些醉得迷糊了,这会听她的话反应了好一会也没反应过来,还是徐太素应下,又道:“有配好的醒酒的药丸子,先取一丸来给姐姐含服,再含解酒石。”

  周嬷嬷应下了,一番忙活,白勤还取了一件斗篷来给徐姨娘围上,叮嘱周嬷嬷道:“今儿有些风,这会子风更大了些,给姐姐挡一挡,酒后受了风可不了得啊。”

  周嬷嬷连忙应声又谢过,因马车只能停在店门口,又取了一顶帏帽来给徐姨娘带上,婄云、绣巧卢妈妈几人自围着锦心转,将早备下的披风替她披上,然后母女二人在众人的拥簇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蹄哒哒,马车缓缓驶向街角尽头,又驶入另一个环境,另一个世界了。

  文府里这会自然还没落锁,文夫人放心不下,早打发嬷嬷在府门上候着,马车一回来便忙向内报信去,引着马车进了角门停下,见徐姨娘醉醺醺的,老嬷嬷也吃了一惊。

  锦心这时便沉声自然道:“姨娘有些醉了,叫人先送姨娘回乐顺斋吧。我自去向母亲请安道归,再替姨娘告罪。”

  老嬷嬷不敢有二话,忙帮着搀扶徐姨娘上了轿子,锦心也上了软轿,几个健壮的婆子抬起这两顶小轿,悠悠往内院走去了。

  这会子蕙心与云幼卿还在定颐堂里,与文夫人娘仨拿着笔对着单子勾勾画画,不知说着些什么,言语间倒是很热闹的。

  听了下人的通报,文夫人忙叫请四姑娘进来,又有些疑惑为何只通报四姑娘到了。等锦心进了屋里,听锦心一说,文夫人立时大惊,忙问:“你阿娘这会可好?”

  “用了醒酒的药丸,也含了醒酒石,这会迷迷瞪瞪的,酒气倒是散了些,只是不敢来,怕冲撞了兴哥儿,小孩子总不好见酒气的。”锦心缓缓答道:“阿娘许久未曾回娘家了,与姥爷姥姥许久未见,心里也有些愧疚,一时不查便多饮了几杯,明儿个定是要来请罪的,还不知怎么抹不开面呢。”

  “你这孩子,连自己阿娘也打趣上了。”文夫人好笑道:“还不快坐下,给姐儿端碗杏仁酪来。晚饭吃得可好?酒桌上不好吃饭,我可是知道的,叫小厨房给你下碗汤饺来?”

  锦心便坐下了,闻声笑道:“我又不管那个,我只管吃喝的,管是酒桌饭桌,与我总归无妨。”

  文夫人道:“这样才好的。”

  略言语两句,她定了定神,又问起上午去半山观之事,锦心于是将乘风所言一一说来,文夫人听了道:“既然如此,还真是缘分了。”

  知道了这个结果,她的心便放下大半了,见锦心有些好奇地看着桌上的单子,便笑了:“猜猜这是什么?”

  锦心想了想,“大姐姐的嫁妆单子?”

  文夫人顿了一下,锦心故意又猜:“那是二姐姐的嫁妆单子?总不会是三姐姐的吧,三姐姐的婚约才刚定下,大事还每个影儿呢。”

  “哎哟我的沁儿啊,这就是你大姐姐的!”文夫人好笑道:“我是没想到你一下就猜得样准,改起主意来又那样快!”

  锦心眨眨眼,“这不是二姐姐也快嘛,这再有两年就是二姐及笄了,我要依照大姐姐的例子再给她打个及笄礼,本是应该勤俭持家些的好攒金子,可偏生那日又那样大手笔地砸了几颗珠子回来,想想就心疼。”

  “哎哟哟——”文夫人近日不知说了多少个哎哟了,好笑地打趣道:“还有两年呢,现在就愁上这个,岂不是早了些?旁的不说,你还有你三姐呢,就摘天巧如今的流水,你们姊妹几个长大以后啊,各个梯己都丰厚得不能再丰厚了,不知多少人眼红心酸呢!”

  锦心听她这话,就知道文夫人是有意提醒,蕙心听在耳朵里自然也很清楚,忙都起身道:“女儿谨记母亲教诲。”“女儿知道了,多谢母亲提醒。”

  文夫人于是轻笑笑,便将这一茬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又的带着揶揄地笑问:“这及笄礼都送凤钿儿,那成婚要送什么啊?”

  锦心还真认真地想了一会,道:“那我就再多出些金银,给每位姐姐各编一顶金丝髻、造一顶珠髻吧,好事成双嘛,就是打这以后我更得好生用心积攒银钱了。”

  这话一处,另外三人无不笑出声来,云幼卿摇头叹道:“我们沁娘性子温厚,送的礼也朴实,这可真是最能当嚼用的了。”

  锦心哀叹道:“我也不是不想送大姐姐个吴道子二姐姐个汝窑瓷三姐姐个王羲之,可我也得有啊。”

  另外几人都忍不住笑了,文夫人强压住笑,故作严肃道:“好了好了,快都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我们沁娘说得有错吗?什么吴道子王羲之,有那发髻实惠吗?做女子的,素日打交道最多的还不是这个东西?妹妹送的,戴出去也有脸面啊。”

  “是,母亲说的是。”蕙心笑道:“那我就等着阿沁的礼了,回头我还得催催未心,叫她用用心,多赚些银钱,那样我到时候收的礼物才会更厚实不是?”

  锦心哼了一声,似有不满地道:“再这么说我就不送了,到时候送什么我也不知道,大姐姐仔细到时候丢脸!”

  云幼卿笑吟吟地说起出阁前也收到一位小姐妹送的添妆礼物,打造得沉甸甸的一对金锁和金项圈,她比划一下大小,道:“那实诚的,一看就是真念着我,压箱底的金子都翻出来了,我当时看着我就想,这东西属实是让我感动,可也属实是不敢上身,实在是沉甸甸的,项圈挂到脖子上,仿佛能把人都压垮了!可这也是心意啊,闺中女子能送出这一份礼,我就知道她待我的心十足十是真的。”

  她这样一说,便轻轻巧巧地把话里拉走了,众人闲叙几句,文夫人便道:“在外头折腾了一日,沁儿你才刚好转些,怕是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明早也不必急着来请安,若是有心,晚些时候,过来坐一会、说说话也好,兴哥儿这几日百日可精神了,你若来得赶巧,还能和小弟弟玩会。”

  听到这个,锦心有了些精神,连忙应下,文夫人便笑,又交代蕙心:“你也去吧,时候也不早了,再不回园子里,天就要黑了。送妹妹回漱月堂,你再回自己院里。”

  蕙心笑道:“女儿还能不记着这个不成?”

  她起身来盈盈向前两步,转身姿态流畅地向文夫人道了一礼,锦心亦起身见礼,向文夫人告退了。

  望着蕙心牵着锦心的小手,二人联袂缓缓离去的背影,文夫人轻叹了一声,“这两个孩子都长得太快了。”

  她摇摇头,压下那份若有若无的愁绪。

  秦王府还有一年多才能出孝期,但日前她与太妃见了一面,听太妃的意思,是打算在出孝之后,尽快走礼订婚期,迎娶蕙心过门掌管中馈。

  秦王府在这上面诚意满满,但她一想到她的女儿再过两年便要离她而去,心中总有些不快。

  文府里的日子就这样悠悠闲闲地过着,没有什么事是值得锦心操心的,她每日除了懒懒散散便是风花雪月,惬意得叫每日埋首于账册间的未心和开始学习管家的澜心眼睛都绿了。

  月底婄云走了趟姑苏,回来后正式向闫大夫行了礼,成了闫大夫的学生,不过并非入室弟子,不是闫大夫不愿收,而是婄云委婉地表示医术上先承于父,闫大夫便先收她做学生,记名弟子,教导上却是半点水分都不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