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巧听她有胃口,连忙应下,又有些迟疑——“姑娘,绿豆沙今儿是备了,但你这会恐怕吃不得冰冰凉凉的。等会奴婢叫她们端了寻常温度的来,你看可好?”

  锦心叹了口气,眼带怅然,似是可怜兮兮地道:“我却连一盏井水里湃过的绿豆沙都吃不得了。”

  婄云走了过来,语气柔和却十分坚定地道:“这也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您忍一忍吧。”

  锦心这边如何与婄云绣巧二人撒娇痴缠不提,只说她回府两天来,本以为花了十金的大数目买了一颗不值什么钱的珠子,至少文老爷、文夫人、徐姨娘总有一个会问一句,没成想等了两日还是悄无声息的,这不免叫锦心有些疑惑了。

  还是在她卧床四五日,一次猛的记忆觉醒与一场醒来还记得清清楚楚的深梦给她带来的虚弱症状才消退下去。

  这日下午过来,见她好了不少,徐姨娘忙道:“明儿个到太太院里请安,你叫婄云给你带条披风,咱们娘俩出去一趟。”

  锦心疑惑地眨眨眼,咬西瓜的动作一顿,将手中的银签放下,茫然道:“出去一趟?是回去看姥姥吗?”

  “待你去一趟半山观。”徐姨娘嘟囔道:“这连日来我总觉着不安心,还是带你到庙里拜拜神、敬些香油钱求个心安,也叫乘风道长再给你瞧瞧。”

  锦心想了想,还是应下了。

  其实她这会还是不大想动弹,不过婄云这几日一直心情郁郁,出去逛逛或许能好些吧。

  她也确实许久未去半山观进香了。

  如此定下了明日出行之事,次日晨起,婄云与绣巧便服侍着锦心换上了素净却也不失雅致的外出衣裳,上身是乳白绣银粉色茉莉暗纹的立领袄儿,下身系着梅子青云州绫百褶裙,颈间用银链挂着银锁,梳起的两个小发鬏各插戴一支应令珠花。

  是一身既不会传出去太惹人眼,又能叫人一眼就看出来家境不凡的装束。

  休养几日,锦心的面色恢复许多,文夫人瞧着放下些心来,叮嘱跟随的婆子们上心,又叫了秦嬷嬷点好一队护卫跟随,方对徐姨娘殷殷叮嘱道:“晌午头天气热,便也罢了,只是未时前一定要归,不然我们都放心不下。”

  徐姨娘应了是,笑道:“我心里有数,太太您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文夫人摇摇头,终是看着她们母女二人上了两乘软轿出二门,才缓缓转身往内院走。

  半山观正如它的名字一般,是建在山腰上的宫观,因为素日香火颇旺,有不少信徒,其中不乏能撒钱的主儿,故而这边上山的路修得还是很不错的,坡度也不高,训练得宜的马能够将车稳稳当当地拉到半山观门前。

  锦心与徐姨娘坐在车里,知道将要到了,徐姨娘手中的帕子攥得愈紧,锦心敏锐地察觉到,转过头来认真地盯着徐姨娘,问道:“阿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小孩子家家,休问那么多。”徐姨娘抬指虚虚敲了敲锦心的额头,其实也没用什么力气,但锦心却颇为夸张地双手捂住脑袋,哼哼唧唧地道:“阿娘又打我……青天白日的,我也没犯什么错,阿娘就打我……”

  “好了,娘的祖宗啊。”徐姨娘无奈地将锦心揽入怀中,捏了捏她的耳朵,满脸写着拿她没办法:“就快到了,且先别哼唧了。你要哼唧,回家哼唧与老爷太太听去。”

  锦心坐直了身子,撇了撇嘴幽怨地道:“爹爹和母亲当然站在您那一边……”

  见她这活泼模样,徐姨娘一直提着的心稍定,马车外传来的通报声:“姨娘,半山观到了。”

  徐姨娘便替锦心理了理鬓发,软声道:“好了,快别磨叽了,预备下车吧。”

  半山观处在山中,修建布置得也真有几分清幽景象,虽然来往的香客不少,但也无人在山中大声喧哗,因而这几分清幽还是被保留住了。

  因昨日便有人来报过信,知道母女两个要来,乘风道长便等在山门处,一身道袍,胡鬓全黑,精神颇好,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个五十多,近到耳顺之年的人了。

  母女俩一下马车,见到他在山门处,徐姨娘忙牵着锦心向他见礼,乘风道长笑吟吟地回礼,又道:“早听闻二位施主要来,已备下清茶并两样果点,只是山中饮食疏淡,还请施主莫怪。”又看了锦心一眼,笑吟吟地道:“有山中结的桃儿,每个不过比鸡卵大些,却个顶个的脆甜,贫道特意给小施主留了一筐,施主一定要尝尝。”

第五十八回 小施主此生,必定顺遂平安……

  徐姨娘欢喜地笑道:“多谢道长还惦记着。”锦心亦向乘风致谢, 几人说笑着向观内走去。

  进来了自然是要先上香的,徐姨娘轻车熟路地拈了香借着烛火点燃,锦心在一旁略倾身拜了拜, 从正殿里出来,乘风引领着几人往偏殿后的房子里走去。

  来半山观的人有专门是为了烧香祈祷的, 更多的自然是有所求的, 其中更有许多不宜叫外人知晓之事, 故而观中名望高的几位道长都在观中有专门接待香客的地方。

  屋子不大, 但布置得很是朴素雅致,一几一案都颇有古朴简素之美,立着的小炉上烹着茶水,一进屋里便有清清淡淡的茶香萦绕在鼻尖,叫人心中一舒。

  锦心在靠窗通风的地方寻了把椅子坐下, 乘风挽袖替母女二人斟了茶, 又将另一壶茶水与几个陶杯递给周嬷嬷, 笑着道:“诸位也请。”

  周嬷嬷也不客气, 来的次数多了,自然也熟门熟路的, 众人齐齐向乘风道了谢,然后错开两拨人轮流出去喝茶坐下歇歇。

  待都敬了茶,乘风才在靠内的一条长书案后的椅子上落了座, 不等他开言, 徐姨娘便自顾自伸手取下锦心腕上的手绳。

  锦心这下是明白徐姨娘是为什么来的了,那日在奇珍阁看东西的时候还有文从翰的一个小厮在一旁,她忽然不舒服起来,文从翰定然会问那小厮缘由经过,然后难免不多想。

  毕竟她从小到大, 可以说是寺庙里的常客,光是为她捐出来的香油钱便足够在金陵城中置几处好宅院了,她身上的事总是难免不叫人往这边多想。

  既然徐姨娘不放心,锦心便顺从地抬着手腕帮她解手绳,只是那手绳上一股子檀香味至今未散,也不知道是在佛前熏了多久,也不知乘风道长拿到手上细看是何感想。

  就锦心脑袋里开小差这一会,徐姨娘已经解下她的手绳交给周嬷嬷,叫周嬷嬷捧与乘风,徐姨娘道:“还请道长您替妾身瞧瞧,这根手绳上串的珠子对小女的身子有妨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