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本在前厅忙活,听到回禀才迎到前头来。”上回相见已是前年了,姑嫂二人紧紧拉着手不舍松开,文老爷与文夫人成婚很早,算来文姝晴在闺中的最后两年,还是由文夫人亲自教养的,关系自然亲近。

  文夫人又看了看赵婉与赵斌,笑道:“斌哥儿也有几分儒雅气在身了,婉姐儿出落得愈发雅致俏丽,妹妹你养得两个好孩子啊。……这是——”

  她将目光放在站在赵斌身侧的锦衣少年身上,文姝晴忙道:“这是他们大伯家的老二,与斌儿同岁。斐儿,这是我的嫂嫂,你唤……叔母也是。”

  赵斐便向文夫人施礼,文夫人忙叫起身,心知是户部尚书赵大人第二任继妻留下的二公子,客客气气地言语两句,又嗔文姝晴道:“你也不早与我说一声,我连表礼都未曾备上一份。”

  文姝晴笑道:“他自幼在外身边养得多,嫂嫂不必如此客套。”

  赵斐连道:“婶婶说得是,文叔母不必待我客套。”

  文夫人抿唇轻笑,澜心已向后避了两步,文姝晴笑看向她:“澜娘不认得姑母了不成?”

  “二姑母安。”澜心忙向她道了万福,笑着道:“哪里不认得姑母呢,只是姑母与母亲许久不见,澜娘不敢打扰姑母与母亲叙旧。”

  赵婉这会才笑眯眯站出来与澜心拉住了手,方才澜心在文夫人身后与她挤眉弄眼的,旁人不说,赵斌都看在眼里,此时无奈失笑,却也没说什么。

  “瞧我,嫂嫂你有孕在身,这里正是风口,咱们怎么在这叙上旧了呢?还是快进府去吧。”文姝晴懊恼地道,文夫人笑道:“转眼近两年不见,我心里有许多话想与你说,也顾不上是在什么地方了。快,我已叫人收拾出望春馆预备给你们住,快去好生洗漱休整一番,咱们再定颐堂里用午饭。”

  文姝晴笑着点点头,众人相携入了府中。

  望春馆在外院,与文夫人别前文姝晴眼角余光向后轻轻一扫,一个灰衣嬷嬷便悄声走到文夫人身边,随着她入了内院。

  定颐堂中,文夫人在上首落了座,吩咐道:“快遣人去园子里叫几位姑娘来,再命人到外头去,找哥儿,叫哥儿快些回来,再去把林哥儿与五姐儿抱来。”

  碧荷利落地答应着,文夫人叫那灰衣嬷嬷凳子上坐了,又命人奉茶来,与她道:“雪娘,姑太太这一年来可都好吗?姑老爷、哥儿姐儿都好吗?年前信上说最晚不过一月廿八,怎么生生拖到二月里来了?随行之人怎么却多了一位二公子呢?”

  这灰衣嬷嬷乃是文姝晴的陪嫁,与文夫人也算熟络,此时笑言道:“这里确实是有些故事的。本来腊月初我们太太就打算要动身的,可临行前大老爷忽然说叫二哥儿护送我们太太回金陵省亲,那边收拾行装,耽误了几日,这才误了行程。”

  文夫人眉心微蹙,“姑老爷在朝中为官,轻易不能离京,二妹这些年来往来京中金陵,都是一人携带两个孩子的,怎得今年就忽然说要叫赵二公子护送呢?”

  “这里头可不就是有事么。”雪娘道:“这位二哥儿是大老爷的第二位夫人所出,那位夫人生二哥儿时难产没了,当时老夫人病着,二哥儿在我们太太身边养到三四岁上,等大老爷续娶三房了才回到那府中,这些年来也算相安无事,只是比之大太太,总与我们太太亲近些。”

  文夫人听了道:“二妹一贯心底柔软疼惜幼儿,你们大老爷府上大公子、大姑娘她也不是没养过,这算什么?说正题。”

  雪娘无奈道:“这可不就是正题了?这位哥儿与那边现在的大太太关系生疏,但在诗书上是很有天资的,大老爷很是看重,对二哥儿也多有疼惜。现下二哥儿已入了国子监读书,再过几年便打算参加科考,正巧大哥儿的生母那边有一位与二哥儿年岁相仿的姑娘,性情和顺,家世也好,能作为哥儿日后在官场中的助力。”

  “这是好事。”文夫人点点头,据她所知,赵府那位大公子娶的便是生母的内侄女,二公子再娶长嫂之妹,也是亲上加亲,更能拉近兄弟关系。

  雪娘苦笑:“事端可不就出在这上头了?大太太倒是未曾反对,可这边两家刚开始走动,她便不声不响地把二哥儿生母家的一位姑娘接到了府里来,那姑娘对二哥儿可殷勤着呢,今日花园里头碰见了掉个手帕子请二哥儿帮捡,明儿个炖个补汤送到二哥儿书房里道谢,这一来二去,把二哥儿都吓得躲到了太太这边,京里却还是传出了二哥儿与生母家表妹有染的消息。”

  这手段……真是粗暴直接又好用。

  文夫人一时咂舌,雪娘道:“那头那位姑娘本就不是原配太太的本家,关系并没有很近,听到这消息哪里还有耐性,直接就断了前事。大老爷恼了,大太太咬着牙说就是看那姑娘无父无母可怜见的,想着到底与二哥儿血脉相连,不好看她太落魄。如今事情一时没有决断,大老爷怕二哥儿在京里扰了心绪,便借叫他护送我们太太省亲的名义出来散散心。”

  文夫人心中微冷,暗道那位赵大人若是把在朝中的手段拿出三分在自家里,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个尴尬境地。

  到底都是一路奔波来的,文夫人忙叫雪娘也会去盥洗歇着,偏头看向赶来的蕙心与安坐的澜心,道:“可听出来什么了?”

  “赵大人有心袒护夫人呢。”蕙心低声道:“不过这事也是难处理,最大不过将表小姐送走罢了,还能为这等事休妻不成?”

  澜心娇哼一声,“赵大人是为妻为子难两全,我只同情那位赵二公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了京,京里还不更传得嚣张。刚才看他还是个斯文儒雅俊秀谦卑之人,没想竟有这等遭遇。”

  “澜心!”文夫人冷下神情轻声呵斥:“我可真是太过娇惯你了,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闺中少女能说的吗?”

  蕙心温声道:“澜娘自幼心直口快,但也不是愚钝之人,母亲提醒一次,往后她必不会忘的,是不是澜娘?”

  她转头看向澜心,示意她哄哄文夫人,澜心会意,连忙道:“是女儿一时言语失了分寸,母亲不要生气了。”

  “你已将至金钗之年,你大姐姐还有两年好等,你的亲事也快了。你爹爹是有些亲上加亲的意思,但若论起好人选,户部尚书的公子咱们可攀不上。依我看斌哥儿便很好,说来他还略长你一岁,你们自幼熟悉,亲上做亲,你姑母也疼你。”

  文夫人略略说了两句,见澜心注意浑然没放在这上头,心中微叹一声,便将这事暂且放下。

  锦心是与未心一同到来的,林哥儿与华心先到,小华心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在被子里沉沉睡着,文夫人便着人将她抱到里屋炕上睡去,又叫林哥儿到自己身边坐,拿了糕与他吃,笑着哄他说话。

  没说两句,听说三姑娘、四姑娘到了,忙叫人先斟热茶来,“从园子里一头一路过来,也是有些凉的,快斟茶来与两位姑娘暖暖身子。”

  锦心与未心进屋里来行了礼,在椅子上坐了,茶碗捧在手上温温热热的,锦心略舒了口气,看她贪恋暖意的样子,文夫人便道:“虽说是二月天了,可也不算太暖和,婄云你也不知给姑娘拿个手炉。”

  锦心忙道:“是我不叫婄云与我拿的,也没冷得那样,只是手尖有些凉罢了,拿着手炉倒是麻烦。”

  文夫人细细叮嘱道:“咱们身子不好,切记不要与人攀比。虽说二月已有人换了轻薄春衫上身,可咱们身体底子到底不如旁人,是要好生温养着,何苦为了那些好看伤了自己的身子。若嫌弃手炉碍事,还是拿个手捂子吧,在手上也轻便。这个月份,或者做个银灰鼠的,或者做个兔毛的,温暖又不会过于厚实……”

  锦心均笑着应下,软声道:“女儿会珍惜自己身子的,这会不拿手炉是因为没觉着有那样冷,晚上可还是搂着汤婆子睡的。”

  文夫人轻叹一声,摇摇头,又说起:“往年应是二月里就给你们开课的,可今年不同往年,二月里你们大姐姐及笄,三月里你们大哥哥成婚,这两桩都是大事,家里一时也消停不下。我想着还是三月末四月初开课,那会子天气也和暖了,园子里花也都开了,你们在水榭里头上课,夏风徐徐更为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