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扬起下巴哼道:“她便是再大一两岁,话还没说得很溜,有我会撒娇吗?有我能缠人吗?有我会哄人吗?”

  她仰着头十分骄傲的样子,澜心连连摇头不知该说什么时候,未心在旁幽幽道:“抬手摸摸自己吧,你的脸面呢?”

  蕙心就抿唇笑看着她们三个闹,文老爷与文夫人感慨道:“澜姐儿、未姐儿和阿沁还是一副小孩子样呢,蕙娘已经出落得端庄沉静模样了。真是时光飞逝,前儿我还想起蕙娘不大的样子,粉嫩乖巧的一小团,抱着我的腿喊阿爹。如今越大,愈发连阿爹也不喊了,也少见她撒娇了。”

  文夫人只笑:“都是要定亲的人了,如何还能撒娇呢?她妹妹们与她年岁相差不小,如今还有撒娇的余地,她是要快些长大,学着为人处世、管事掌家了。等她嫂子进了门,姑嫂二人年岁相仿,一处相伴理家,或许比在我这进益更大。”

  文老爷轻抚美髯,缓缓点头。

  正月里定颐堂是日日都很热闹的,各家女眷亲戚往来都在这里,文老爷的前头也热闹,文从翰跟着文老爷见客,便如蕙心、澜心等四个姐妹也日日在定颐堂待着,这边偶尔会将华心抱来给亲近亲戚、交好人家的女眷瞧瞧,前头也偶尔会将文从林招去,必定都是收着见面礼与压岁钱的双份子回去的。

  锦心的身体还没大好,文夫人便吩咐人将厢房收拾出来,叫姊妹几个常过去歇着,有别家小姐来,交代蕙心招待着,蕙心也会找空子叫妹妹在榻上歪一会。

  不是不能不叫她来,但年前文家四姑娘的病在金陵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险些就要传到文四姑娘要咽气了,这会借着过年的机会,正好叫人瞧瞧——我们家四姑娘还好端端的呢。

  虽然能时常歇一歇,但等出了正月十五,从乐顺斋搬回园子里住的时候,猛地松了口气,还是觉着累得慌。

  锦心在榻上躺了两日,这日总算有精神瞧瞧除夕那日婄云神秘兮兮捧来的盒子,当时急着去前头没来得及细看,只匆忙塞在床榻内侧的柜子里,今儿个总算得空又有精神,方能捧出来细看。

  打开瞧了,里头的东西却叫她哭笑不得——只见里头正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六个金锭,拿在手上一掂,应当是六两一个。

  这只是浅浅的一层,盒子从外头看很深很大,锦心试探着勾着盒子的边缘往上一提,果然底下还有一层,这一层就更喜人了,是打造的精细的小黄鱼,婄云上手一掂便道是六钱一个,仔细一数,整整九十九条。

  婄云抿嘴儿笑道:“六两、六钱都是助您万事顺遂的,九十九条……”她抿唇不再言语,锦心嘟囔道:“长长久久嘛,我知道。”

  她的记忆并没完全恢复,模糊的一部分叫她对贺时年只有一个简单的印象,这会心里却莫名觉着满满当当的,欢喜又有些无奈。

  这种感觉甚是怪异,锦心皱了皱眉,要将小黄鱼放回去合上盖子,婄云忽然道:“主子细摸摸,看这尺寸,底下只怕还有一层。”

  “还有?不会是金砖吧?”锦心嘟囔一句:“我说这盒子怎么那么沉呢。”等提起第二层露出第三层来,她又念叨:“原来做了三层,怪道又沉又大,首饰柜的屉子里都没塞进去。”

  婄云抿嘴轻笑不语,那首饰柜的每层屉子与上头的小柜门上都带着精巧的锁,一整套灵芝云纹的铜锁,一共十二只,由大到小精细非常,是与首饰柜子配套的。

  这一套锁的钥匙她与绣巧每人一套,均都收在随身的荷包中,方才她进屋瞥了一眼,那首饰柜子上的锁果然有人动作,不过因为锁上的严实,没叫人真摸到柜子礼的首饰。

  这一盒若是在那首饰柜里,锁再不严实,恐怕真就留不住了。

  她思绪飘出的功夫里,锦心已经看到了第三层里的东西,盒子底部竟然铺着红绒底,里头有大小六块黄金福牌,最大者足有锦心的巴掌那么大,圆形轮廓内是镂雕的福字,福字底下又有平安两个小字左右托着它,俱是篆体,古色古香,于锦心而言,那字体也叫她无端感到熟悉。

  另外有两个是文从林的拳头那么大的,一样的花色,余下三个均小巧玲珑,能随身做坠子的大小。

  这一盒金子便足够在金陵买一座三进三出带园子的好宅院了,锦心目光颇为复杂地看着这些黄澄澄的物件,手里把玩着里头唯一一个不是金子打造的物件,沉吟半晌来了一句:“他还挺务实的。”

  婄云轻声道:“贺主子是怕您手里头不凑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不好与家里长辈开口。您手里头多点银钱,总归也是有好处的。”

  说着,她又低头看向锦心手里把玩着的东西,那是一只木雕的小兔,即便木雕,质地也十分不凡,是上等海南黄花梨质地,颜色颇为鲜亮,带着天然的清香,小兔灵动,伏着的姿态懒洋洋地带着些娇俏,半抬着的眼又自然带着几分威严。

  她笑道:“这一看便是贺主子的手艺,前生贺主子也是每年送您一个亲手雕刻的兔子,只不过从前送的都是玉或翡翠的,珊瑚的也有过,木质的倒是不多。”

  她如今已经可以颇为坦然地说出“前生”二字,这对锦心来说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她在梦境中逐渐梦到前事,虽然醒来会忘记大部分,但好歹还会记住一些,这可比前几年梦了就忘的状态可以说是好上太多了,这一点进步足够叫她欢喜。

  也足够叫她不去询问婄云前生之事,能够耐心地等待着所以谜题在梦境中被一一解开的那天。

  她有感觉,她前生应该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故而她并未对婄云的言语多纠结,只道:“按你的说法,他如今寄人篱下,所得借为尚未所赐,金银之物尚且好说,好玉难得,上位者所赐必有定数,若拿来雕刻兔子,往后有人问起,玉料无影无踪的,岂不平白又是一起事端?”

  婄云笑着点点头,锦心指尖摩挲着那只小兔,垂头细看,总觉着有哪里不对。

  从这些灵韵上便能看出雕刻之人的用心,但细看下,这小兔雕刻得虽然用心,有些地方却略显粗陋,细节处与形体线条处工艺部分精细部分粗糙,差距明显,叫人十分不解。

  婄云看出她的疑惑来,轻声解释道:“贺主子九月里受了伤,伤在肩上。”

  “胡闹!”锦心倏地柳眉一竖:“受了伤不好生养着,还动这些东西,连手都不要了吗?”

  婄云温声安抚道:“从秦若新递来的书信来,已经大好了,贺主子本就是医道高手,又盼着此生能安安稳稳与您白头到老,定然会珍重几身的。”

  锦心皱着小脸:“谁说我是关心他了,哼!”

  婄云失笑,等锦心将匣子合上,唯独小兔留在身边,便道:“那奴婢先将匣子收入库房里,幸亏这一部分是奴婢掌着,登账倒也好算。”

  她前生内廷司之事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做一个锦心小库的假账自然不难,这一盒“无来源的灰色.资产”自然会尽快被她分到各日所得,过了明路,成为锦心正大光明的梯己。

  这一点上,锦心还是很信得过她的。

  等婄云将盒子收了,才将首饰柜子的锁有人动过之事禀与锦心,锦心并不感到意外,只皱着眉头问:“这个怎么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