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不假思索地笑道:“自然是图姐姐香啊。”

  蕙心以手捧心:“我们阿沁可真没让姐姐失望。”几人笑嘻嘻地闹作一团,一时膳食布齐,蕙心又拣了两盘那屋没有的菜色亲自带人送了过去,回来便叫屋里婢子们也都退下了。

  绣巧一向将锦心护得紧,恨不得拴在自己裤腰带上,一口热茶都要递到嘴边去,离了眼前一刻便什么都放心不下。

  这会子出来,自然是一步三回头满不放心的,出来到下房里领了饭,还连连探头往正屋里看。

  婄云一边端菜一边道:“快放下你的心吧,咱们姑娘自己用一顿膳还是无妨的。那屋里姨娘们都把丫头打发出来了,姑娘们身边怎好留人侍候呢?”

  “你放心得下,拉我来这里吃饭做什么?如今虽然快四月里了,可外头多少还是有点风的吧?”绣巧一扬眉,看着把她拉到廊下来的婄云,婄云白她一眼:“放心是嘴里说的,可不在这瞧着,你能放下心吗?”

  绣巧顿了顿,还是点点头表达同意,二人于是就在最方便盯着西屋的廊下快速吃了顿午饭。

  不说两位“老母亲”的百般不放心,锦心这一顿午膳用的是还算开心的,除了蕙心遵医嘱严格,不肯偷偷放水给她夹一筷子布得离她最远的冰糖蹄髈。

  平日里倒还没什么,这旁人越是不让吃,锦心瞧着那焖得红彤彤、油亮亮,而且闻着全无油腻之气的大肘子,就越是垂涎。

  这可就是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痛吧。

  锦心眼含热泪,蛮心酸楚,最终还是蕙心无奈地唤人进来将菜式端下去给丫头们加菜,抬起一根青葱似的水嫩的指头点点锦心的额头,叹道:“平日里没见你这样贪吃。”

  锦心这人有一个特点,就是眼不见心就不想了。肘子撤下去,蕙心又给她添了玉笋蕨菜与明珠豆腐,俱是滋味上佳,蕨菜也处理得当,并不涩口,只有清香。即便以锦心素来有些挑剔的口味,也觉着这些菜式很是不错。

  澜心与未心在旁瞧着不由发笑,澜心偏头与未心道:“瞧瞧,这就是咱们家四妹妹,没心没肺的。”

  “都是过眼云烟,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总能吃到。”锦心认真地道:“还是先把当下能得到的吃进肚子里才是要紧的。”

  蕙心本还只是无奈,这会却忍不住噗嗤一笑,又点了点锦心的额头,道:“还是咱们阿沁看得清楚,人啊,就是不能总惦记着那些没得到的,不然一直对那些未曾拥有的念念不忘,说不准连时候手头已经有了的都丢掉了。

  就好像若是阿沁一直忘不掉那一碗肘子,这一顿午膳吃得没滋没味的,这会就连笋菜豆腐的美味都品尝不到了。”

  锦心顿了顿,还是没告诉她那正在对妹妹们表达自己已经看开了大姐,她之所以没有在意,只是因为那尚未得到的东西是她有把握迟早要拥有的。

  若是没有把握迟早会拥有,那就不能放下,也不能气馁,无论怎么样谋划计算,最终都要得到。

  用过午膳后,姐妹几个移到后院亭子里赏花喝消食茶,蕙心说起:“昨儿晚上阿沁你与徐姨娘离开之后,父亲和母亲商量着要在懿园为你修整房屋,如今已粗粗圈了园里空着的几处地方,有离我们近的、有地气好的、还有离徐姨娘这边近的……不如咱们如今到园中瞧瞧去,也好叫阿沁你亲眼看看?”

  锦心眨眨眼,问:“都是哪几处地方还空着?”

  澜心掐着手指头想了想,道:“揽风轩、倚梅阁、漱月堂和玉堂春,我私心里想着还是漱月堂好。揽风轩清静,但冬日风一吹起来也有些凉,怕你这小身子受不住;倚梅阁冬日的景致好,但春夏院里没个兰草海棠的,也不够清雅热闹;

  玉堂春里都是玉兰和牡丹,还有一大棵迎春花树,春夏的景色都好,但离我们远了点。倒是漱月堂,冬天不冷夏天不热,住着舒服,屋子后头西北角上就有个二层的观景台,屋后越过一道月亮门便有一池莲花,不远处还有一小丛竹子,苏轼都说了,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不是?”

  “最主要的是离我们几个的住所都近,咱们姐妹几个也热闹。”蕙心温和地道:“我也不知还能在家几年,大家离得,也亲近些。”

  锦心认认真真地听着,最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回头母亲问起,我就说要漱月堂。”

  澜心又惊又喜,“我就说我们沁儿最信得过我了。”

  “其实我本来也喜欢漱月堂。”锦心无情地戳破她的美好幻想,漱月堂冥冥之中就给了锦心一种熟悉的感觉,而且偶尔晚间逛园子的时候,她也发现漱月堂后的观景台上赏月观星最好不过,那里虽不比玉堂春阔朗豪华,也不似揽风轩清幽雅僻,但她确实再喜欢不过了。

  澜心叹了口气,“人家的妹妹都是乖乖巧巧的,偏你和未心两个,一个打小就不粘人,你倒是粘人些,嘴也顶人得很。”

  蕙心眉目带笑,未心见澜心吃瘪,便道:“咱们家四姐儿啊,要论顶人的功夫那是少有人能及的。单会顶人也没什么,偏生又会哄人,这顶你一回,再哄你一哄,石头做的心都化了,大罗神仙来了都顶不住啊。”

  锦心笑了,眉眼弯弯的,“我可没有那神通,也得二姐甘心受我哄呀。”

  “是,你二姐最受用你哄她了。”蕙心笑着揉揉锦心的脑袋,算来,她这些妹妹里,二妹澜心是同胞妹,按理是与她最为亲近的,偏生打小性子急,小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打小就不知什么叫哄人;

  三妹未心年幼她许多,打小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性子倒是比澜心温和些,但也是爽利干脆的人,眼见愈大,愈发的有点雷厉风行八面玲珑的苗头了,也是不知撒娇哄人为何物的。

  唯独小妹锦心,与她年岁相差最大,性子待内是乖巧温和,对外却有几分清冷矜贵,还隐隐带着些她内心深处所向往的清恣疏狂的意思,自然多了几分喜爱,再加上一张嘴哄人的时候能把你哄得心都化了、顶人的时候又叫人哭笑不得,整个叫人又爱又恨的,又素来体弱多病叫人怜惜,蕙心便不由多上心两分。

  感情从来不是只凭着几分血缘便生来深厚的,总是需要后天的亲近来培养,这些年来的上心与喜爱,叫蕙心在心中将锦心视得只比澜心短些许。

  毕竟与澜心是血脉亲缘自幼亲近,感情并非轻易可以越过的,但蕙心对锦心的疼爱也不是假的。

  一时说着话,锦心喝过药,眼睛便有些睁不开了,蕙心几人见状便叫她午睡去,三人相携离去了。

  午睡醒来,文从林闹着要来找锦心玩,徐姨娘与秦姨娘、梅姨娘出去赏花了,乳母拗不过文从林,便把他抱来了。

  这小子如今话说得挺溜了,力气也愈发大了,在罗汉榻上来回折腾,一会把锦心摞起来用来靠着的软枕抱在怀里去蹭锦心,一会把手伸到鱼缸里去抓鱼,抓不到又被锦心拍脑袋也不恼,就咧着嘴露出几颗小奶牙傻笑。

  消停一会,小子也不知憋出什么好主意了,竟然还伸手想把凭几抬起来。

  那凭几虽然轻巧,却也只是相对而言,那可实打实用木头做的,轻巧是对婄云、绣巧等人而言,锦心若是手上无力的时候想要拿起来都很要废些力气的,文从林在那使了会劲,竟然真的高高举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