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身体孱弱,更经受不住药力,且这药粉多半是提纯过的,香气浓郁药力更强,只怕用上两剂,便会叫姑娘的身子垮了。”

  文老爷面色铁青,手紧紧握拳,看向胡氏的目光中仿佛带着刀子,叫胡氏浑身战栗,支支吾吾地竟发不出半声言语。

  偏生此时闫大夫却道:“竟然如此……老朽却想起来了,去岁老朽与师兄交流医道,他也曾往西南边陲走过一番,那番与我说起有一种花朵生得十分艳丽喜人,实则却是害人的毒药,想来便是此物了。若老爷心存疑惑,不如请我那师兄过来一趟,他也曾在西南边陲见识过那物,此时一验便知了。”

  文老爷忙问时间,听到还不算太晚,忙命人套车架去接如今正在郊外寺中清修的叶大夫,即是闫大夫的师兄。

  但闫大夫这话说出来,其实已经算是十拿九稳了。

  胡氏听了,仿佛无形之中有一道惊雷劈在她身上,叫她瘫软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想不出来。

  徐姨娘恨她恨得咬牙,看向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恨声道:“沁儿与你虽不亲近,却也拿你当半个妈敬着,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害我的沁儿?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文夫人冷声道:“自来人心贪欲,她想沁儿与她亲近,能拿更多的好处……是我当年看走眼了,才叫沁儿受了这一回惊吓,也叫妹妹受惊了。”

  她心有歉疚,徐姨娘却不敢受,忙道:“哪里是太太的过,却是我的过失,这些年看在她男人跟着老爷东奔西走,想她不容易,待她多有宽厚,却叫这起子小人得了意了!”

  这时绣巧却扑通一声跪下——因文从林年幼,锦心又畏寒,徐姨娘屋里四季都铺着地毡,这会她跪下动静却是不小,足可见她是下了多大的力气。

  徐姨娘拧眉道:“绣巧,你这是做什么?”

  绣巧低着头,像是下了狠心一样,道:“老爷、太太、姨娘,有一件事,姑娘从前不许我们说出去,怕伤了家里的颜面,可今日胡妈妈……胡氏做出这等事情,婢子实在是不能再闭口不言了。”

  文夫人太阳穴一跳,道:“你说。”

  绣巧磕了个头,哭道:“我们姑娘的箱笼分成两份,四季衣裳一份,那些金银物件一份,卢妈妈管着四季衣裳,胡氏掌管金银物件。她几次三番从姑娘的箱笼里拿钱、拿东西去当,竟将姑娘的箱子当做自家的库房了!姑娘因她到底是自己的奶妈妈,行事也还有些收敛,又怕闹出来生了事端大家没脸,故而叫我们万不可以说出去。

  可近来胡氏行事实在是愈发不像话了,昨日竟将老爷去岁带回、给姑娘们每人一匣的东洋大珠摸去两颗,今早姐儿要开箱子她一直找借口推却,姐儿发现不对,让我趁着午觉的空档悄悄开箱子去看,才发现她为了补娘家弟弟的赌债,竟连姑娘的爱物都拿去了。”

  蕙心忍不住低声愤愤骂道:“真是不像话!阿沁你实在是心太软了,这种人,和她顾忌什么情分脸面!”

  嗯,是不像话,我纵容出来的。

  锦心一面抿着唇轻轻一点头,一面看向胡氏,眸光泛着冷意——若不是她有意纵容,在胡氏面前做出怯懦模样,胡氏其实是不敢对她的爱物下手的,何况又是文老爷带回来的珍贵之物,不定几时就会有人查看的东西。

  若不是婄云收买人引导胡氏的弟弟,他也不敢猖狂到成百上千两地赌博,赌出那么大的窟窿,让胡氏来添补。

  如今这场面,多热闹,多好看啊。

第十七回 战鼓擂:心头的最后一块大石……

  那位叶大夫赶来时是已是月上中天了,文老爷忙道失礼,文夫人带徐姨娘、蕙心、锦心避到内屋,将纱帐垂下,听文老爷与叶大夫客套几句,文夫人心有急意,却不好开口催促。

  幸而文老爷也记着正经事,心里也着急,略客套两句忙进入正题,若非叶大夫这些年与文家也有些往来,因为锦心的身体受了文家不少资助,这会怕真是要恼了。

  但也因有几分熟稔,此时听文老爷将事情道来,只说是内宅仆妇有人想在四姑娘的汤饮中下药,他便正色起来,忙将闫大夫手中那一包药粉接过,细细嗅闻查看。

  半晌后,见他紧蹙的眉心与沉沉的面色,文老爷哪里有不明白的?登时眸中布满冷芒,叶大夫轻声问:“敢问此物可曾入了姑娘的口了?”

  “未曾。”文老爷摇摇头,“下入汤饮之前,便被姐儿身边一懂医理的婢子撞破了。”

  婄云的说法是前面撞到过胡氏鬼鬼祟祟一回,当时见洒了满地的药粉,只觉得熟悉却没想起是什么,后来想起,忙紧盯住胡氏,她一动手便抓了个正着。

  叶大夫听了,长松了口气,“如此可是万幸,不然此物若入了姑娘的口,这些年来的调理怕是都白费了。”

  文老爷骇然大惊,看向瘫软在地的胡氏时狠厉更甚,胡氏浑身发抖,背上冷汗津津,连半句辩解的话都挤不出来。

  或者说她本就不是什么心思玲珑伶牙俐齿之人,文夫人当年将她指给锦心做奶娘就是想叫徐姨娘好拿捏,却没料到这人不仅是不聪明,她根本就是蠢!

  叶大夫又将此物的药力、成瘾性之可怖说来一次,众人心中更是后怕不已——叶大夫的话,他们自然比婄云这个小小年纪的婢子说的更放在心上。

  徐姨娘听了叶大夫所言,咬紧牙关不肯落泪,紧紧抱住锦心,搂着女儿的手臂都在轻颤,不停地唤:“沁儿,沁儿,我的沁儿……”

  “……阿娘。”事情算是了结了大半,熟悉的疲累感涌上,又因徐姨娘搂得太紧,锦心也感觉有些气促胸闷,但却因眷恋这温暖的怀抱而不想推开徐姨娘,只缓缓抬手环住她,软软地道:“我在,阿娘别怕,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胡氏这个贱妇!”徐姨娘犹自咬牙切齿地骂着,险些失去女儿的巨大惊吓叫这个素来以温和柔顺示人的女子满心怒火,什么也顾不上了。

  还是蕙心见锦心情况似不大对,忙上前来道:“徐姨娘,沁儿折腾了这一夜,又受了大惊吓,这会子怕是不大舒坦,还是叫丫头们煎一贴药来吧。”

  徐姨娘闻声大惊,文夫人已隔着帘子请闫大夫过来替锦心诊脉,文老爷不放心又叫叶大夫给诊了一诊,师兄弟两个都道是“心力交瘁、气血虚亏”,并兼有“心脾两虚”之症,共同斟酌商讨出一个方子。

  写下方子后,见文老爷满腔怒火都快压抑不住了,闫大夫忙道:“老爷还有家事要处理,我们便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