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路边的师尊不要捡>第100章 兵戈

  璞清九十六年杪春,万只灵鸽自太清宗振翅而起,飞遍整个四方界。

  帝子降兮全宗遭邪流灵智渗透,含山投邪宗之证据,昭告各地大小修真宗门,并四方界人间城池皆可知悉。

  千年前大阵异变的内幕公之于众,天下哗然。

  三日后,四方界老字号“春祁”下令各地分号暂停与含山有关世家的交易往来,仅留供百姓过活的凡间门面。

  与修士相关商道皆已封闭,商铺全部撤出北界,其中尤其慎防于灵石流通。

  同时其掌柜表示,世家若愿迷途知返,向太清交代旧日作为,或可从宽处理,过往文书契约仍然算数。

  此后零星有小世家投靠太清宗,然大世家表态者寥寥。

  而比起含山以药材要挟百姓的做法,太清宗随之的作为足以写入修真医道史册。

  月魄镜汇聚百姓夙愿,夙愿托于灵气,凡人灵气本就微弱,骤然被抽去如此大的量,身体必然支撑不住。

  成千上万参与问卦的百姓体虚气弱,如染重病。

  太清宗悬壶峰弟子广散于人间各地,辅以新研制出的药方及医术疏导,解问卦祸事,且不收银两灵石,一时青衫弟子“医仙”美名于四方界传颂。

  南界变乱,魔族骤然北上,与当地修士发生冲突,魔将迅速围拢灵脉药林,重兵把守,同时又与云沧世家、廊凤等本地世家缔约,不伤城中百姓。

  然而仍有部分世家与含山联系密切,城主连夜关闭城门,拒绝商谈,魔族围城环野,成僵持之局。

  同月末,太清宗修士举兵伐含山邪修。

  太清剑修一剑劈开含山护山大阵,虽那剑气确实强悍,但护山大阵如此不堪一击,依然令众人瞠目。

  含山护山大阵运转灵石本就依仗灵脉及世家上供,如今两条来路断绝,难免后继无力。

  再加之太清修士竟发觉含山大阵的阵法老旧,修真阵法迭代多次,他们却依然用的是近千年前的阵屏,更还有多处疏漏,不堪一击也无甚奇怪。

  而显然桑岐已放弃了用护山大阵作为屏障抵御,当太清宗修士突破大阵杀入含山山脚,面对他的是成百上千的红衣弟子。

  衣有焰纹者有之,纯衣薄裳者有之,竟是内外门弟子蜂拥而上,围成了含山的灵屏。

  “疯了吧!”谢逐春迎风而立,朝那红云滚霞般的弟子人墙大骂一声。

  沈折雪凝眸看去,沉声道:“不,他们并非自愿。”

  “哈?那这是什么情况?”

  谢逐春极目远眺,却在下一刻没了声。

  他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最前的红衣弟子,分明看到其中三两弟子面色惨白,脸颊湿漉,竟是握剑向前的同时在止不住地哭泣。

  红云间有邪息弥漫,沈折雪冷声道:“他们已邪息入体,怕是桑岐告诉他们如果不为含山而战,就会死于疯癫邪化。”

  “姓桑的这个鳖|孙!”谢逐春啐了口,“这怎么打,总不能真的宰了这群小崽子吧!”

  “师尊。”时渊御剑前来,自上空翩然落地,站在沈折雪身旁,运风灵于掌中,道:“阵法已准备好。”

  沈折雪颔首,对谢逐春道:“站远点。”

  含山的战力众人心知肚明,他们曾经也确实有上修界大能镇守,至少就算相饮离已故去,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为这座他一手建起的宗门,而选择留在含山。

  然而这些年来含山行事作风大变,连辜春剑灵都待不下去,况且心高气傲的上修界修士。

  便是在宗门教个书都会被世家弟子挑三拣四,且受制于诸方还不能发作,于是在近三百年来纷纷流散。

  这宗门做的不像宗门,与世家关联太过密切,从不缺灵石法器,而这也同时导致门下弟子多为世家子弟,寻常百姓出身的,除非天资绝顶才有可能入含山内门。

  宗内资源分配差别极大,内门弟子一个任务便可得天材地宝,其余弟子连想接个任务都需走动关系。

  时渊在那群红衣弟子中,望见了数张熟悉的面孔。

  也难怪大世家依附含山的态度坚决,他们族中的后生晚辈皆被把控于桑岐手中。

  而至于其余庶出弟子,更是被丢到人墙最前,用来赌太清宗拿他们无可奈何。

  邪流灵智对邪息的操控力远超当前四方界的认知,开灵智后,“它”便开始知道与修士合谋。

  但也是灵智生出的缘故,它在慢慢接近于四方界生灵,便或多或少受法则钳制,实力再不复往日。

  再加上问卦中与天道博弈的耗损,确实令其力有不逮,不然眼下一个邪涡灌顶,局面将更加混乱。

  沈折雪眯眼看向含山已将要结成的剑阵,对时渊点了点头。

  同时谢逐春等人向四面退开几丈,让出一片空地。

  风灵绕在沈折雪周身,时渊以指为笔,灵力化为卷轴,凭空描绘出一扇巨大的阵圈。

  阵圈的正前方,沈折雪青衣猎猎,灵息向四野扫荡。

  白发依风扬起,露出干净无一物的耳廓。

  远处,严远寒合上眼复又睁开,将那刻意做成太古封邪样式的银枝钉捏碎在了手心。

  寒冰剑刃自沈折雪灵根深处消散,冰凉的气息向外溢出。

  这第一重的封印被解开了。

  所有曾发过血誓看管“沈峰主”的修士在此刻一齐抬起头,太清宗内诸人更是重重长叹一声,感慨这兜兜转转后的谬误。

  沈折雪体内灵力沸腾,银花自手臂、背脊处攀援而出。他翻手捏诀,身后时渊绘制出的阵圈在缓慢转动。

  几息后,时渊从红镯中取出只白瓷瓶,削掉瓶颈,将其中暗红血液泼上阵圈中心。

  含山弟子内忽起躁动,邪息成丝成缕地向外渗透,又仿佛被吸引一般,朝沈折雪方向飘来。

  瓷瓶中的血是时渊一早取好,他如今已知晓自己是邪流灵智留在四方界的一副备用躯壳,他的血在某种程度上与邪流无异,且更接近于邪流本源。

  水有高处往低处流的特性,时渊的阵法用他的血形成了一个召引的塌陷,将含山弟子体内的邪息拔出并引来。

  这还是他和师尊从当年太古封邪阵的运作原理中,琢磨出来的方法。

  而含山都能以百姓为靶,他们会拿修士的命来阻止太清宗更是意料之中。

  邪息缓缓汇融,逐渐凝成稀释过的墨汁颜色。

  退于外侧的谢逐春担忧地看向沈折雪那边,道:“真的没事么,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能再被重伤了。”

  一旁闻殊音道:“相信相……相信沈长老罢。”

  记忆复苏后,沈折雪对太古封邪术有了全新的了解,他毕竟当年亲身开启过大阵,对内里运作逻辑更是了然于心。

  他本可以直接将含山弟子体内的邪息拔除,然而此时他需避免过度使用这副躯壳,于是在时渊将邪流引入阵圈后,才开始净化邪息。

  解开一重封印使沈折雪灵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一个巅峰,邪息的净化不过三四回吐息的功夫就已完成。

  沈折雪在时渊风灵的掩护下向后退去,被一拥而上的太清宗修士护在了后方。

  太清宗戒律长老一马当先,剑意横掠,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向对面含山弟子道:“如愿弃暗投明,过此界,从此与这藏污纳垢的含山一刀两断。”

  弟子们似乎还未回过神,但他们分明感受到那如附骨之蛆般的邪息已荡然无存,又听的太清宗长老如此说来,更是诧异非常。

  他们面面相觑,皆不敢动作。

  半晌后,忽而有一人闪身而出,大步走向那条界线。

  此人不是生面孔,正是那在廊风城镜阵中,用勺子砸扁走魑脑袋的厨修。

  当初各自回宗后,太清宗的那位吹笛子乐修虽不记得事儿了,却在自己的乐谱后翻到了一张纸条。

  后来这乐修便曾联络过这厨修,相处后觉得挺合得来,当时两宗互挖墙脚是常事,便问他可愿来太清修炼。

  对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选择离开。

  不是因为他对含山有多深刻的感情,而是他在此地已付出太多,深陷其中,要轻言舍弃谈何容易。

  直到含山掌门召集他们,在他们体内种下邪息,并命令弟子们作为含山的人屏,他才惊觉自己从前多么的天真。

  在成为厨修前,他早已与家族疏远,含山收下他也不过把他当做打杂做饭的小厮来用,如今他算是孑然一身,再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何况让他违背本心,与太清宗刀剑相向,他本就不愿,只是为了自己一条小命才不得已为之。

  性命之前,没有人能够要求别人进行取舍,这是太残酷也太艰难的要求。

  但假如给他们一个最基本的许诺,还是有人会重新去抉择,听从于内心的声音。

  厨修大踏步迈过界线,含山弟子屏气凝神,生怕这厨修下一秒就爆体而亡或被剑气劈掉脑袋。

  但什么也没发生。

  渐渐有越来越多人迈开了脚步,其中走在最前的多是外门弟子,或是大世家的庶出。

  后来同样有几个世家嫡子走过了那条线。

  其中一位少年极为冷静,他讲述了自己被作为含山人质,用来威胁家族父母事,最终落得累人累己的下场。

  并请求太清宗勿要牵连他那依附于含山生存的小家族,而他个人则任由他们处置。

  且不说这少年话中有几分真假,太清宗也没有拿他怎样,且还先让他联系家中报个平安。

  有了这个开头,含山的弟子纷纷放下兵器法器,走过冯长老划的那条线。

  仅要少部分弟子犹豫再三,扭头折返回去。

  就在太清宗派人送这些弟子离开含山时,沈折雪与而时渊已回到了阵后。

  沈折雪被时渊扶入小秘境,平放于廊间一张软榻上。

  “我还成。”沈折雪还挺不适应被这般温存对待,如今他也只是觉得有些脱力,没徒弟想的那么虚弱。

  骤然解开封印后会有段适应期,体内灵气变得凌乱无比,时渊尝试用自己的灵气给沈折雪疏导。

  沈折雪阻止道:“不必,会被冲噬的,我缓缓就好……”顿了顿,忽然对时渊道:“躺着不舒服,给我靠一下吧。”

  千年前的相辜春几乎从不会对人示弱,他孤身一人在前,亦心知有太多人站在他身后。

  但沈折雪会提出这依赖意味十足的要求,因为他知道,时渊是自己心许的并肩之人。

  他可以不用永远在先,疼了可以喊,也可以要一个拥抱。

  时渊轻轻把他抱坐起来,沈折雪额头就靠在他肩膀处,半阖着眼,南指月傀儡软的没有骨头一般。

  他缓过一阵激荡的灵气,道:“桑岐让弟子来守宗,却又放任不管,必然有其后招,含山长老峰主皆没有出现,第二轮或许与堆砌灵力的幻阵傀儡有关……”

  尾音渐低,他困得不行,却依然想继续说下去。

  忽而温热的掌覆上沈折雪的眼睛。

  时渊低声在他耳边道:“师尊,睡吧,不必担心。”

  沈折雪本就昏昏沉沉,时渊这句话犹如助眠术,令他在刹那间生出无限倦意,飞快地沉入了黑甜。

  时渊维持着拥住沈折雪的动作,空出的手将他垂落的鬓发挽至耳后。

  随后又侧身,在那空荡的耳廓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