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路边的师尊不要捡>第48章 门外

  时渊醒来时,他们栖身的山洞前正蒙蒙遮了一层曦光。

  天大亮了。

  岩壁上垂落一帘藤蔓,在晨风中簌簌作响,交叠的叶片间,漏来了山野清灵的草木芳香。

  洞内无一丝灵息波动,唯有几道绵长的呼吸在起起伏伏。

  想来是他们在这心魔阵中反复横穿错乱的时序,无形中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不然修者睡倒成一片的场面实在是难得一见。

  时渊环视四周,没有看到沈折雪。

  昨夜沈折雪许诺了他们早起即可出阵,这话便像是在众人心中打下了一枚坚实的定海针,他们不必担忧明日如何,能安心的躺上一晚。

  洞外清风徐来,时渊无声起身,拨开了如绿帘般的藤叶。

  入目碧草连天,天高地阔,青蓝的卷云向外退去,开出一扇金边勾勒的云窗,明晃的日盘喷薄而出。

  沈折雪站在山坡的草坪上,以指代笔,正勾勒着一面巨大的浮空阵图。

  他的阵圈内没有象征性的图腾,仅信笔描画,衣袖振动间洒落星星点点的明光,仿佛在擦拭着日盘上的灰尘,拂落了流火,落地却成了一颗青青的草芽。

  那阵圈太过繁复,成千上万的线条符文叠加,绝非一时可成。

  沈折雪几度掐指拟算,模出灵力流动的走向,添补几次,终于凌空收了最后一笔。

  时渊屏息。

  他的师尊站在恢弘的金纹阵图前,单手向后用力捏了捏颈肌,再于风府穴推大椎穴,如此数十下,肩膀耸起又松了下来,为这彻夜的工程深吸了口气。

  随后他翻手不知做了何事,身形猛地一晃,向后退了半步,一根冰柱拔地而起,撑住了他后仰的趋势。

  木系灵氛暴涨,沈折雪足下的青萍矮草疯长,亲昵地绕缠着他。

  他单手捧起那枚古木灵核,将其送入了灵阵的中心。

  灵阵倏然扩大几倍,映着流金天光,甚至到了铺天盖地的程度。

  阵法缓慢地旋转起来,沈折雪靠在已在逐渐消融的冰柱上,轻轻笑了一声。

  时渊回头望向山洞方向,洞外的绿藤屏障隔绝了外界的波澜,仅送去了清凉的早风。

  他鼻腔酸涩,扭头回转了洞内,重新靠坐下来,闭目假寐。

  再过了一个时辰,几人慢慢醒来。

  水清浅打了个哈切,张望着,“沈长老呢?”

  洞门前沈折雪敲了敲山壁,道:“早起啦各位,阵开了。”

  袁洗砚则一动不动地看着洞口背光的身影。

  他与阵眼通感,心中此阵没有任何杀伤力,但这是袁绮的执念,是他死前都不能释怀的劫难。

  用生死相扣成的迷障,锁成了一个死阵,周而复始,不止不休。

  沈折雪抄袖靠着山壁,“走吧,要把你们一个不落带回去,我才不至于丢了饭碗。”

  水清浅走出去便看见那庞大的阵法,惊呼连连,它不懂什么符文阵术,赞道:“好漂亮!”

  “沈长老,你哪里来的灵力?”谢逐春不比水清浅,旋即反应过来,“你的灵根……”

  “我又不是真的木灵根。”沈折雪摆手,“就是以后不能给你们变花花了,可惜的是太清宗的东西,别愁我。”

  扬了扬下巴,“不过不要掉以轻心,回去后还有路要找。”

  时渊牵住沈折雪的衣袖,低垂的眼前忽而有白光一晃,一朵叶瓣都呈透明的花送到他面前。

  霜雪凝出枝叶蕊心,沈折雪笑道:“给你留了一朵,回去打成佩子系在剑上,静心养气,独我一家,别无分号。”

  在厌听深雨时沈折雪就察觉到,时渊似乎挺喜欢捯饬这些花花草草。

  这爱好十足地养生,虽不符时渊的年纪,但于他而言倒也算是有益无害。

  魔族修炼较其他种族容易走火入魔,受天道因果的反噬,时渊的灵根蛰伏着危险,况且还有那莫名的邪流种子。

  沈折雪有时甚至希望让他回归凡俗,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

  但既然徒弟走了修真这条路,沈折雪也尊重他的选择。

  厌听深雨里的花木都是时渊在打理,沈折雪放任他去,在院里撑了常年避雨的灵棚。

  空课时,他还在书房后打了藤架和篱笆,有时会蹲在花丛前戳着圆滚可爱的花苞,问时渊这是个什么品种。

  师徒两人做起了花匠,厌听深雨不再是以雨水丰沛冠名的孤峰,而变成了一坐有香、有暖锅、有四季不败繁花的去处。

  当初沈折雪选伪装灵根时,古木心气甚高,沈折雪求拜十夜,于一刹心念一动,想到厌听深雨里徒弟亲手种出的一坡花海。

  再起身时,一枚木核便盛在了古木新生的碧叶中。

  时渊将那花收入了红镯里,几度想要言语。

  水清浅在大阵前招手,沈折雪应了声,顺势牵住徒弟的手腕,道:“来了!”

  金色的阵门在已然大亮的天边缓慢地旋转,沈折雪道:“这是非定点的传送,指向的是灵气最充裕之地,所以我们未必能回到招魂室,虽然灵气充足不生邪祟,但变数难说,还是要做好准备。”

  众人纷纷打起精神,沈折雪一抚阵门,低声道:“开——”

  眼前灵光大盛,旧梦虚景在身后寸寸消融。

  再感脚踏实地时,已出了心魔阵。

  沈折雪四顾周遭,是一片陌生景象,果真没有精准回到招魂室。

  他们如今身处在一间庄严殿内。

  这殿四面无窗,地面铺满青玉石砖,经纬交织,云顶高起玉粱穿横,顶心倒悬成千上万的镂空银花盏,每盏掐枝灯内嵌了碗大的明珠。

  那些明珠作了花心,如自天河垂降,无端令人心生敬畏。

  左右手两壁密密麻麻刻了整面墙的字,一壁写的皆是封号人名,一壁则刻有用来劝勉后来人的训言。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正面的一扇巨大石门,门上灵光流转,银色的灵晖勾出缠枝银花阵图,灵威如神明凝视人间,竟会教人有想要叩拜的冲动。

  沈折雪指尖轻触门面,只感一阵烈痛顺着手臂爬来,那些银枝灵力如活物般虚化生长,枝枝蔓蔓地攀上他的手臂,印入皮肤。

  时渊见状惊呼了一声,紧紧抓住沈折雪的手,将其从上面扯开。

  沈折雪看着手臂的枝蔓和手背的花纹,“是太古封邪。”

  时渊赶紧把师尊向后拉离,让他站在自己身后,沈折雪摇了摇头,道:“笨徒弟,不过是同阵法的回响,不慌。”

  视线偏移,看向那从进入大殿后便变得失魂落魄的谢逐春,轻声叹道:“这真正的含山大阵的阵眼,也不必猜了。”

  袁洗砚误以为他的父亲是大阵的阵眼,后证实并非如此。

  如今修真界有关封邪大阵的记载已十分少了,诸多说法更是人云亦云。

  相传三宗下阵眼皆是天道所选,类似命数的天道必然是以特殊的择选条件来传达能做阵眼的人选。

  而这个人选到底是永久的还是可变的,有何甄选机缘,世人更是不得而知。

  就连沈折雪也没能详细知悉这三个大阵的原理。

  他没有沈峰主的记忆,也不晓得那人当年如何打开了太清宗下的太古封邪印,但凭借如今这门上灵威,沈折雪不经要感慨,这沈峰主也太猛了,这都敢闯,也不怕被反噬地魂飞魄散。

  沈折雪将门前站傻了的谢逐春拉开,叹息似得道:“不要命了?”

  谢逐春是剑灵化体,虽已成了人胎,但这灵气逼人的阵对他难免有些影响。

  就连借裴荆壳子的水清浅都下意识想远远避开,他却浑然不觉,只直勾勾盯着那门看。

  “真的是含山有云……”

  谢逐春眨眨眼,寻常里散漫肆意的模样再见不得,他仍由沈折雪拉着,却迷蒙地看着他,重复道:“居然真的是这里。”

  聪明如谢逐春,多多少少根据线索能猜到这次的事情也和冲阵有关,帝子降兮已被针对过一回,这次无非是太清宗或含山下的大阵。

  水清浅忍着难受靠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相哥哥,他在里面么?”

  谢逐春闭上眼,双手紧贴在身侧,气息变得短促而急,艰难地点了点头。

  时渊和沈折雪同时看向那扇刻满封印的门。

  如果说三宗封印还有一些模糊的传说,那有关相辜春的记录就实在是少的可怜,近乎于无了。

  含山史册上仅一句“相饮离之徒”,其余功法生平未提,后相饮离弟子尽数战死,人们便猜他也是其中一员,于此考究旧史的便定了他的生死。

  时渊和沈折雪还是因特殊原因才去找他的记载,修真界人们提到“辜春”二字,首先想到的便是名动天下的辜春剑,至于这么个人,却差不多是到罕有人知的地步。

  谁能想到此人竟做了含山大阵的阵眼。

  沈折雪低声道:“退开些吧。”

  他不打算安抚谢逐春,剑灵对剑主的情感绝非他现在那片刻言语可以安慰。

  殿内灵气突然暴涨。

  众人反应不及,紧接便听得窸窸窣窣一片如虫蚂聚集般的声响,自大殿另一方传来。

  沈折雪一凛,“是鬼气!”

  薄薄的黑雾遮蔽住了天顶的银灯,大殿深处,密密麻麻的鬼魂飘忽而至,却不是常见的团状,而是凝成各异形态,地上爬的、天上飞的,各个四不像,但各个皆是身有腥气,是噬过生灵的恶鬼。

  数量之多,竟有成鬼军之势。

  沈折雪灵气横扫,殿内寒气向四面铺开。

  “师尊!”时渊低呼一声,沈折雪发尾如沾霜雪,添了灰白的颜色,身后阵门银光频频。

  沈折雪按住爬上颈的银花纹,忍不住低声感叹,“这玩意儿专克我啊。”

  扬袖一招,厚重的冰幕平地拔起,与此同时鬼军内躁动不已,向他们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他们身后是一扇太古封邪的阵门,前方是突如其来的鬼族大军。

  两道再无去路。

  这是瓮中的搏杀!

  *

  桃灵秘境。

  伴随一声切齿的“薄紫衣”,周二缘木杵地,站直了身躯。

  秦姑真腰际刺入数片锋利的镜片,勉强以灵力护住伤口。

  她眼前阵阵发黑,浓重的无力感攀援而上。

  湘君尚对她手下留情,而君如镜惯来是孤僻高冷,在帝子降兮里隔水看花的存在,根本不会对任何人留守。

  毕竟传闻里他灵根疏异,手可触天,曾自封于星台七十载,卜卦测算,是天道虔诚的信徒。

  若非他与含山掌门结契为道侣,从神坛走下,秦姑真甚至认为他会是四方界飞升的第一人。

  “薄紫衣,多年不见。”周二哑声道:“你竟变成了这幅样子。”

  缘木剑尖直指镜君,君如镜长发披散,乌衣在无数镜面的反射中散落片片寒光。

  他琉璃般的眼珠微微转动,落向前方狼狈的剑修。

  两人实力悬殊,却成秋色平分之势。

  冷风骤起,桃花凋败。

  秦姑真愈发觉得诧异,心道:他到底是何人?

  周二深吸口气,缘木剑划破手掌,血淋漓而下。

  “那是什么……灵力?”秦姑真一惊。

  此时君如镜也动了!

  他翻掌扬袖,撤去了漫天镜阵,竟是拔步向前,手握寒刃,要与周二近身相搏。

  周二左腿后撤,在泥土里划出深深的痕迹,同时平剑于胸前,旋身半周,居然避过了君如镜这气势汹汹的前刺。

  单臂格挡,改劈为挑,一招“化鹤青云”信手而来。

  “含山剑法!”秦姑真瞠目,一股血气冲上鼻翼,她飞快凝神,却见瘫软在树下的冷文烟与她遥遥对视。

  两人神思奇迹般互通。

  蚍蜉撼树谈何易,但前后都是无路,就不再有多少差别。

  三道阵位里她们各自站了一道,只差周二那边一方。

  秦姑真一咬牙,灵气运于指尖。

  周二与君如镜往来数招,镜君杀气凛然,周二防守有度,一手出神入化的含山剑法,居然与君如镜拼了个平手。

  但周二终究气力不足,被灵气后冲数米,撞开大片桃枝。

  薄紫衣招招皆取要害,单手为钳,掐住了周二的脖颈,将他发狠撞上了一株桃树,落花纷纷,他抬臂拎起眼前人,手指用力一紧!

  “呃!”周二不顾脖颈剧痛,一剑刺地,大喊道:“快——”

  冷文烟和秦姑真同时以全部灵力注入阵眼。

  轰然巨响里,桃林再次移动,冲向了重愁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