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造梦天师[重生]>第32章 青州药铺

  鹿辞兀自琢磨许久也无甚头绪, 忽地想起另一事,道:“你可知第四件灵器是什么?”

  江鹤摇了摇头:“不知,那会我也才七岁, 根本不懂什么灵器不灵器,后来懂了也没多问过,既然天师隐瞒了它的下落,那便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我不会打听,也不想打听。”

  鹿辞先前只觉江鹤心细,而如今看来心细之余更多的是知恩图报和懂得分寸。

  他对姬无昼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也不难理解,一是出于收留之恩,二是出于常伴之情, 于他而言, 恐怕说姬无昼如兄如父也不为过。

  鹿舆外飞雪渐稀, 行出雪域后, 天幕一点点明亮了起来。

  此时人间大陆刚至傍晚,全不似极夜雪域那般漆黑,风也逐渐变得温暖, 没了雪域中的严寒刺骨。

  鹿辞未再多加追问,待鹿舆彻底出了雪域后才道:“你打算回去几日?”

  江鹤想了想, 道:“三五日吧, 怎么了?”

  鹿辞道:“那就五日吧,一会路过青州城外把我搁下,五日后再跟你一起回去。”

  江鹤奇怪道:“你去青州作甚?”

  鹿辞道:“你能回去探亲,我就不能?”

  江鹤道:“你家在青州?”

  鹿辞含糊应了一声,心想反正江鹤也不知宋钟底细, 家在何处他又怎会知晓?

  江鹤果然没再多问,待到路过青州城外时寻了处无人的山脚令鹿舆降落,并约好五日后的晌午还在此处碰头。

  这处山脚从上空俯瞰好似离城不远,但所谓看山跑死马,脚踏实地开始走时才发觉并没想象的那么轻松。

  宋钟这身子到底不如他自己原先的身子矫健,再加上不久前还屡屡遭秧,没走多远就已是胸闷气短。

  好容易顶着一张红脸捱到城门前,他抬袖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深吸几口气喘匀后才入了城去。

  这青州城他好歹之前来过一次,虽说当日只逛了半条街,但那街上的招牌却大多还有印象,稍一打听便寻至了那处熟悉街头。

  夕阳下的街市热闹非凡,入街不久便路过了当晚吃饭的酒楼,再行几步则与那“眼观六路”的摊主打了照面。

  鹿辞这回是奔着令姬无昼发怔的那间药铺而来,故也没多耽搁,冲摊主点头一笑便继续前行。

  不久之后,上回那祈梦之人所住的小巷已出现在了视野之中,鹿辞顺着巷口往对面看去,准确地盯上了那名为“木生堂”的店面。

  朝着铺子行出几步后,鹿辞眼见一人迈过门槛出了铺门,脚下蓦地就是一滞。

  南桥?

  他下意识往旁边一闪,用路边的摊车遮住了身形,而后借着缝隙偷瞄两眼,发现南桥出门后便目不斜视地朝对面巷中走去。

  待他进入小巷,鹿辞从摊车后挪出跟了上去,可到巷口往里一看却早已没了人影,不知是拐了弯还是用了传送符离开。

  鹿辞站在巷口皱了皱眉——难怪今日南桥不在小阁,且冰堡中也没能找到青州的符纸,原是他拿来用了么?

  可他来青州作甚?为何还偏偏来的是这间药铺?

  鹿辞转身望向那“木生堂”的牌匾,越发觉得这间铺子大有门道,再没半分犹豫,大步走向了店门。

  药铺中的生意算不上红火,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买药或是问诊之人,鹿辞进门后掸眼扫了一圈,便见一伙计在柜台中给人拿药,药柜对面的诊台后坐着位正在给病人把脉的长者。

  二人都在忙,鹿辞便想着先静候片刻,不料那伙计很是热情,一边给人抓药一边朝他招呼道:“这位公子,买药还是问诊?”

  鹿辞尚未答话,那诊台后的长者却是闻声转头看了过来,结果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慌慌忙站起身带倒了凳子:“钟、钟儿?!”

  不等鹿辞反应,他立马对着那求诊之人道:“抱歉,我这有急事,劳你稍待。”

  说完,他像是怕谁看见似的绕过诊台一把拉住鹿辞就往后院拽,一边走一边朝柜台里的伙计火急火燎道:“去喊春阳回来坐诊,我有事!”

  鹿辞被拉扯得一路踉跄,但心中却是雪亮:自己没来错地方,这长者认得宋钟,很可能就是卷宗里那位将宋钟收作儿子书童的店主!

  长者拉着鹿辞径直穿过后院入了一处空屋,回身哐哐将门拴上,又警惕地合上了窗,这才着急忙慌道:“你逃回来的?!”

  鹿辞被问得一懵,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以为自己是从悬镜台逃回,忙解释道:“不,是逐赦大典。”

  鹿辞还担心他是否知道大典,若不知还需费一番口舌解释,却见他恍然般长舒了口气,而后才终于露出了几分欣喜之色:“原来如此,他们都说入了悬镜台便是九死一生,逐赦大典也不过是百里活一,我还以为……”

  话止于此没了下文,鹿辞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鹿辞心中默叹:你没以为错,宋钟是真的回不来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个借尸还魂的陌生人。

  思及自己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求证对宋钟的猜测,一旦谈及往事必然瞒不住自己一无所知的事实,他索性再次用上了那万能的借口,道:“其实我在悬镜台受刑时伤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鹿辞料想长者听到这话必然惊讶,却不料他眼中除惊讶外还多出了某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像是困惑又像是迷茫,愣愣盯了鹿辞半晌才不可思议道:“你也失忆了?”

  “也?”鹿辞极快地捕捉到了个中关键。

  长者眨着眼往后挪了两步,若有所思地跌坐在了桌边凳上,喃喃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怎么会这么巧呢?”

  这话虽是疑问却更像是感慨,他仿佛遇到了什么难解之谜,皱眉冥思不得其解。

  鹿辞跟到桌边坐在一旁,给他倒了杯茶递上,这才开口道:“还有谁失忆了?”

  长者又盯着鹿辞看了片刻,道:“慎儿。”

  说完后,他见鹿辞面露茫然,问道:“你不记得他了是么?”

  鹿辞点了点头,长者又道:“那我呢?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见鹿辞摇头,长者不由轻叹了一声。

  鹿辞顺势追问道:“您能和我说说以前的事么?我们……还有你说的慎儿,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是怎么失忆的?”

  长者捏着杯沿转了转杯子,将杯底与桌面磨得磕磕作响,好似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许久才终于起了个话头。

  这长者名为穆延年,祖籍燕州,他口中的“慎儿”名为穆慎之,乃是他与亡妻的独子。

  穆家家传之业便是行医施药,祖传的招牌“木生堂”已在燕州绵延数百年。

  穆慎之的母亲身子孱弱,生下孩子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而穆慎之似乎也遗传了母亲的体质,再加上他乃是早产,自小便体虚多病弱不禁风。

  六岁时,穆慎之见别的孩子都入了学堂便也想效仿,穆延年忧心他的身子骨怕他经不起疲累,屡屡拖延不让他去。奈何穆慎之软磨硬泡很是执着,穆延年终是拗不过他的性子,在他七岁时如他所愿将他送进了学堂。

  那所学堂在燕州颇有名气,背倚山麓,旁有荷塘,而那处荷塘便是宋钟幼年时为人看塘采莲的地方。

  看塘并不算什么劳神费力之事,自打摸清了周边环境,宋钟就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得知岸边那座大院竟是学堂后,他便时常划着小木船靠岸上树偷师,耳里听着夫子讲之乎者也,眼睛盯着荷塘周围的动静。

  那日傍晚,正值散学,宋钟同以往一样从树上灵巧滑下猫上船去,打算趁着人还没出来早早避开,省得偷听被人发觉。

  刚将小木船撑进莲花丛掩了身形,忽听得岸上传来几句低声笑骂。

  宋钟好奇心起,止了竹篙回身拨开莲荷,透过缝隙往岸边眺望,只见几个七八岁的孩童推搡着一个瘦弱身影到了围墙拐角,脸上嘻笑,嘴里却是浑言轻语不甚干净。

  彼时的穆慎之刚入学不久,学堂里的孩子大多欺生,本就对他不算友好,再加上他安分沉静聪敏好学,夫子屡次以他为例教训旁人,更是使得那些顽童将他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孩童们的笑骂推搡本是胡闹的成分居多,然而人多起哄闹着闹着就失了分寸,领头的孩子扯了穆慎之手中的布囊抖落出一地书本,其他孩子便争着抢着将那书本丢来飞去。

  穆慎之又急又气,一面拦阻一面追着四下乱飞的书卷,奈何他本就体弱,而那帮孩子却精力旺盛人多势众,他根本应对不暇。

  眼看一本书坠往荷塘,他没顾得上多想便跟了上去,谁知刚伸手要抓忽被某只手肘在身后一撞,霎时一个趔趄跌向水面。

  “噗通”一声水响吓懵了撞他的孩子,同时也吓愣了在场的其他人——胡闹归胡闹,他们可万没想过要推人下水。

  众人不知所措地盯着水中胡乱扑腾的穆慎之,片刻后不知谁喊了声“快跑!”,所有人立马醒神般慌不择路四散而逃。

  宋钟万万没想到这帮人会直接将落水者丢下不管,更没想到他们竟连一声呼救也无。

  见水中之人似已力竭不支,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撑篙出了莲丛,而后纵身一跃入水朝他游去。

  宋钟水性不差,但论起救人却是毫无经验可言。笨手笨脚地将人拉住,连拖带拽地弄上岸去,又是压腹又是渡气又是掐人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穆慎之弄醒。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后,两小儿相顾无言,那是二人初次相见,亦因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宋钟将穆慎之送回家中,穆延年听闻事情经过后心有余悸之余更是对宋钟千恩万谢,在询问过对方家世并得知他平日看塘时还总爱去学堂偷听后,穆延年心思一动,问宋钟可愿留下给儿子伴读。

  宋钟谢绝酬金时毫不犹豫,却没能抵住这伴读的诱惑,小小年纪的他犹豫再三,而后在穆慎之充满期待的目光里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宋钟成了穆慎之的书童。

  说是说书童,可吃穿用度样样与穆慎之不相上下,且穆慎之从不让他唤自己“公子”,他说:“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哥哥。”

  从那以后,二人共赴学堂同吃同住,十余年中一起学琴时常对弈,无话不谈情同手足。

  若故事到这里就结束,那大抵也算得一桩美事,然而苍天似是看不得人间美满,由来不遂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