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脸色瞬变,他和景玥对望一眼,掀开被子坐起了身。

  只听甲板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哒哒哒”着朝后舱跑。

  景玥眯了眸子,侧耳听了一会儿,低声道:“十五个......身上功夫不弱,声音粘滞,似乎是从海上跃到船上的......后舱太吵,听不太清。”

  “走,去看看。”陆逊扯过衣衫披在身上,弯腰穿靴。

  出门时碰到同样披衣起身的张桓,三人互相打了手势,轻手轻脚地推开舱门。

  甲板上月光如霜,空无一人。

  景玥将陆逊的手腕攥住,纵身连跃三下,两人的身子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后舱外的栀杆上,张桓紧随其后。

  海风将衣衫刮得猎猎作响,背后是一钩弦月,景玥伸手将陆逊揽在怀中,替他拢紧了衣领,“你的功夫还能使出几成?”

  “七八成没问题。”陆逊轻咳了几声,“不给你拖后腿。”说罢他转头朝后舱窗户望去。

  屋里点着灯,隔着狭长的窗格朝里望去,船上的仆役双手反绑着被丢在东北角,五名黑衣蒙面人正提着刀来回巡视。

  陆逊将绑着的人一一打量,没有看到裴宣和山田信一的身影,他蹙了眉,暗自思忖。

  这些黑衣人上船后似乎并无劫财之意,船上女仆衣衫也都完好无损,说明他们不是海贼一类的强盗,若说是山田信一的仇家,理由又不够充分。

  因为从适才到现在,除了最开始裴宣的那一声尖叫外,没有再听到其他人的惨叫。

  所以这些人是谁?他们在夤夜登船是为了甚么?是否有主谋?主谋又是谁......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没有答案,他将整本书都回忆了一遍,这段时间线里能劫船的只有海寇,他实在想不出这群黑衣人的身份。

  不过,若是换一种思路——这群人不是奔着山田信一去的,而是来找同在船上的景玥和自己......

  想至此,陆逊脸色一沉,他转头看向景玥。

  两人平时在一处耳鬓厮磨惯了,对方眼神动作里传达的意思自是瞧得明白,景玥沉默片刻,握了握陆逊的手,摇头道:“咱们并未对山田信一说真实名姓,这几日在海上航行也没有遇到其他船只,陆上的那些仇家如何知道咱们在这里?我瞧着不可能是冲咱们来的。”

  闻言,陆逊神色稍缓,他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这几日虽然他一直告诉景玥不必提防山田信一,可景玥仍事事小心,所以他们的行踪,除了张桓了解外,别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正说着,舱里推搡吵闹的声音又高了几分,想来是这群黑衣人已将船上的舵手仆役都绑到后舱来了。

  陆逊回头,想瞧瞧屋里情况,然而从窗格里能看到的视野有限,除了一开始东北角的那群人,其他地方根本看不见。

  于是他回头对景玥道:“咱们去窗下,离近些好瞧得清楚。”

  景玥轻轻皱眉,略一沉吟,沉声道:“窗口有人守着,太危险了......再等等,摸清现在是甚么情况再考虑下一步动作。”

  海上不比陆上,若是落了下风,不是被围杀就是跳入海中葬身鱼腹,在没有十足把握前,他绝对不会让陆逊冒这个险。

  陆逊明白景玥的谨慎顾虑所在,遂默不作声,重新看向窗格。

  他试图通过捕捉裴宣和山田信一细微的声音,来确定他们所在的方位。正听声辨位着,忽有一名黑衣人走到了窗前。

  景玥忙将陆逊扯过,一个闪身藏到了帆布后。

  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开窗干甚么?”

  那黑衣人将窗子推开,来回朝四周望了望,尔后道:“没甚么?适才瞧见栀杆上似是站了个人......兴许是我眼花了。”

  透过船帆与栀栏间的缝隙,陆逊侧身朝黑衣人打量,目光落到黑衣人的手背时,他瞳孔骤缩,瞬间便将右手的清风剑攥紧了。

  从屋里投射出的烛光,照在那名黑衣人手背上,赫然显现出一枚火焰印记。

  这是祆月教教徒的印记。

  景玥也注意到了火焰痕迹,他皱了眉峰,眸子晦暗不明。

  那位黑衣人将窗扇重新阖上,回头朝里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如今是奉命秘密护送陆家二长老北上,若是教人发现了,麻烦就大了。”

  这话一出,陆逊三人脸色具是一变,又听一个男人骂骂咧咧道:“真是晦气,怎么船就在海上碰着了风暴?若不是二哥眼尖,瞧见了这艘船,咱们不知要抱着木板飘到什么地方去。”

  这赫然是陆家五长老陆屹的声音。

  陆峋端坐在席上,面前绑着裴宣、山田信一和山田中村,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并不去看被点了哑穴的三人,只轻描淡写地问:“船上的活物都搜完了么?”

  陆屹道:“前舱找完了,刚派了教徒去侧舱找。”

  陆峋略一点头,“嗯,都找仔细了,莫要漏掉任何一个活口,今夜见过咱们的人都得死。”

  正说着,有祆月教教徒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手里提着床褥和几件衣裳,“二长老,侧舱有三间住了人。”

  “住了人你捉人啊?拿床褥来干甚?”陆屹一拍桌案呵斥道。

  那教徒抿了抿嘴唇,犹豫着说道:“我们进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属下没找到人......不过床褥还有余温,估计跑不了多远,咱们的人守着船后吊着的小艇,他们逃不出这艘船。”

  “废物!”静坐在一旁的陆峋将茶盏摔到了地上,他眼睛阴骘,将牙齿咬得咯嘣直响,“如今我们连侧舱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你怎知他们没驾着小船逃走?只要放走一个,消息就很有可能泄露出去,到时候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满屋子教徒瞬间跪倒,不发一言。

  陆峋站起,绕到桌前,抬脚将提着床褥的教徒踹翻在地,“跪在这里干甚么?还不快去找?!”

  “是。”教徒从地上爬起,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又出了屋子。

  屋里杀气腾腾的氛围将跪坐在一旁的裴宣吓得脸色惨白,他身子微微颤抖,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掉。

  今夜他与先生刚在榻上睡下,忽然窗子被人打开,两三名黑衣人就奔了进来,这些人身上衣裳都湿淋淋的,二话不说就将刀架在了他与先生脖子上,他怕极,尖叫了一声,结果被这些人打晕,等再次醒来时,他与先生就被五花大绑丢在了后舱厅中。

  陆峋甚是焦急地来回踱步,他瞧见裴宣在哭,遂止了步子,细细打量了裴宣一会儿,尔后露出一抹凉飕飕的笑。

  缓步走上前,在美人儿面前蹲下,陆峋将裴宣的穴道解开,柔声问:“船上还有其他人,是么?”

  裴宣不说话,只摇头。

  “你乖,我不杀你,你告诉我,还有几个人?侧舱里住了几个人?”陆峋安抚性地拍了拍裴宣的肩膀,“只要你告诉我还有几个人没被抓到,我就放了你。”

  “我、我不知道。”裴宣往后缩了缩,轻声说。

  “不知道么?”陆峋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尔后看向裴宣隆起的腹部,“男子怀有身孕,真乃江湖一大的奇观,不如我剖开来瞧瞧?”

  裴宣吓得直哭,他想把身子蜷缩起来,怎奈双手被捆着,只能哆嗦着哽咽,“不,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山田信一面如菜色,他被点了哑穴,喉咙咕咕叽叽发不出声,扭着身体想将裴宣护在身后,怎奈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缚着,就将手腕挣断了也无济于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无助哭泣,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啧,一只兔子都这么不乖。”陆峋冷哼一声,他站起身,将手中的匕首丢到地上,朝身旁的两名教徒挥了挥衣袖,“就在这里,把他杀了,我要他肚子里的胎儿。”

  那两名教徒点了点头,一个上前将裴宣摁住,一个拿着匕首作势便朝他腹部扎去。

  “啊——不要!”裴宣声嘶力竭地尖叫。

  忽听“噗”地一声,寒光闪过,一枚判官笔破窗而入,直插到拿匕首教徒的喉咙,鲜血井喷而出,那教徒身子闪了闪,来不及惨叫就倒在一旁气绝身亡。

  陆峋吓了一跳,忙退步回身护挡,听得“喀啦”一声,后舱的门被撞开,一名断了胳膊的教徒直朝陆峋面门砸去。

  所到之处,劲风掠过,滚烫的血飘散成雾状。

  块头那么大的一个人砸来,陆峋根本来不及躲闪,他低呵一声,提了一口气,双掌推出,意图接住教徒的身体。

  掌心刚贴到教徒后背,陆峋虎口便是剧痛,对方的内力远在自己之上,隔着个人打来,他仍是接不住。

  于是眼前一暗,他整个身体就被教徒撞倒了地上,“咚——”尘土四起。

  “什么人!”陆峋大叫一声,他手忙脚乱地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教徒推开,纵身跃起。

  看到厅中的三人后,他脸色登时变得惨白,手指颤颤巍巍地抖了半天,“你......怎么......你们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