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看沈鸢出丑的人可以说是大失所望, 随父母来拜年之后,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走人。
沈鸢又坐回钢琴前:“我还没给你们弹喜庆的曲子呢。”
“你也弹这么久了, 来跟我们聊会天,歇一会。”盛盈君道。
沈鸢中午留下,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小川啊。”
“怎么了爷爷?”沈鸢问。
“你多给我们录几首曲子, 我们平时听。还能用它当手机铃声!”老爷子说道。
尽管以歌手的身份听过歌迷无数赞美, 在面对来自长辈的喜爱时,沈鸢仍感到受宠若惊:“爷爷,你太抬举我啦。”
“哼,当年可是他非要买钢琴,我们一大家子才年年被丘翰钰那小子弹琴膈应,他还故意气我,说那小子一点没继承我的艺术细胞。”另一位老爷子气哼哼接道。
“外公,你别生气,这汤是我做的, 你尝尝。”沈鸢为外公盛上一碗汤, 在几位老人间活跃气氛。
下午,几位老人说让他们一家三口多待一会,好好熟悉熟悉, 就先回家休息。
等他们走了,丘景林才提起其他的事情:“孩子, 过一阵我们要出国玩, 想带着你跟我们一块去。”
盛盈君也道:“你高三压力也大, 出去放松放松也好, 劳逸结合嘛。”
丘景林又说:“到时候我们的朋友也带他们孩子一起去,就是刚才那几家,趁着这个机会,你也跟他们好好‘熟悉熟悉’。”
丘景林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沈鸢想到年前网上的新闻,报道称他们要在其他项目招标时更换合作商,不再和多年的老朋友合作,这“老朋友”正是今天来拜年的几家。
新闻相当于放出风声,这次出行大概率令几家的友谊翻船,他合理猜测丘家和那几家划清界限也不远了。不过做父母的之间也有竞争,他会好好利用这个放松机会,将其变成一场虐菜之旅,顺便给丘氏夫妇挣点面子。
“行啊,反正不打不相识,增进了解也是好的。”沈鸢答道。
年一过,时间过得飞快,高三开学比其他年级还要早。
开学第一天,沈鸢独自前往学校。尹朔流昨天晚上说有点事情要早来,现在已经在班级等着他了。
这一天恰巧是LGBT群体权益日,俗称彩虹日,大街上已经出现志愿者,他们身着印有彩虹图案的服装,布置好宣传栏,并向人群分发科普资料。
午间还有相关集会和更多活动,沈鸢从志愿者那里拿了小型手幅和旗子,还有尖顶帽,打算中午到活动地点参与。
学校里人也不多,偶有同年级同学碰见沈鸢,有些为难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学校有规定不让带进来吗?”沈鸢问在走廊里碰到的其他班级同学。
“不是,学校不管的。”同学说。
“那就没事。”沈鸢三步并作两步走进班级。
班里只有尹朔流在,在沈鸢进门时,尹朔流的眼神就牢牢钉在他手中拿着的纪念物上。
“你手里的是什么?”尹朔流低声问。
“手幅、旗子,今天是彩虹日,你知道彩虹代指什么吧?”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沈鸢内心还有点小期待,难道要在今天戳破窗户纸?早知道他应该拿两份的。
尹朔流转而看着沈鸢的眼睛:“你是同性恋。”
沈鸢承认道:“是。”
尹朔流伸出手:“给我看看。”
沈鸢将手幅和旗子放在尹朔流手上:“你来得太早了,志愿者刚出来,你要是想要一份的话我……”
话音未落,尹朔流将它们撕得粉碎,平整挺括的纸张瞬间化为碎片,塑料旗杆也被折断。
尹朔流狠狠踩着地上的彩虹色纸片:“我讨厌同性恋。”
沈鸢双手环胸回看尹朔流:“那你也讨厌我?”
“同性恋令我恶心。”尹朔流的眼神扫向门外,门外等着进班的人自动消失。
“别转移话题。”
“怎么,你想听我说什么,说你是例外,说我会出柜,说我喜欢你?”尹朔流阴着脸反问。
沈鸢的心就像被鱼叉扎了一下,一下又恢复正常。他怒极反笑:“知道了。尹朔流,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每一个字。”
沈鸢打开班级门,他还戴着尖顶帽,周围的同学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等他走出学校,一条条消息如潮水般涌来。
他点开其中一条,里边说:“尹朔流在高一的时候就撕了学校里所有挂的彩虹旗,那之后就没有人敢带彩虹日的东西进学校了,对不起才告诉你,我们真的不知道你是……”
剩下的那些消息他粗略翻了翻,内容大同小异。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尹朔流恐同呢?非要今天才发现。
沈鸢拉黑尹朔流的所有联系方式,回到尹朔流的家带走他所有物品,直接搬到对面他的家里,掰断钥匙扔到尹朔流家门口,最后躺在自家沙发里拨出一个电话。
“爸,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的确感到委屈,任谁在这么个日子被心仪的人当面一顿都会委屈的,面对这样的情况,沈鸢选择开始他的放松之旅。
接到电话的两人先是被他们儿子的一句“爸妈”震到,又听到电话那边有些委屈的声音,当即安排行程,一个小时之内,所有人上飞机出发。
沈鸢在飞机上睡了个小觉,一下飞机满血复活,他如果当着大家的面还丧着脸,那才是真的没意思,既然来了,就要好好玩上这一遭。
沈鸢的处世原则中,有人让他难受的话,他也一定不会让对方好受。感情上他还真没类似的经历,不过在不知道对方是否难受的情况下,他一定要先愉悦起来。
这个世界里,本国公民的护照随身份证一起下发,沈鸢事先说好不想去私人海岛一类的领域,想去热门的热带国家,最好热闹一些,他的目的地正是免签的M国。
沈鸢入住后才开机,屏幕上跳出一长条消息,来自尹朔涵,现代社会不兴连坐那一套,他没拉黑她。
尹朔涵在消息中说:我来晚了,才听同学说刚才的事情。我哥的爸,也就是我大伯,其实是骗婚的同性恋,和他一起的那人,就是你除夕那天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他一开始瞒着所有人,直到我伯母去世之后他也就越来越放肆,最后还经常和那人一起出现在我哥面前。所以我哥才……我知道这是我哥的心理阴影,他从那以后就很反感同性恋,但我也知道他这样不对(我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就事论事),他憎恨的是骗婚的群体,而不应该是所有同性恋。像你这样的人,我不觉得应该被讨厌,不要因为别人的评价就否定自己,错的不是你,从来都不是。
结尾是一长串彩虹表情,尹朔涵说得对,错的又不是他,他没必要让自己难受,沈鸢走出房间,到海滩边散步。
沙滩中有一样东西闪着光,沈鸢俯身捡起,是一枚戒指,他原地坐下等失主,直到对面走来一个女孩。她的中文不算流利,沈鸢又会俄语,两人聊了一会,沈鸢得知她未婚夫正在冲浪,她来找他不小心遗失的订婚戒指。
龙泽阳四人刚刚还在冲浪,沈鸢一到海边,他们立刻停下来走到他身边。
“川哥,我们教你冲浪吧。”常煊城搬出冲浪板。
“是啊,冲浪特有意思,来海边玩怎么能不冲浪呢?”柯宫辰在一旁帮腔。
鄢翔也道:“龙泽阳最厉害,让他教你,我们当陪练。”
“川哥,换身衣服吧,跟我们一起玩。”龙泽阳说。
刚才碰见的女孩就在沈鸢附近,她讲了几句俄语,沈鸢听到她的话,在往回走换衣服的路上回头向她点点头。
女孩说,他们几个人刚才在冲浪时说要坑他,被她未婚夫听到了。沈鸢料想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想让杜栩川这个他们眼中的“土老冒”当众出丑,正好现在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他换好衣服,四人围上来指点。
“川哥,划水的时候手的位置……”
“站起来之后你的重心……”
“有浪过来的话你就……”
他们表面上十分热情,甚至可以说殷勤,然而内容都是错的,一切都瞒不过沈鸢。
他们这么教下去,他的下场就是每次必掉到海里,然后再呛水。沈鸢不住点头,重复他们所教的动作:“是这样吗?”
“对对对!川哥学东西就是快!”
“我是不是可以出师了?”沈鸢又问。
“当然!我们到海里试试!”
沈鸢伏在冲浪板上划水,以他们教的错误动作:“我动作标准吗?”
“标准,一会浪来了你试试。”柯宫辰说。
他们认为,杜栩川钢琴弹得好是由于多次练习,而他不会冲浪,没练习过,自然就不能像弹钢琴一样练出一首水平还不错的,因此也就放心大胆教习起来。
四人全都正对着他,背对着海浪的方向,沈鸢眼见一个稍大的浪打来,等浪快到眼前才出声:“啊,浪来了,怎么办!”
四人猝不及防落入海中,沈鸢在浪来之前握住冲浪板翻转身体,成功躲过海浪。周围一阵哄笑声,见四人呛水的狼狈样,沈鸢愧疚道:“我真怂,只会躲,什么时候能像你们一样啊?”
“咳咳……没事,慢慢来。”常煊城被海水呛到,勉强答道。
沈鸢慢慢划到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故作笨拙刨了几下水,在冲浪板上灵巧站起:“我好像学会了。”
“川哥一点就通啊。”龙泽阳的冲浪板靠近,“我教你一点花样,这是花式冲浪。”说着,他的一只脚就伸了过去。
沈鸢轻巧躲过,也学着龙泽阳的样子伸出脚:“哇,冲浪好有趣。”
他腿比龙泽阳长,一下踢中龙泽阳,龙泽阳掉进海里。这是何必呢,腿短还要如此整人,不就是自取其辱。
踢完龙泽阳,他也到了另外三人旁边,他们想形成包抄之势,沈鸢展开双臂,左手推倒鄢翔,右手推倒常煊城,常煊城像一块倾倒的多米诺骨牌砸倒柯宫辰。
随着几声“扑通”,四人全被撂倒,海滩上的各国友人的笑声和议论声交织在一起。
沈鸢沐浴着夕阳,享受着他的高光时刻。他的前方,丘景林和盛盈君就站在海边,拿出手机拍摄他冲浪的照片。
他们刚想在海滩散散步,就听旁边的人说,前边有个年轻人,他的同伴故意教错的冲浪方法给他,但他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反而让他们吃瘪,出于好奇想去看看——没想到那竟然是他们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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