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上哪去了？”
秦逾烬伸出手, 示意脏兮兮的小肥啾上来。
小肥啾晃了晃漂亮的长尾巴，小短腿蹦跶到了花盆旁边，在秦逾烬疑惑的目光中拖着一条项链走了过来。
“啾唔！”
小肥啾挺了挺胸前的绒羽毛, 一副非常骄傲的模样。
秦逾烬自然注意到了项链上的血迹, 又将目光落在小肥啾身上, 蹙眉：“你受伤了？”
小肥啾见状蹦上了秦逾烬的靴子上, 圆润得跟球一样的身体直接滚到了地上, 随即又起身扑扇扑扇翅膀，做了一个将东西叼起再拖走的动作。
秦逾烬看小肥啾努力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把雪白无暇的羽毛都染上了一层脏兮兮的灰色, 伸手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 有人潜入这里，把这个东西落下了。”
在小肥啾啄米似的点头中, 秦逾烬打通了夔纵的通讯。
“把项链上的血迹提取下来, 查查到底是谁。”秦逾烬看向灰扑扑的小肥啾, “再打一盆热水来，水不要太深。”
“啾唔。”
阮湫眨巴眨巴自己的小黑豆豆眼睛, 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
谁说把马甲只有摘面具这么一种办法的？都星际时代了，来点高科技的东西不好吗？
他就不信丑角还能把自己的DNA给改造了。
夔纵很快就把水送了过来。
秦逾烬先是仔细地将小肥啾身上的草屑摘掉, 随后一只手浸在水里，让水面将将停留在小肥啾的腹部, 另一只手给小肥啾撒上水花。
“是你自己洗, 还是我来帮你洗？”
阮湫啾啾两声，意思要自己洗。
虽然, 但是，毕竟他又不是真的鸟，让秦逾烬给他的洗的话……也太不好意思了。
秦逾烬才将小肥啾放进水盆中, 就被抖动羽毛的小肥啾抖了一身水。
“啾！”
看着水滴从秦逾烬睫毛上落下，又看看被晕染开一片湿意，已然透出些许肉色的白衬衫……
阮湫可以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但他还是不争气地朝秦逾烬多看了两眼。
吸溜——
秦逾烬冷着脸去还了一身衣服，回来的时候看见知道自己犯了错，在毛巾里缩成一团的小毛团子，还是没狠下心真的要收拾对方。
“啾唔唔。”
我错了。
“啾——”
我下次还敢！
并没有听懂啾语的秦逾烬没跟他计较，他拿起桌面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相框，随手拭去上面的水渍。
阮湫好奇地凑了上去。
那是一张微微发黄的黑白照片。
这个时代，照片可以说是非常少见的东西，光脑和虚拟现实技术让照片这种东西几近被淘汰，更别提还是更加具有年代感的黑白照。
但在最守旧的翡冷翠贵族家庭中，他们会请最好的油画画家为自己画上一副肖想，也会请最好的胶片摄影师拍照，在漆黑的房间中将胶片洗出来，并将这一切视为自己高贵血统的象征。
照片上有三个人，当中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人，他穿着老式的西装，手里拿着包银的手杖坐在正中央。
在他右手边身后站着一个笔挺的年轻人，年轻人跟他穿着同样款式的西装，脸上含着一丝温柔的笑。
而在中年人的左手边蹲着一个少年，少年笑容灿烂，手里揽着一只狗，一人一狗像是刚从泥坑里爬起来，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点。
但阮湫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个少年的身份。
顾寻双。
这实在是跟他记忆中那个行将就木的人完全不同。
自从来到这座老宅后，秦逾烬的心情似乎一直都被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下，看到盯着照片久久不动的小肥啾，大抵是产生了一些倾诉的欲望。
他神情散漫，手指最先落在了顾寻双身上。
“这是我……”秦逾烬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小肥啾介绍这个人，停顿了很久，才缓缓说道，“血缘上的母父。”
阮湫心尖一颤。
他不知道寻双君后究竟对秦逾烬做过什么，只是这个语气，无论怎么听，都听不出来一丝欢喜。
秦逾烬第一次跟着他去阿斯坎尼亚家庄园见奶奶的时候，阮湫在门前抓住了秦逾烬轻轻颤抖的手。
那时他笑道：“拳打第一军校，脚踢三大军区，叱诧风云，心狠手辣的秦会长也会害怕？”
少时的秦逾烬难得流露出那帮彷徨的表情，支吾道：“我是一个孤儿。”
阮湫抬手掐着他的脸颊做了一个鬼脸：“我没告诉你吗？我也是一个孤儿啊！”
“真要说起来，我们都是一样的。”阮湫将秦逾烬的脸挤成金鱼的模样，“只不过我运气好些被人收养了而已。”
“可是……”
“没有可是！”阮湫十分不讲理，“从今天开始，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记住没？”
“奶奶要是知道我给他拐了一个孙子回来她高兴都来不及！”
阮湫蛮横道：“记住没？”
秦逾烬嘟着一张嘴，暗紫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剔透得仿佛是最纯澈的水晶。
他嘟囔道：“记住了。”
这样的秦逾烬怎么可能没有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过任何期盼？
可是他为什么又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阮湫低下头，用自己的羽冠蹭了蹭秦逾烬的手指，还主动将自己伸进秦逾烬的掌心里，用小鸟喙啄啄，示意对方摸摸自己。
约莫是感受到了小肥啾急于想要安慰自己的心，秦逾烬揉了揉他脸颊上的羽毛，继续解说。
“这个是我的外公。”秦逾烬指着中间那个中年人说道，“一位很古板的没落公爵，也是枢机卿的一员，不过是很边缘的那种，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总是想着要恢复顾家的荣光。”
阮湫没有跟这位打过交道，只是隐约从阮奶奶那里听到过一些关于这位公爵的结局。
在顾寻双被送入宫中后，本来就心脏不大好的公爵直接气死在了病床上。顾寻双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就痴傻得更厉害了。
大抵是现实实在是太过残酷，又求死无门的情况下，只能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活下去。
秦逾烬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说：“他们说，当初如果不是还怀着我的话，他早就去死了。”
“啾唔！”
这是谁说得鬼话！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先帝那个狗东西不让顾寻双死，那就有无数种办法不让他死！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寻双君后都已经半疯癫了，跟秦逾烬有什么关系！
他们凭什么把这样的罪孽责怪到一个还没出声的孩子身上！
“啾啾啾啾啾啾啾！”
秦逾烬揉揉气成一团的小肥啾，小声哄道：“别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我直接拔了那个人的舌头。”
秦逾烬压低了身子，幽紫色的眼眸看向蓬松成一团的小肥啾，轻声问：“怕吗？”
“啾唔。”阮湫侧过头，蹭蹭秦逾烬的手指。
秦逾烬低低地笑了：“真乖。”
“这个，是我的舅舅。”秦逾烬揉揉太阳穴，努力想要在脑海中搜寻对这个人的印象，发觉自己对这个舅舅一无所知。
不过他的精神海时常都处于不大好的状态，就算曾经有人在他面前提过这个人他也记不大清了。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应该还在什么地方见过自己的这位舅舅才是。
思索半晌无果后，秦逾烬静静道：“他是一个很平庸的alpha，跟外公性格很像。”
“不过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好像不大愿意跟别人接触，这个老宅也直接卖了，搬去别的地方住了。”
阮湫盯着这个面容温柔的alpha，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对方，是不是继承了顾公爵枢机卿的位置？
根据那一帮老古板的规矩，枢机卿的位置就应该跟他们的贵族血脉一般流传，除非那个贵族嫡系都死光了，又或者沦落成了平民，不然是绝无可能被踢出枢机卿的。
他的精神力等级是什么？
但此时的阮湫又不能开口去问秦逾烬，只能暗中将这个疑问按下，打算回头再找机会让拉斐尔去调查一番。
他仰头看见秦逾烬略微疲惫的面容，赶紧用脑袋顶了顶秦逾烬的掌心。
秦逾烬以为小肥啾在跟他撒娇，于是又摸了摸小肥啾的头。
阮湫：“……”
无法，阮湫只好给秦逾烬表演了一个两脚朝天。
“困了？”秦逾烬领悟到了小肥啾的意思，见他羽毛干得差不多，捧着他从书房里走到卧室。
被放在枕头边的阮湫看着把自己放下起身就要走的秦逾烬，急忙扑扇翅膀叼住了他的衣角。
“唔唔唔。”
“你要跟我一起睡？”秦逾烬曲起指节在小肥啾柔软的胸部羽毛上蹭了蹭。
阮湫松开衣角，欢快道：“啾唔！”
“好。”
等秦逾烬洗漱完毕之后，回来便看见在自己的枕头边上被毛茸茸的小肥啾窝出了一个浅浅的凹陷。
一小块鸟饼趴在上面，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每每当鸟喙触及到柔软的床单时，小肥啾又猛地惊醒，晃晃脑袋又开始新一轮小鸡啄米。
秦逾烬眼眸里染上了一丝笑意。
“啾！”看见秦逾烬过来，阮湫似乎是勉强打起一点精神来，原本耷拉着的羽冠也支棱了起来。
秦逾烬伸出一根手指从小肥啾的羽冠到背羽一路顺过，声音低沉：“睡吧。”
“啾唔！”
“晚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假寐的阮湫在感受到枕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于是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
在确定秦逾烬是真的睡着之后，他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天黑得差不多了。
阮湫抖抖身上的羽毛，跳上窗台，借着楼层高度滑翔下去。
殊不知在他身后，原本熟睡的人已悄然睁开了眼睛，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中。
无知无觉的阮湫按时来到白天抓到丑角的地方。
他不觉得丑角会放他鸽子，放了也无所谓。
因为他在丑角身上留了精神印记，对方的精神力不是很高，根本没有办法抹除。只要有这个精神印记在，除非丑角连夜逃出提塔利克星，不然自己抓到他轻而易举。
阮湫感受到了精神印记的存在在树梢上一低头，便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
“奥古斯塔？”
阮湫用小翅膀指了一下丑角：“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闻言，奥古斯塔的脸色一冷，与丑角唇角露出的微笑形成鲜明对比。
奥古斯塔冷硬地解释道：“线索到他这里就断了。”
丑角抬起帽子，向奥古斯塔和阮湫示意，发出古怪的腔调：“两位，合作愉快。”
奥古斯塔捏了捏指节。
丑角不为所动，反而是扬起笑容看向树梢的阮湫：“反正我的性命也是在两位的手中，不是吗？”
阮湫落在了奥古斯塔的肩上。
他并没有打算变回人形。
这里毕竟是秦逾烬的地盘，他不能跟在南烛城里一般肆无忌惮。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丑角将他们领到了一个十分破旧的医院中。
这个医院看起来非常老旧，里面的设施也大多破旧不堪，就连值班的人也没有一个，两人一鸟轻而易举地便翻进了一间病房。
走廊上的灯忽明忽暗，给这里添上了一丝恐怖的气息。
阮湫看着丑角十分熟练地掏出一根铁丝，将其插进锁孔中，只扭动几下就打开了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
很难想象星际中还有用这种东西的地方。
丑角抬手挥开扑面而来的灰尘，缓缓摆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奥古斯塔冷漠地顶着小肥啾走了进去。
“殿下在顾家可有什么收获？”丑角一边打开走廊上的灯，一边在前面带路。
“现任的顾家家主精神力是什么水平？”
“现任顾家家主？”丑角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顾寻雪的精神力很普通。你是怀疑那个枢机卿是他？”
“只是怀疑而已。”阮湫扇扇小翅膀，省得让灰尘粘在自己的羽毛上，“这个医院该不会就是当年给秦逾烬接生的医院吧？”
丑角熟练地刷开指纹和瞳膜识别系统，笑道：“恭喜殿下，答对了。”
“拉斐尔查过这里的电子档案，关于秦逾烬的内容已经被销毁了。”奥古斯塔对丑角的做派实在喜欢不起来，但看在阮湫的份上还是勉强忍了下来，但语气不是特别好。
“电子档案会被销毁，可是从顾寻双入院到秦逾烬出声的所有纸质记录却不一定。”丑角并不生气，“不来看看怎么会知道有没有别的线索呢？”
“当时陛下在这里失踪，所有知情人都被控制了起来，整个医院直接被封锁，如果这里找不到线索，那就真的是断了。”
“就不能掘了先帝的坟直接做个检测？”阮湫扫过档案室架子上的一排排记录，偶尔让奥古斯塔停下来将标签上的浮尘扫去。
“你觉得顾寻双会让先帝好好的下葬？”丑角反问。
“如果我是他，我会直接把安东尼．坎伯兰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吗？”丑角张开涂的惨白的唇，露出猩红的舌头在牙齿间扫过一圈，仿佛想到什么极其美味的东西来，“我喜欢。”
阮湫被他这个表情弄得十分恶心，干脆飞到了奥古斯塔另一边的肩头。
“找到了。”丑角抽出一个档案夹，拂开厚厚的灰尘，在里头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纸张。
阮湫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足印？”
“9月16日。”丑角念出的这个日期差点让阮湫没有反应过来。
身为一个孤儿，秦逾烬是没有生日的。
虽然阮湫也没有，但是他一贯把自己被阮景收养的当天当作自己的生日。
【虽然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生日，但是我可以把我的‘生日’分你一半，这样，我们就有生日了。】
丑角扫了一眼纸上的信息：“当初秦逾烬在这里失踪的事虽然没有闹开，虽然媒体都被封了口，但还是有人记得消息当天的事。加上寻双君后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整个医院都被封锁了，所以，这个足印只有可能是秦逾烬的。”
阮湫盯着那对红彤彤的小脚丫子看了好一会，视线迷茫地在奥古斯塔和丑角之间打转：“这能看出来什么吗？”
奥古斯塔淡淡道：“秦逾烬不是早产儿。”
“看来执政官很有经验。”丑角俏皮道。
奥古斯塔眉头一压，转而给阮湫解释道：“通过足长大致估算出来的，秦逾烬的体重就不是早产的。”
丑角补充道：“而且顾寻双当时一心求死，整个人骨瘦嶙峋，只挺着一个大肚皮，看起来跟饿死鬼没什么两样。他自己的命都是强行吊起来的，怎么可能生出一个足重的早产儿。”
阮湫呆了一会：“所以，秦逾烬他是……我小叔叔的亲儿子？”
“可是，”奥古斯塔不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秦逾烬的精神海损伤会跟寻双君后有关？他和阮景不是相爱的吗？”
丑角缓缓收敛起脸上的所有表情，眼神冷漠。
蹲在奥古斯塔肩头的阮湫冷笑一声：“因为他疯了。”
“而这当中，还有人在误导他。”
作者有话要说： 年后工作超级忙，更新时间略有不准QAQ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