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稍等，别被饿到。”
柳文贤嗤笑了声。
沈和宜只简单回了这一句，也拦下了还要再说两句的沈明睿。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短暂的文字资料和提示上，认真看完，脑海中已经有了构思的一个小雏形。
这才是正事，他要从现在开始就入戏才行。
第一个被叫上去的是同组的另一名演员，只剩四个候选人了，所以他们四个一起进来的。
那名演员倒不是流量派，而也是个新人中还算有演技的存在，自发演出的桥段也是段相当中规中矩的片段，演一位老朋友被迫说谎、从最好的朋友手里借钱的样子。
他将那种被迫感倒是演了出来，全程都在假装面对面交谈加干笑，评委组的人小声评论了一会儿，时间也相对长些。
第二个上去的就是沈明睿。
沈明睿这个家伙虽然耿直，但是展现自己的机会也绝不会放过，演戏倒还挺自然天成，让人眼前一亮。
他演一个校园里的毛头小子，出来聚会，结果发现了自己好哥们的女友跟别的男人坐在一起一起来参加聚会，场面别提多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他好友就打电话过来，询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女友在哪里。
“是。我在玩……啊？什么啊，不知道，那个……嗯对，风太大，听不清，咱们回头再说吧。”
一向直白的人竟然喝多了一样，舌头都打了结，甚至眼神都虚了，一边说话一边向对面看，多次欲言又止。
他挂断电话，也没什么心情玩闹了，而是转身出去，去包厢门外之后才长舒了口气，又在看手机，反复翻着他和好友的聊天记录，打字了又删掉。
评委中的好几个人都点了点头，傅导也适时叫停。
“不错。”沈和宜也在附近观看完了全程，真心实意地称赞，“演得好真实，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哦，可不就是真的发生过，时不时就发生几次，有次一桌还能碰到前女友和现任女友同时都在，你说巧不巧。”
沈和宜：“……”巧不巧是不知道，你朋友真的没事吗。
“保持安静。下一位，做好准备。”
下一位是柳文贤，他上台前还丢过来一个眼神，依然高傲得像只孔雀，哼了一声。
沈和宜也就安静下来，看这只孔雀怎么表演。
不得不说，柳文贤为了这次的试镜，居然好像还真的下了功夫。
他一上场，顿时就转换了气场。之前盛气凌人的姿态收敛起来，眼神也蔫了下来，在地上转来转去，用独白来展示着自己的不安。
“为什么还不到呢。他不会已经看出来我是骗子……不，不会的。”
“我欠了孙老板那么多钱，这是唯一的机会……加油，今天一定能成功的。”
他絮絮叨叨着，“朋友”好像就跑了过来，他欣喜地迎接过去。
“对，就是带你见一眼我的好朋友，出来玩玩。小飞啊，我们都多久没见面了，你不会还因为上次设计比赛抄袭的事怪我吧？”
“我也是真的不知情，都是我的室友他们抄的，当时也不知道是你的作品……过去的事咱们就不再说了好吗？今天这不安排了酒席，马上给你赔罪。”
柳文贤脸上露出些羞涩又不安的表情，笑着将朋友迎了进去。
他一秒又转成冷脸，给其他人打了电话，说事情都安排好了。
他那位单纯的朋友小飞很快喝得不省人事，被孙老板的人带了出去。
“嗯。别玩太大了，孙哥。”柳文贤说话的时候神色已完全转变，阴鸷淡漠得不像话，“他是我的同学，闹大了，学校也要查的。”
“怎么叫别玩太大？别割肾，留他一条命就行。怕他泄露，那就毒哑了吧。”柳文贤淡淡笑了下，“你不是最擅长这些吗，孙哥？”
他挂断电话，自己笑了起来。
先是如释重负的笑，笑着笑着就转了调子，笑声尖锐，似乎要冲破窗户，震碎每个人的耳膜——
不得不说这是一段很有张力的表演，评委几人再次小声讨论起来。
“停。”傅皓轩未置可否，和之前一样冷淡，“可以了。”
柳文贤一副相当诚恳的样子，深深向评委席鞠了一躬，这才下来。
他那副谦逊的面孔到回到休息区域这边时便变得张扬起来，挑衅一般向沈和宜微笑。
沈和宜没回应他。
“下一位，抓紧时间。”
连催场人员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好像胜负已定一般。
沈和宜走向主场地，隐约还听到评委席的某个人在前排小声赞扬：“不愧是‘金川’推荐的啊，不光背景强，演技也不错……”
“请问我可以开始了吗？”沈和宜当什么都听不到，轻声询问。
他心无旁骛，也没怎么刻意看评委都有谁，只集中在要做的事上。
“请。”
傅皓轩难得地报了个单字，旁边交头接耳的所有人顿时闭嘴了。
尤其刚才那个称赞柳文贤的顿时哑了，惊异地看了眼傅皓轩——
众所周知，傅皓轩从没对人客气过，一个“请”字真是着实吓到了他们。
沈和宜也没刻意客气，只是轻微笑了下，点了点头。
随即，他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次。
他就这么站在舞台中间几秒，没有任何举动。
——被吓呆了？
连很多评委眉毛都皱了起来，有些人已经有些不满，想将沈和宜轰下台去。
然而场内的沈和宜却突然颤抖了下。
他好像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一样，再睁开眼的时候，先下意识擦了下额上的冷汗。
而他的眼神只黯淡了一秒，和其他人相比，再自然不过了。
没有气场的转换，没有气质的变化，平静如常。
他只是忙着自己的家务。烧水，擦桌子，站在水壶旁边略微发呆，看了眼表。
他甚至还在接电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笑了下，真的是在跟旧友聊家常。
“嗯，对，我刚到家没多久，放心吧，阿姨刚跟我交接，你的女儿小团子在我这里一切都好。”
“她都三个月大了，最近看到我就笑，你说她是把我当爸爸了吗？你这个真爸爸再不回来，我可就不客气，把你地位夺走了。”
“嗯，奶粉还有，又存了四罐。特别能吃，一整晚加餐好几次，你是不是得给我转点辛苦费？什么时候回来？”
“任务啊。”沈和宜调整了下电话姿势，将插线板重新调整了下般，“是去七巧路那边吗，每周五晚上都蹲在那边，累不累？”
“……那我要祝福你早点抓到犯人。今晚也是你和小王两个人？”
“嗯，回来先来我这儿。警徽？洗衣服的时候我替你保管了，放窗台上了。”沈和宜停顿了下，好像在望向窗台，“好了，小团子醒了，我不多说了，喂奶去。”
“对了……”
“一路顺风，阿原。”沈和宜笑了下，停顿了两三秒最终只说出这么一句，“十多年了……有你真好。不煽情，回来的时候记得带点面粉，家里没有了。”
电话挂断了，他看了手机一小会儿，才忙放回口袋里。
旁边婴儿车里的小婴儿似乎已经醒了，还在哇哇大哭。
“你得等下，小团子。马上调好。”
“如果你的亲生爸爸回不来了，你会不会怪叔叔？”沈和宜一边打开奶粉罐，一边挤出丝笑容，“没有办法啊。叔叔也不是好人，你的爷爷奶奶都被控制着，爷爷已经被折腾没了，他们马上也要找到你了——”
“……而且还有一大笔钱，够叔叔找个地方，找个好人家，把你托付出去了。”沈和宜若无其事地调着奶粉，“行李我都收拾好了，等你睡着，咱们就出发，怎么样？”
“叔叔也会去找那些大恶人算账的，放心。等安置好了你……你以后跟新爸爸妈妈相处得好点，乖乖长大，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好不好？”
沈和宜打开手机，抽空回了一条语音信息——
“对，周五晚上，七巧路131号，老地方，于原，王子桓，两个人。”
“钱转我上次的卡号上就行，谢谢老大。”
“别哭，小团子，奶粉凉一下就能喝……啊。”
沈和宜奶粉瓶没放好，撞到窗台边上，一下子洒出来了些。
他将警徽放在掌心，下意识往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看着弄脏的衣襟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一手拿着奶瓶，一手攥着警徽，半蹲在婴儿车旁边喂奶——
“……阿原啊。”
他也没再说什么。
但手却紧紧攥着警徽，要攥出褶皱了。
“我好笨。奶粉……都打结了。”
他在专注地看着小团子，满脸微笑，可笑着笑着，肩膀却重新颤抖起来。
什么都没说，可大滴大滴的泪就这么溢出，挤在弯起的嘴角上，也打湿了手背、奶瓶。
“……”
全场安静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哭泣的人身上，仿佛在等着他再说什么，可沈和宜却什么都没再说。
他只将头垂下，将面容藏在另一只手的袖子中，极低地抽泣。
难得地，没有人喊停。
评委们不确定地望向傅皓轩，这位大导演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什么表情——
——太平淡了？但是……
大家还在猜测，心中都悬着一根超级绷紧的线。
忽然间，掌声响起，寡淡极了。
鼓掌人是傅皓轩，他一如既往地平静，却带头鼓了鼓掌。
线松开了。
全场评委们都松了口气，他们也忍不住跟着鼓掌起来——
最自然的演技就像是当事人在讲述一个故事。沈和宜没有多浮夸，娓娓道来，甚至平淡到让大家忘了他沈和宜本身。
可大家就是忍不住跟着震颤，有两个女评委眼圈也跟着红了。
“可以了，去休息吧，回头告诉你们结果。”
沈和宜向一众评委们鞠躬，随即和其他人一起出屋，来到走廊。
他还有些难以从角色中抽离，将泪水擦干，沈明睿已经嘻嘻哈哈地跑了过来，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哇，真有你的，小和宜！说哭就哭啊，怎么做到的，教教我？你知道吗，傅导夸人可是太罕见了，他能替你鼓掌，了不起，十拿九稳了啊！”
“……没那么夸张。”
另一侧，柳文贤的脸色相当不好看。
“那个柳文贤，你之前说什么？吃键盘的时候要配点番茄酱吗？”
沈明睿开口，憋得柳文贤更是吞了一口气。
“胜负未定，别太得意，不可能选得那么快——”
柳文贤话音刚落，公布结果的人就走了出来。
傅皓轩确实不拖泥带水，看中就留，不看中就走，直接出结果。
沈和宜屏住了呼吸。
“几位表现得都非常优秀，恭喜。”说话人停顿了下，“沈明睿，柳文贤，稍后洽谈下男三号和男四号的一些事项。”
静寂再现。
沈明睿都望向沈和宜，眼睛睁得很大，沈和宜也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没有他的名字，意思是落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