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白文陌的声音低暗，“你是自愿的吗。”
魏宗恭没回答，倒是玄参接口答道, “那是自然。”
若是玄参没有回答的如此迅速，可能也不会显得如此可疑。
白文陌注视着魏宗恭，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曾经令人憎恶的那张脸, 却由于魏宗恭此时的表情, 竟然显露出几分可爱生动。
魏宗恭似乎想要说什么, 看了他一眼, 却又掩饰性的移开了目光。
“国主，那么，你对魏宗恭……”
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少误会？！
白文陌眼中的坚冰再也无法维持。
玄参看出了白文陌的动摇，似乎觉得有趣，收紧了环在魏宗恭腰间的手, “小白~”他就像在介绍一场即将开幕的大戏, “我在翎夙城等你。”侧过头, 示威一般的舔舐了一下魏宗恭额角的血迹, “你若赢了，我便把他……和他的身体，一同还给你~”
似乎意识到将发生什么，白文陌猛地朝他冲过去，想要将魏宗恭带离。
白文陌此时的武功已是顶尖，无奈对方却并不比自己差，更何况……
看着抵在魏宗恭颈侧的匕首，白文陌的攻势渐弱。
“唔……”颈间的匕首刺痛了他，魏宗恭闷哼一声。
白文陌一个闪神，毫不留情的一掌便打中了他的心口。
虽然避开了些许力道，白文陌却还是摔了出去。
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白文陌的眼中闪烁着慑人的杀意。
“真是的，小白是在找死呢，”玄参将匕首重新移到自己的另一只手上，“那我只好。”
“我们走吧。”一直沉默着的魏宗恭开了口。
白文陌勉强自己笑了出来，“国主，我无碍……咳……”虽然说着‘无碍’，白文陌却又吐出一口鲜血。
他的脸色苍白，嘴角的赤红触目惊心。
魏宗恭靠向玄参，低声道，“够了吧，别再拖时间了。”
“国主！”白文陌的面容上带着不可置信。
他仰头看向魏宗恭，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好吧，我现在不杀小白，”玄参明明是在对魏宗恭说话，却更像是在说给白文陌听，“只不过，你可要补偿我。”
魏宗恭面无表情的，看在白文陌眼中，竟显出几分空洞悲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国主……”白文陌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魏宗恭没忍住，看了白文陌一眼，不知怎的，竟然有点难受。
这一面……便是最后了吧……
他听见自己说，“白文陌，对不起。”
明明不想道歉的，但魏宗恭就是脱口而出，“真的对不起。我……”
抿了抿唇，魏宗恭止住了话语，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殊不知，这句道歉和离别，却在白文陌的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
再大的怨恨，此时也模糊了起来。
国主……是不是对我……
“玄参！”白文陌伸出手，毫不在乎胸口的剧痛，冲魏宗恭嘶吼，“你以为，一句道歉，就可以得到我的原谅吗！”
白文陌再没有了所谓的平静冷漠，如同摘掉了面具，周身充斥着悲哀绝望的气息，他直直朝魏宗恭伸出手，“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魏宗恭抿了抿唇，低着头不说话。
白文陌明明是在发泄着心中的情绪，但在看到魏宗恭的沉默时，心脏被攥到一般，酸涩无比。
“你们真是有趣~”玄参忽然笑出了声，他看向白文陌，语气轻佻，“一个个的，都要为了对方牺牲。”
哈？！
玄参boss你在说什么鬼！
魏宗恭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在白文陌眼中，却是如同真相被揭露的恐惧。
白文陌忽然有些不敢听下去了。
玄参却没有在乎他的心情，看着魏宗恭，说出了‘真相’，“我授你武功，助你登上王位，养了你这些年，却被一个……”玄参看向白文陌，嘴角勾起，“……懦弱的小皇子勾了魂。”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眼里的恶趣味！
这演的是哪出啊！
“我……”魏宗恭想要阻止他继续忽悠人。
“为了他，违抗师命，甚至连这王位也不要了，”玄参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很是清晰，“真有出息啊~”
白文陌几乎是愣在了哪里。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是了，那时，国主说……要自己舍弃身份，一直陪着他……
“若不是我有秘术，可使用你的身体，”玄参瞥了一眼白文陌，继续说道，“替你杀了他，你岂不是……”
后面的话，白文陌已经听不下去了。
那件事，虽然他嘴上说不介意，但终究是一个死结。
然而，今日他却得知……
玄参欣赏着白文陌此时的表情，笑道，“只可惜，你空有一腔情意，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白文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魏宗恭，那人却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国主，国主怎可能对我……”
玄参嗤笑道，“你看。”他看着怀里的魏宗恭，无视了魏宗恭一副状况外的表情，“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从没看见过。”
顿了顿，映衬着白文陌愈发苍白的脸色，玄参下了定论，“不过是因为，从来没人肯相信你。”
白文陌红了眼眶。
十年间，与那人有关的一桩桩一件件，再度思索，含义却再不相同了。
国主从来没有想过杀他！
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当年的国主……完全不同！
再见面，国主也曾说过，他有苦衷，他从来不想杀我……
为什么没有相信呢！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白文陌的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重击着。他早已经习惯了疼痛，但对于这股前所未有的疼痛，仍旧让他脸色煞白。
一想起国主的那些绝望痛苦，自己甚至还曾经感到快意……
“唔……”白文陌再度吐出一口血来，他却毫不在意的抹掉，撑着地面，极其缓慢的站起来。
玄参嘴角的笑容加大，“真是好表情。”他贴近魏宗恭的耳侧，“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说泥煤啊！
小爷都快睡着了，谁知道你们说了什么鬼啊！
反正你肯定是又把小白给坑了！
魏宗恭怎么可能想到，玄参boss只用了几句话，就替他刷没了白文陌的怨恨值，转而脑补到了一处为爱付出感动宇宙的大戏。
心绪不稳，内力无法压制，刚刚闭关修复了些许的心脉再度受创，白文陌感觉到背后的#岐灵纹#传来剧痛。
然而种种痛苦，都不及胸腔中的锥心疼痛。
白文陌几乎是刹那红了眼眶，硬是咽下不断翻涌的血腥气。他的表情太过悲戚，看着那个不肯再看自己一眼的人，“国，国主……”他缓缓的扯出一个笑容，却太过勉强，“我……”
一点一点的，白文陌支撑着自己，顶着玄参施加在他身上的威压，站直了身体。即使筋骨没有一处不在痛，即使呼吸间的血腥气愈发浓重，他竟然还是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国主……你看着我啊……”白文陌向前迈了一步，微微颤抖的身体表明了他所承受着的剧痛。墨色的眼眸中再没有了伪装着的平静淡然，疯狂和偏执充斥着那双眼睛，偏偏他还在微笑着，令人悚然。
似乎感应到了白文陌的目光，魏宗恭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瞬间，白文陌的眼中闪过光亮。
但那光芒很快便黯淡下去。
因为魏宗恭对他说。
“白文陌，再见。”
说完那话，魏宗恭便转过身，双臂环住了玄参的脖颈，再没有看他。
“那么，我们走吧~”玄参的笑容更为灿烂，他看着始终低着头的魏宗恭，伸手揽住了他。
玄参微微眯了眯眼睛，他能感觉到，魏宗恭的手在颤抖。
小魏，该罚哦~
又对小白心软了呢。
魏宗恭似乎要下定决心装鸵鸟了，对白文陌的话语充耳不闻。
倒是玄参看了眼白文陌，颇觉有趣。
在这种威压下还能活动……
小白真的很生气呢~
“不准走！”白文陌的嘴角渗出了血液，他已经完全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那人。
“我在翎夙城等你，”玄参对白文陌笑的轻蔑，“小白，你还是那么弱。”
巨大的威压让白文陌再度跪伏在地上，但他却依旧移动着身子，一点一点的，想要爬到那人身边。
白文陌眼中蔓延出了赤红，鬼魅非常。
“国主……”鲜血染红了衣服，让白文陌的身影愈发可怖，“请，请再稍，稍忍耐一下……”白文陌的声音很轻，恍若叹息，“我会来找你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消失在自己面前，就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再次只留下了他一个。
只不过这一次，他已经不再满心绝望了。
他只恨自己，总是这么弱小。
跪坐在地上，白文陌抬起自己的右手，那上面还沾着温热的鲜血。带着迷蒙的笑容，一点点的，白文陌将那鲜血涂抹在地面上，弓起背，他跪在满地鲜血中，开怀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不受控的从眼角流下来，混入了鲜血里。
白文陌失了力气，伏在血泊中，一手轻轻的抚摸着地面上滑腻的血液，脸上被血迹和眼泪晕染的狼狈而又凄惨。
终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双流露出些许空洞的眼睛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
薄唇微启，他无声的说着。
国主。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