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
一片黑暗中，谢衍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有人在低声的哭，声音很熟悉，随后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哥，你要去哪里……”
谢衍听见这句话才意识到，沈光落又在哭，声音由远及近，断断续续的惹的谢衍头疼。
谢衍回过头看见沈光落站在沙发前，满脸带泪的看着他，嘟着嘴对谢衍委屈的低声说着。
这一切好像发生过。
谢衍皱着眉头想了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过这样的场景。
可还未等他想起来，沈光落的又继续开始说话了：“哥，你是要去陪苏绍吗？是因为他生病了吗……可是我生病的时候，你从来没陪过我……”
谢衍克制不住的侧过头笑了一声，刻薄的声音几乎是从嘴巴里脱口而出：“沈光落，你还是那么不自量力。”
沈光落歪着头，身后便是窗外苍茫的黑夜，他直视着谢衍，任由眼泪滑落。
“那天苏绍告诉我他喜欢哥哥，还说哥哥也喜欢他……哥哥，你真的喜欢他吗？”
谢衍转身欲走。
沈光落大步冲到谢衍的身后，紧紧的抱住了他：“哥，你是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
谢衍咬着牙：“沈光落，你不会才意识到？”
“我，一，直，都，很，厌，恶，你。”
沈光落眼中的泪浸透了谢衍背部的衣衫，他近乎胡搅蛮缠的叫嚷。
“即便哥哥讨厌我，我也不要离开哥哥！苏绍只是喜欢哥哥而已，可我爱你啊！我爱你！”
“沈光落，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爱你。”
“你爱我？你说你爱我？沈光落，哈哈哈哈哈哈。”
“沈光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个傻子，爱我？你配吗？”
谢衍一把掐住了沈光落的喉咙。
“那你可以为了我，去死吗？”
你可以为了我去死吗……
可以为了我去死吗……
谢衍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一次次的又一次的引发回响，然后谢衍看见沈光落笑了，他露出了一排白皙的小米牙，眼里光像以往一样在闪耀，他轻声的说。
“我可以为你去死啊，哥。”
这句话一说完，谢衍手里抓着的沈光落越变越淡，像是融入了空中，周围的黑色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血色，漫天的血色迷住了谢衍的眼睛。
那丝丝缕缕的血腥气漫如谢衍的鼻腔，顺着每一根血管，沿着每一个细胞浸入了谢衍的心里。
谢衍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短短的几秒后，等着漫天的血气散去，谢衍看见沈光落顶着浑身的血气站在他面前。
沈光落对着谢衍笑了笑，然后整人就像是突然坍塌的骨牌，轰然倒了下去。
谢衍看见了沈光落胸口那个触目惊心的大窟窿。
他瞠目欲裂，不知所措的一把抱住沈光落，浑身都在发抖。
空中弥漫着沈光落和谢衍曾经说过的话，不断的交织回响。
“哥，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
“全世界只有我爱你……”
……
谢衍心头一紧，他抱着沈光落的身子，低声的说：“不要……不要……”
排山倒海的悔意几乎把谢衍淹没了。
他不要沈光落为他去死，不要沈光落为他做任何事情……
他都不要了！
“沈光落！”
谢衍猛地睁开眼，呼噜一声的就坐了起来，额角上的汗一滴滴的落下，滴落在纯白色的床单上。
“谢总，你醒了啊。”
谢衍抬起头看着老刘站在他的床边，正佝偻着背在倒热水，他的眼睛又红又肿似乎是刚刚哭过，连眼角的皱纹都更深了。
谢衍又回过头看了一圈周围，浓重的消毒水的气味，白色的墙壁。
天气很阴，即便是窗帘全部打开，外面的依旧没有阳光照射进来，阴沉又压抑。
谢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手上有好几个针孔，一根吊针正扎在他的血管里微微凸起。
谢衍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愣的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老刘吸了吸鼻子，低头不去看谢衍的脸，说：“谢总……医生说你的情绪起伏过大，导致心脏负荷太大，晕倒了……”
谢衍皱了皱眉头，认真的思考自己的为什么会情绪过大。
突然谢衍想到了什么，眼睛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他一把抓住老刘的衣袖，力气大的恨不得将老刘拽倒，老刘手里的开水泼洒到床单上，冒出腾腾热烟。
谢衍从嗓子底发出声音问：“沈光落呢！”
老刘的眼睛看了一下谢衍，瞬间漫起了泪雾，然后垂下眼不再去看谢衍了，他噎了噎嗓子，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谢总，你昏迷的时候柏文童，赵总，还有公司里其他的人都来过了，他们现在已经在处理沈光落的后事……”
“后事？什么后事？”谢衍瞪着血红的眼逼问道。
老刘没说话了。
谢衍看着老刘的脸，突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他缓缓的松开了捏着老刘衣服的手，笑的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样。
老刘看见谢衍这个样子，感觉有点害怕，他刚刚开口想要说话。
这时候谢衍眼睛突然闪了一下，他将吊针的线管狠狠一拔，针头从他的手背里被移了位置。
血冲手背上喷溅而出，溅到床单上，炸开了一朵朵血花。
老刘慌得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想要制止谢衍发疯了一般动作，手刚碰到谢衍的胳膊就被谢衍一把推开，直直的朝门外冲。
茶杯没有放稳，在桌子上晃了两下，摔在地上。
谢衍嘴里念叨着：“三楼……三楼的尽头。”
谢衍冲出病房，跌跌撞撞的向前走，手上的血就滴了一路。
这时候在走廊转弯处一个护士推着医药小车走出来。
哐当！
一声巨响，谢衍和小推车撞到了一起。
小护士叫了一声，小车晃了两下就翻了，车上的药和玻璃瓶砸了一地。
周围的人立刻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然后他们看见被围在中间男人，穿着一身病号服，容貌异于常人的好看，脸色却憔悴的像是得了绝症。
他身子消瘦，巨大的冲击力使他踉跄了两步坐在地上。
谢衍手撑着地，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立刻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走。
“妈妈！他的手流血了！”
旁边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看见谢衍的手上面扎满了地上的玻璃碴，掌心的血和手背上的血顺着玻璃一点点往下面滴，小女孩吓得立刻抱紧她妈妈的大腿。
“不怕，不怕。”女孩的妈妈连忙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皱着眉头看着谢衍。
走廊里的人都意识到了谢衍的不正常，像极了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大家纷纷让开一条道，低声的议论着。
这时候老刘赶了过来，看见路中间翻了的小车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跑上前将小护士扶了起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里面所有的药我们都赔，加倍的赔，对不起对不起！”
连着道了两声谦，就去追谢衍了。
谢衍脚步都没有顿就冲到了三楼的太平间，守在的门外的保安，一把拦着他不让他往里面进。
“这里是太平间，没有医院的批准条不得擅自进入。”一个保安挡在大门口，大声的制止。
谢衍站在大外，没有反抗，也没有往里面闯。
他抬起头看着太平间的大门。
两扇白色的木门合在一起，隔绝世间的生与死。
谢衍站在这扇门的面前，好像这不是一扇普通的门，而是他的鬼门关。
此时谢衍无比清楚的意识到，如果打开门在里面看见沈光落，那将意味着什么。
谢衍以往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前面的路即便是要他死，他也不会顿住脚，可是如果是沈光落……
他现在连脚都抬不起来。
谢衍吸了两口气，一点点的转过身，低垂着肩膀想要转身就走。
“谢衍。”身后响起来李伦清的声音。
谢衍顿住了脚，他十指捏成拳头，没有回头。
“你要进来看看沈光落吗？”李伦清还在继续说话。
他的声音依旧很冷很冷，如同一把冰刀带着“沈光落”这三个字轻易的撕开了谢衍的心，将他刚刚才妄图欺骗自己的盔甲都撕碎，连带着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劈开。
谢衍的呼吸声都在抖，心脏里狠厉的疼痛都在一次次的让他清醒。
他像个机器人一样，一举一动都受不住自己的控制，只能任由自己一点点的转过头，跟着李伦清的身后。
太平间里很冷很安静，和冰箱里的温度是一样的。
李伦清走到一个铁床前，上面用白布盖着一个人形，李伦清抬起头看着谢衍的脸，然后他手捏着一边的床单，五指用力将白色床单一点点的掀起来。
谢衍站在床边，低着头一动不动。
沈光落的脸缓缓的露了出来，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好看，只是脸比之前白了点。
其他的都没有变。
李伦清目光没有任何起伏，看着谢衍说：“你要看看他的身上的伤吗？”
谢衍没有答话，只有一声声粗重的呼吸证明谢衍还在听。
李伦清也不管谢衍的反应，他将被子继续往下面掀开，露出了沈光落光滑的肩颈，然后李伦清指着沈光落左肩的位置说：“这里有几道放射性的伤疤，只有爆炸时的碎片才会留下这样的疤，沈光落的后背还有更多这样类似的伤痕，所以当时他十几年前应该是一场大爆炸。”
李伦清的声音顿了顿，他咽了口口水，声音恢复了以往公事公办的声调，继续道：“还有一道很致命的伤疤，在后脑的位置。”
谢衍的眼睛突然动了动，他抬起头看向李伦清，问：“什么意思？！”
李伦清看着谢衍，嘴巴动了动，毫无感情说出：“后脑的这个疤痕，就是沈光落变成傻子的原因。”
谢衍听见这句话，狠狠的憋住了一口气，脸色由惨白变成了乌紫，像是下一秒就要死过去了。
他张了张嘴，像是自言自语的一般的说：“不可能是沈光落，当年……那个男孩嘴角有一颗痣……”
谢衍低着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沈光落的嘴角，几乎要将他嘴角都盯穿了。
沈光落的嘴角没有痣。
“沈光落，我从他十三岁就认识他，他嘴角没有痣……不可能是他……”
谢衍看着沈光落连连的后退，身子撞到了身后的铁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应该撞得很疼，可是谢衍却连眉头都没有皱。
李伦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谢衍。
谢衍低着头，看着沈光落的嘴巴，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想起来那天沈光落扑到他身上，替他当下那一枪，然后沈光落有对他说两个字。
沈光落说了两个字……
沈光落说了什么？
当时谢衍的心已经乱了，他眼里只有满眼的血，没有听清沈光落说了什么。
可如今谢衍回想起那时沈光落的嘴型，和十几年前的那个男孩扑到他身上是说话的嘴型，居然那么的像。
不……
不应该是像，几乎一模一样。
谢衍还在固执的重复“不可能”，他这么多年都只认定了嘴角的那颗痣，他这么多年都认定了苏绍是他的救命恩人。
如果这一切都假了，如果告诉他一直以来讥讽又看不起的人，就是当初救他的人。
那他要怎么承受。
谢衍一步步的后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低声的说了几句，转身如同疯了一般跑出了太平间。
太平间里只留下李伦清一人，他望着谢衍飞速背影，直到看见谢衍跑出了太平间，李伦清冷如冰霜的脸也一下松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着沈光落的脸叹了口气，声音疲惫的说：“沈光落，上次我对你说，我不想再在医院里见到你，你是怎么对我保证的？”
沈光落躺在铁床上一动不动。
李伦清看着他的脸，半响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说：“沈光落，你还真是个骗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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