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昀吩咐完白华, 目光微抬, 落到林逸身上，他站在窗边，注视着远方, 表情困惑，像是被一个无法解开的难题困扰着。
怎么了？
是王景澄说了什么吗？
衢昀眉梢微皱, 瞥了眼白华。
正在低声打电话的白华动作一顿, 挪回视线看向衢昀, 挂掉电话，俯低身体，压低声音问道：“boss？”
“你跟王景澄那边接触过了 ？”
满脑子都是怎么抓住幕后黑手的白华脑海里慢悠悠的飘起个问号，不过这个问号没影响他回答衢昀：“是的, 正在初步接触，还没达成共识。”
他停顿了下，若有所觉的瞄了眼林逸：“需要取消下一步的接触吗？”
衢昀沉思了两秒：“不用。”
白华脑海里再度飘起疑惑的小问号。
“适当的警告就行。”
从boss嘴里听到这句话还是蛮惊悚的, 所幸白华对此早有预料, 丝毫没有色变, 还能坦然自若的跟衢昀确定：“是跟林先生保持距离？还是？”
衢昀看了他一眼：“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白华脑子转动了两圈，知晓这句话的主语不是他，而是王景澄——boss突然变得这么温柔, 真让人有点不太适应。
他甚至舍不得干涉林先生的交友自由, 当然更舍不得让林先生仅有的朋友跟他保持距离了。
白华沉默了几秒，难得浮出了些感叹的念头：怪不得裴廖之前会惊讶到这种地步。
猛虎为蔷薇收起爪牙，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它的场景, 不管怎么看，都足以让人惊叹。
衢昀没在意白华在想什么，他注视着林逸，为他的困惑而困惑。
他在为什么而困惑？是感情还是其他？
衢昀有些小小的焦虑，在林逸长久未变的动作中，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手机铃声响起，林逸脸上的困惑一滞，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神情里的困惑便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无奈。
他接通了电话。
衢昀停在原地几秒，重新坐回了位置。
手机真是人类社会最万恶的发明。
白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退出风暴中心，重新打起了电话。
而裴廖从一开始就无比忙碌，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室内的动态。
“沈元正？”林逸在看到这个名字时，就忍不住在心底长叹了口气，预感到接下来的对话又会深陷于他熟悉的无可奈何的节奏中。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沈元正开口的语气很正经，几乎有一刹那让林逸以为他是个正常人。
沈元正语气正经且严肃：“林逸，我看到微博了，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来自沈元正的关心？林逸瞬间警惕：“我没事。”
“不是衢三爷逼你的吧？”
衢昀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人设？
林逸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了一句，格外平静的否定了他的话：“不是。”
于是沈元正正经严肃的声音瞬间变成了得意洋洋：“那就好，剧本你研究的怎么样了？”
林逸有些心虚：“还在看。”
沈元正瞬间了然：“不用看了，反正你也读不懂。”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一个人能如此热衷于孜孜不倦的拉够所有人的仇恨，是一种什么精神？
不怕死的精神。
沈元正仿佛知晓他在想什么般，继续得意洋洋道：“我要改剧本了。”
嗯？林逸楞了两秒，想起了对方上一次改剧本后的结果，那都不能叫改剧本，那叫换了个新剧本。
“怎么突然……”林逸反应过来：“因为我和衢昀？”
“你忘了？”沈元正慢悠悠道：“你是这个剧本的灵感来源。”
林逸沉默了两秒，试探发问：“所以，你打算改成什么样？”
“改成……”沈元正停顿了下，笑了起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我等着你的新剧本。”
沈元正打了个哈欠，话题跳跃：“所以，你终于发现他也喜欢你了？”
林逸微微一愣。
沈元正的话还在继续：“明明是两情相悦，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折腾的这么起劲，什么我爱他，他不爱我的，这年头也就小说里才敢写的这么酸。”
林逸迟疑了两秒：“所以，你一开始就清楚这件事？”
“对啊，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沈元正懒洋洋道：“你们看着对方的眼神，完全无法掩饰你们对彼此的感情。”
虽然清楚沈元正一直都这么敏锐，但切真的感受到这一点，依旧会让人生出某种感叹。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沈元正诧异反问：“你自己的感情，你爱的那个人对你的感情，难道还需要旁人来帮你确认吗？”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屁，谁都不会比当事人更清楚，他是被如何爱着的。”沈元正忽而反应过来：“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是不懂？”
虽然不知道沈元正怎么发现的，但林逸真的一点都不惊讶。
天才或许和凡人只有一线之隔，但凡人永远也别想跨越这条线。
林逸深吸了口气，虚心求教：“你到底想让我懂什么？”
沈元正摇头晃脑道：“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懂一些虽然不重要，但必不可少的东西，懂能让你拍好这个电影的东西。”
“爱情？”
“爱情。”
林逸回头看了眼忙碌的衢昀，转身压低声音道：“但如果一个人深爱着另一个人，那你凭什么说他不懂爱情？”
“就凭都跟全世界发出了这样的宣言，但你依旧还怀揣着疑惑这一点。”
林逸卡了壳：“你又知道我怀揣着疑惑了？”
“难道你没有？”沈元正随口反问了一句，却并不在意——在他的世界里有太多这种旁人觉得不该被其他人发觉的秘密，以至于他早就学会如何分辨哪些可以插手，哪些则不该插手。
而其他人的感情故事属于不该插手的事情中最醒目的一项。
“确实有一些小小的疑惑。”林逸承认了这一点，但不承认自己不懂爱：“但这些小小的疑惑是因为无法解释的客观原因造成的，跟爱情无关。”
沈元正对林逸的解释嗤之以鼻，但考虑到普通人脆弱的心理素质，他决定委婉些：“那你看懂剧本了吗？”
一击致命，不过如此。
“你不是说要改剧本了吗？”
“你觉得我改剧本这个选择，你没读懂剧本这个原因占了多大比例？”
林逸险些被沈元正带跑了思绪，所幸他迅速反应了过来：“零。你改剧本就是你想改，跟一切外在因素都没有关系。”毕竟那可是沈元正，绝对不会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更不可能因为其他人修改自己的剧本。
“被你反应过来了啊。”沈元正嘟囔了一声：“到时候我把新剧本给你，你要是还不懂……”沈元正停顿了下：“那就只能麻烦衢三爷跟你来一趟了。”
“啊？”林逸发出愚蠢的单音节。
“特训。”
林逸语气里的惊讶无法掩饰：“什么特训？”
沈元正的话听起来比他还要惊讶：“当然是为出演角色做准备的特训了。”
“那为什么要叫衢昀一起来？”
沈元正十分惊讶：“你想跟别人一起？”
“不要歪曲我的意思，衢昀又不是演员，为什么要特训？”
“他是帮助你特训的工具人。”沈元正不在意道：“看起来你似乎已经确定自己读不懂新剧本了？”
林逸再度沉默了几秒，认命的叹了口气：“导演，你知道你这样很不讨人喜欢吧？”
“我知道。”沈元正语气欢快的回答了他：“但别人喜不喜欢我，重要吗？”
对普通人来说，应该挺重要的。
对沈元正来说嘛，那应该是一点都不重要。
“但旁人的不喜欢，总会对你产生影响吧？”
“听起来你在后悔？对你刚刚向全世界公开感情的行为？”
林逸对对方的敏锐无话可说，甚至习以为常：“没有，只是有点好奇。在我所有认识的人中，导演你是唯一一个真的能……”林逸停顿了下，甚至有些感叹：“将讨人厌做到极致的那个人。”
“但我不具有参考性。”沈元正评价的接受了他的评价：“因为我是沈元正，而你不是。”
“我知道，所以我说我只是好奇。”
“普通人的好奇心……”沈元正嘀咕了一句，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不会，不会对我产生影响。”
“这么肯定？”
“只要你足够出色，你就会发现，不管厌恶还是喜欢，人们终究会在绝对的优秀面前弯腰屈膝。”此刻的沈元正尚未出名，他的第一部 作品也仍在制作中，但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像是早已站在了顶端，成为了众人弯腰屈膝的对象。
超乎寻常的傲慢。
不愧是沈元正。
林逸停顿了许久，才感叹道：“确实不具有参考意义。”
“但有时候我也很好奇。”沈元正问道：“你是真的没察觉自己在演技上的天赋吗？”
“不，我并没有天赋。”对于这一点，林逸无比清楚：“你所见到的足够优秀的演技，不过是用汗水和努力拉平的距离。”
他曾退出了演艺圈，但他未曾放下演戏的执念。
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那就给自己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舞台。
他在那个不存在的舞台上，扮演一个个无人欣赏的角色，探究、构建、演绎不同的角色。
那是属于他的小小角落，无法被世人看到的世界。
他从来不是天才。
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沈元正罕见的沉默了下去。
他曾见过林逸拍戏的模样，也亲眼看到过对方在片场好似燃烧生命力般的演技，无比专注，全身心的投入在角色上，甚至会出现入戏的情况。
没有人能否定他的努力。
“沈元正？”林逸看了眼手机，确定电话还没挂断，有些疑惑的打破沉默。
“在大部分时候，我会说，努力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因为它在与生俱来的天赋面前，一文不值。”沈元正一开口立刻拉满了嘲讽，但他的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但在极小部分的时候，我会承认，拼尽全力努力的普通人，足以胜过滥用天赋的蠢材。”
“毫无疑问，林逸，你的努力得到了足够的回报。”沈元正轻声道：“你该看看你在电影里的演出，你是这部电影最璀璨的明珠。”
林逸被沈元正突如其来的商业互吹吹蒙了，他反应了许久，才艰难的跟着商业互吹：“你才是这部电影的灵魂所在，相信我，所有看到它的观众，都会被你毫无掩饰的才华所吸引。”
“理所当然。”沈元正也从来没想过另一种可能，他在得到林逸的吹捧后，迅速对这种社交行为失去了兴趣，转回到了重点：“你不用关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电影上映，你就会清楚，什么叫做绝对的实力。”
绝对的实力……
如果真能靠一部电影让人们闭嘴，那也不会是电影的实力，而是……
林逸转头看向忙碌的衢昀。
而是资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