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彧齐从车上下来,眼神有点漂浮,显然还没从这巨大惊喜中缓过神。

  锅哥捏着一堆资料卷成的纸棒站在龙门口翘首以待,脑袋上扣着个帽子,衬衣外面还套了个马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搞摄影的“老法师”。

  锅哥瞧见人,急忙冲他招手,左右看着来往的车,显然也是清楚柏彧齐这玄学一样的体质。

  若是再像上次一样过马路被儿童学步车撞到下水道,那真是谁都救不了。

  柏彧齐一步化作三个小碎步,经过了两回绿灯才把那不足十米的人行道给走完。

  “快来,前边儿已经排了十来个,我想个招儿帮你跟角儿导多说几句。你机灵点儿,排队别碰人听见没?”锅哥虚拦着柏彧齐的后背往前走,那条胳膊始终没碰着柏彧齐一丝布料。

  “我知道,哥你放心。”柏彧齐冲锅哥递上一个真挚的笑。

  “老实说,我接了这么多活儿,就你男神这戏最难搞,连个龙套都这么多人抢……”锅哥揶揄地打趣,谁让曲遇琛从里到外都跟一般人不一样呢。

  “行了,快去吧。”锅哥把人往龙套队伍里一塞就走人。

  柏彧齐站在人堆里,那张面霜都没抹得脸却比任何人皮肤都好,从他走过来到站这儿周围窸窸窣窣讨论声儿跟打量的小眼神就没断过。

  柏彧齐低下头擦了把额头的汗,没在意旁的,只想从缝隙里瞧瞧男神的影子。

  刚刚大意了,居然没问锅哥男神来了没。

  “哎,哥们儿,你也是来跑龙套的?”有人年轻的小伙子见柏彧齐一个人,笑嘻嘻地凑上来搭话。他这还是第一次在龙套队伍里见到这么精致的一张脸,跑龙套有点可惜了啊。

  柏彧齐见人抬起胳膊朝他扑过来,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两步,点了点头小声说:“你别靠我太近,也别碰我。”

  小伙子一听乐了,没想到这人性格跟小姑娘似的害羞,怎么还跑来在这么多人面前演戏?

  “你长这么好看,当个模特也行啊,干嘛想不开挣这九十块?”小伙子依旧笑嘻嘻的,都是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老油子,锻炼出的脸皮无敌厚,有种天然的亲和力,任谁看见了也能跟着聊上几句。

  柏彧齐垂下眼,露了丝无奈的苦笑低声道:“我就喜欢演戏。”

  “哎,快到我们了,我瞧着你这样儿肯定能被选。”小伙子笑着瞧向前面,柏彧齐也跟着瞧过去。

  这条从六十岁到十八岁都有的男男女女队伍,确实快轮到他们了。

  柏彧齐眼里浮现淡淡的笑意与期待,小伙子顺手抬起胳膊往柏彧齐肩上一搭:“哎……哥们……哎呦……痛……”

  “嘶——”小伙子龇牙咧嘴地吸溜冷气,虽然说别碰他,但也没想到只是搭了下肩膀,这人反应这么大。

  柏彧齐张了张嘴,压低声音说:“抱歉,你没事吧。”

  他刚刚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见肩膀有重物搭过来,他像只被惊动的兔子往后一躲,没想到他肩膀躲过去了,小伙子胳膊肘带手全甩旁边的墙上了。

  小伙子见他往来走,急忙举手示意他别来,他是怕了。

  “怎么了?你们俩还演吗?演就过来。”选角导演沉着脸瞧着他们俩。

  小伙子高喊了声没事,吸溜着冷气一边揉胳膊一边朝前面空着的地方走过去,先给导演们打了个招呼。

  选角导演瞧了眼他之后跟旁边的副导耳语了几声后,让他试试戏里面一个能露十来次面的角色。

  小伙子瞧了两眼剧本后,就开始演。

  正演到重要的地方,小伙子两腿一迈往前跑,这在戏里是段儿他追人的场景。

  选角导演眼角抽了抽,这小伙子简直是把正义使者追踪反派,愣是演成小混混追着猥琐小姑娘一样。

  导演张了张嘴,咔还没喊出去,小伙子两只腿拌蒜一般,一个扫一个直接把自己扫了个狗啃屎。

  待他抬起头,他咧着擦破皮儿的嘴唇站起来,看着众人惊恐的眼神后,后知后觉的摸了摸嘴里有点麻麻的大门牙。

  往日光滑平整的大门牙——缺了个口。

  小伙子哇地一声坐地上嚎个不停,被两个人抬走了。

  柏彧齐张嘴想道歉,却瞧见小伙子跟见鬼一样惊恐地瞧着他,仿佛他是来自地狱的死神,碰了轻则磕牙,重则嗝屁。

  柏彧齐垂下头,不想让其他人看见此时他眼里的愧疚、懊悔、自责。

  他身上这种霉运像个坏脾气的小孩子,阴晴不定捉摸不透,时好时坏。

  不落到他头上偶尔就会给跟自己肢体接触的、甚至是相处久的人传染去。

  久而久之,他根本不想让别人碰他。

  可为什么这种事,还是发生了?

  明明只有在演戏的时候这种像诅咒一样的东西可以失效,可如今这样,是不是也要放弃掉了?

  “你是来演龙套的?”选角导演见柏彧齐站在一旁,不由得开口问。

  柏彧齐点了点头。

  “就他这样的脸跟气质,是想让观众的目光都看他怎么打杂吗?”一道声音在选角导演身后响起。

  众人见状纷纷给他让道,一个个互相眼神询问,怎么曲导也过来了?

  虽然今天是选龙套,但实际上若是能遇着好苗子,戏份不重的配角一般也会在今天定下,这也难怪之前选的配角让一向精益求精的曲遇琛不满意。

  曲遇琛见选角导演给他让位也没客气,坐在最中心喝了口茶道:“翻到第7页。”

  助理忙不迭的翻剧本,站在原地的柏彧齐楞神了,原先那点小沮丧全被男神的大驾光临全给炸没了,他的男神啊……

  他终于亲眼、近距离看见了!

  “让他试试,梅澜。”曲遇琛扫了眼柏彧齐开口道。

  选角导演一听都惊了,虽然他也觉得柏彧齐这张脸十分合适梅澜,可梅澜是个复杂的反派,原本都商量好让一个流量小生来演了不是吗?

  曲遇琛让助理把梅澜出场的那段拿给柏彧齐去看,对上选角导演一脸复杂,这里人多嘴杂的他也没过多解释。

  柏彧齐是原著粉,知道男神要拍《废土之月》更是翻出原著又刷了两遍,对于梅澜他不像一般人那样对他恨得牙痒痒,反而有些心疼他。

  柏彧齐看了两眼剧本,记住主要的台词后便将剧本还回去。

  “可以了?”曲遇琛双手抱胸问他。

  柏彧齐点头。

  等他再抬起头,原本清澈明媚的黑眸瞬间变得又邪又媚,像口泛着晶莹波澜的古井在诱着人往里跳。

  柏彧齐虚空作了个摘帽的动作,此时梅澜的装扮是戴着个大大的兜帽。

  梅澜一直藏在暗处,神神秘秘的,只有在一次战争中背后偷袭主角不成反被伤,翻滚在地上露出手上纹身,主角这才发现一直跟他作对的竟然是儿时的最亲密的好友。

  这也是梅澜第一次公开露面,柏彧齐要演的正是他从地上爬起来摘掉兜帽,与主角长大后的初次正面交锋。

  梅澜这只猎人早已布好大网,只等待主角这只豹子往里跳。

  柏彧齐的眼神从一开始又邪又媚毒蛇一般,在主角开口后的第一句话后变成了诧异,瞬间又蕴含了仇恨、迷茫、再到最后的纯真。

  然后再用那以假乱真的纯真,扑向主角笑着给了一刀。

  ……

  梅澜捅完人便径直向前走去,没再回头看。

  柏彧齐演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见男神点了点头才挠了挠头发,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意。

  曲遇琛站起来走到柏彧齐面前,没等柏彧齐反应过来,男神已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还可以,想演这个角色吗?”

  柏彧齐摇了摇头又猛地点头,眼底的渴望已成实质,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期待与欣喜。

  “那就签合同吧。”曲遇琛转身回去,吸了吸有点痒的鼻子。

  柏彧齐签合同的时候还有点心不在焉,他好像把什么事给忘记了,但现在满脑子都是能演男神的戏,其他的好像都想不起来了。

  曲遇琛走回去上打算继续盯着选角,屁股刚准备坐下,他一个大大的喷嚏打下去,凳子腿儿应声发出“咔嚓”的裂纹。

  众人听到随后“砰”地一声,眼睁睁瞧着缺了条腿儿的凳子倒在地面。

  凳子腿向两边儿滚了滚才停下。

  柏彧齐手里的笔“吧嗒”一声也砸在了地上。

  他终于想起,他忘记了什么事。

  -

  坐在去柏家的公交车上,柏彧齐双手搁腿面上,手心里还捏着那份新鲜出炉的合同。

  那会儿发生的事情,锅哥自然也在场瞧了个现场直播,送他上公交前还意味深长的说:“我原本以为你这玄学或许会对你男神网开一面,看来众生平等啊。”

  柏彧齐都无力反驳。

  虽然他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玄学对他的作用逐渐以一种千年老乌龟攀爬的速度在减小。

  但他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儿时待哪个福利院哪个就因各种不可抗力而倒闭,养的鱼会死,抱过的兔子会生病。

  如果有一天,就连他最后可以演戏的资格都剥夺,那他又该怎么办?

  柏彧齐把脑袋抵在车窗边,瞧着路边被妈妈牵着手蹦蹦跳跳的小姑娘,露出一丝笑意,眼底的羡慕在闪闪发光。

  小姑娘说着话逗妈妈开心,摇头晃脑地被妈妈揉了揉脑袋,抱起来亲了亲。

  柏彧齐一直瞧着,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收回视线,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妈妈的感觉,会不一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柏某人离婚第五篇:

  啊啊啊啊啊啊

  男神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