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歌记得,临走前,他施了法将柳青云定住,如果自己不回来为他解开,他应该是动弹不得的。

  可是现在,人怎么不见了?

  江天歌知道,答案只有一个,柳青云醒了自己解开的。

  江天歌一条腿在门槛外还没来得及走进去,眼前这窒息的一幕让他直接丧失了行动能力。

  他怔怔望着那张空了的床,似是在用眼睛判断着上面是否真的残存过柳青云的余温。

  如果今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覆水难收,江天歌知道,他走不了回头路,但他的前路也已经封死。

  他无处可去,又无法做到坐以待毙。

  他不敢加重呼吸,好像每多呼一口气,眼前暂时的平静就会破碎。

  江天歌侧过脸,看向柳青云关上的房门,没有任何迹象能表明柳青云就在里面,但是江天歌知道,他就在里面。

  师父会怎么想自己?他现在又是什么表情?

  江天歌一想到这些,心口就像扎满了刀子一样,翻涌着的痛感和窒息感让他无法思考。

  江天歌一脚沉重似一脚,直愣愣把自己挪到了柳青云的房门前,然而手悬了半天,他却没有一丝的勇气在门上敲下去。

  他不敢去跟柳青云解释,因为他根本就无话可说,无法子补救。

  凉丝丝的晚风吹得江天歌全身的血液如冻住了一般,一股冰凉感从内透遍全身。

  他就这么干站着,从夜里一直站到了白天。

  日上三竿,柳青云固定的起床时间。

  江天歌一宿未阖眼,眼睛里红血丝清晰可见,眼下也挂上了很重的黑眼圈。

  他全身紧绷着,等着柳青云开门。

  江天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傻,要在他门外站一夜,更不知道等柳青云出来了,他能干什么说什么。

  他只是无心干别的事,只想到要见柳青云,他就这么等了。

  时间在等待中一点点过去,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响动。

  “师父不在里面?”江天歌不禁怀疑。

  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想推开门看一眼。

  “要不先喊一声试试?”江天歌莫名感觉全身轻松了不少。

  说不定昨晚师父还是梦游着解开了自己施的法呢?

  可他不在屋里还能去哪?

  这么想好想又说不通。

  江天歌越想越乱,决定还是先喊一声试试。

  “师父?”

  “干什么?”屋里随即就有了回应。

  江天歌心里一揪。

  真的在里面!

  江天歌仔细琢磨着柳青云刚才说话的语气。

  好像有几分不快,又有几分不耐烦。

  生气嘛……倒没听出来。

  江天歌受了鼓舞,又问:“师父,你起床了吗?”

  “我想多睡会儿,你忙你的去。”

  “师父没有生我的气!”江天歌心里大喜,满身的疲倦随即褪去,但江天歌还是不放心,他试探性地问道:“师父昨晚没睡好?”

  昨晚……

  屋内,柳青云仰面躺在床上,回想起昨晚的场景。

  他醒过来时,愕然发现自己赤着上身,还躺在了自己徒弟的床上,柳青云的脸色当即青一阵紫一阵,好不“缤纷”。

  要不是江天歌那时候不在床上,柳青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他干了什么。

  还是说已经干了什么,他的小徒弟被自己给欺负跑了?

  柳青云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脸稚嫩的江天歌红着眼睛掩面跑出去的场景。

  糊涂啊,糊涂。

  柳青云穿好衣服,愤愤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回到自己的房间。

  其实这件事于柳青云来说并没有什么,即便做了什么,他也不会觉得没脸见江天歌,反正他也没了意识,大家又都是男人,看看对方的身体也没什么,说开了道个歉就行。

  而之所以不想起床呢?那是另有原因。

  柳青云发觉自己的身体越发不对劲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一股力量在全身游走,这股力量压制着他,让他浑身无力,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柳青云早就知道江天歌在门外,只是疑心他是来怪罪自己的,所以柳青云没好意思先开口。

  不过,让柳青云没想到的是,门外的江天歌没有单刀直入,直接质问他昨晚的事。

  柳青云还想着,也许昨晚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然而也就刚庆幸了一下,不料江天歌就问了这么一句。

  昨晚没睡好?

  什么意思?

  柳青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嗫嚅半天,“还……还还可以,昨晚没发生什么吧?我好像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太好了!

  江天歌开心得差点笑出声,心脏抑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师父,要是没事,那我先练功去了?”江天歌压紧嘴角,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走吧走吧。”柳青云巴不得他赶紧走。

  柳青云说完,门外并没有立即响起脚步声,他屏息听了一会儿,脚步声才渐而远去。

  终于走了!

  柳青云心里卸了一块大石头。

  看来昨晚的事没什么好介怀的了。柳青云瘫在床上,连吸气都觉得能把自己的身体压垮。

  “这药真邪门,难道我真的就这么死了?”柳青云想着,几番闲愁成怅然。

  不过是不想成仙而已,就算堕入魔道又何妨?可老天为什么要跟他开这种玩笑呢?让他成魔,又让他死。

  为什么就不能多给自己几天在人间享乐的时间呢?

  一想到这,柳青云就有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

  就几天快活日子也行啊,总好过一生被关在牢笼里。

  “对了,梦里那个人说我会死,而死期是天歌成仙的那天,可天歌成仙的日子不还远嘛……”想到这里,柳青云霍然精神起来,“这么说来,我可以享受的日子不还长着?”

  哈哈哈哈!

  柳青云很想站起来转个圈庆祝一下,但他瘫软的身体不支持他这么做,他也就只好自己在脑子里放了个烟花。

  另一边,江天歌赶着去找净一,询问有关讨伐赤焰派的事宜。

  幻月殿中,净一与铭幽、得息、助梵三位上尊一起坐在殿上。

  “此事尚且急不得。”净一道。

  江天歌不明白净一在顾虑什么,他蹙紧眉头问道:“掌门,如今有了物证,事实就在眼前,为什么还急不得?”

  “事情还没证实当然急不得。”铭幽道,“你说他们炼药害人,那你说说,他们害了谁?”

  “山下百姓。我真正潜伏在赤焰派的时间并不长,只听说定期有百姓来求药,当时还真当他们是在积德,没想到那药理居然也有问题。”

  “天歌,你的意思是那药是山下百姓自己去求的?”得息问。

  “是的,秘籍里说那药不但可以增强人的体力,还能消除病痛,山下的百姓肯定是真把那些药当成了圣水,才会去求。”

  铭幽冷然道:“问题就在这,山下的百姓都认为那是圣水,如今你傻愣愣站出去,说那些药有毒,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江天歌:“把秘籍上写的公之于众呢?”

  得息:“如果山下的百姓喝了那些药身体不但没出什么问题,反而还一天天变好,你用刀架着赵北罡的脖子,让他告诉他们,那药喝不得,估计他们也不会信。”

  “只要这药有问题,他们就不可能不出问题。”江天歌笃定他能找到那药的破绽。

  “其实,即便他们知道喝了那药会有问题,仅仅为了能得到一时的痛快,也会有不少人尝试吧。”助梵忽然冷不丁插了一句,他在任何时候,表情都像春水一样了然无痕,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殿上其余四人一同看向助梵。

  助梵面带微笑,“人的贪婪本性使然。”

  “我相信多数人还是能分辨得出是非的。”江天歌道。

  净一点头,“天歌,你有何打算?”

  “不知掌门可有和兰午派、铸剑门商议过此事?”

  “商议过,然而并无结果,一切还是得我们自己定夺。”

  江天歌对那两个门派本身也没抱多大期望,之所以问一句,是想确认一下,等自己着手此事时确实是没有那两个门派在一旁牵绊住他的。

  “弟子想到赤焰派山下去查探那些喝过药的百姓的情况。”

  “你又要一人行动?”得息毕竟是女人,比一般男人更会关心人,她心疼江天歌小小年纪却总是一个人在外面奔波劳碌。

  “弟子想跟师父一起去,得息上尊放心,有师父在,弟子一定不会有事的。”江天歌说想跟柳青云一起去,更多的还是带着私心,他知道柳青云一直想下山,如果自己为他争取到这个机会,柳青云一定会非常开心。

  “这倒是好,青云也该干点正经事了。”得息带着柔和的笑容道。

  “他能不坏事就谢天谢地咯!”铭幽冷笑一声。

  净一斜眼看了一眼铭幽,想说什么为柳青云辩解,可话到嘴边又被自己给咽了回去。

  “对了,今日青云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也不知道操点心?”净一又看向江天歌。

  “回掌门,师父在养精蓄锐,为后面下山做准备。”江天歌回答得甚是坦荡,他觉得自己这么说完全没有问题。

  柳青云不是旁人,需要日日练功才能有那么一点长进,他只要养好精神,灵力便已经无人能及。

  “说的真好听,还没起来吧!还养精蓄锐!不愧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来什么样的徒弟!”铭幽逮到机会就泼冷水。

  净一眨了几下眼睛,又看向铭幽,有些听不下去了,“师弟,青云可是我教出来的。”

  铭幽一样不给净一好脸色,“他是个意外,谁教都一个样。”

  “师父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江天歌心里憋了一口气,明明只是在心里的话却问了出来。

  “师兄,你听听,他这是什么话?”铭幽气得指着江天歌的手直打颤。

  “好了,铭幽师兄,童言无忌。”得息劝道。

  “我不是小孩了,得息上尊。”江天歌接道。

  “你们听听!这就是柳青云教出来的好徒弟,真是无法无天啦!自己都分不清黑白,还妄图想让天下的百姓也分得清?”铭幽气得站起身。

  “弟子知道,铭幽上尊不是坏人,只是对师父有些误会。”江天歌为显示自己还是分得清黑白的,捎带着也捧一下铭幽,让他不至于被自己气坏了身体才这么说道。

  “绝对没有误会!”铭幽确实被江天歌给捧得舒服了点,但态度依然强硬。

  江天歌张嘴还欲再说,却被得息伸手制止住。

  “天歌,你要没事就下去吧,别跟你铭幽上尊一般见识。”得息道。

  江天歌行过了礼后,转身离开,脸上带着得胜者的笑容,一直走到殿外。

  身后,还断断续续地传来铭幽发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