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廷觉着云柒这阵子十分古怪,成婚两日了,这从前一直缠着他的小公主竟然未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那天许是喝多了,醉倒在地,虽他本就不想跟她发什么关系,但洞房花烛夜让公主一个人睡总是不太好。第二日他想与她道个歉,结果她竟然让他退下,同下人说的话,竟用在他身上。

当时,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结果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云柒也没遣人来唤他。等夜晚他冷这张脸回去的时候,发现云柒已经一个人睡了,还睡得香甜。

甚至,她那贴身大宫女还跟他说,公主另布置了他的房间,以后他就睡在那屋子。

她下嫁于他,就是为了羞辱他?

“驸马,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

沈如奕坐在韩烨廷腿上,伏在他胸口,言语间都是惊慌。

他看着怀里的人眼捷轻颤,往他怀里躲的样子,就觉得心中一片畅快。沈郡主才是他心仪的人,闭月羞花之貌,温柔娴淑之德。

哪像那个公主,仗着自己的身份,成天作威作福,先是霸着他,现在又赶他。

“如奕莫怕,她那个脑子,哪会发现?”

他也曾好言相劝,明里暗里示意过,但尊贵的公主殿下总以为他在害羞,还天天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她绝不会养面首。

这才让他心里那点耐心和愧疚荡然无存,只剩厌烦。

沈如奕当然知道云柒发现不了,谁不知道公主一向心大,她心里在盘算别的事情。

“那她会不会是……”

她欲说还休的停顿,勾起他探究的心思。

“什么?直言就好。”

“姐姐或许是有了面首……”她故意这么说。

韩烨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好面子且自命清高。况且,成婚才几天,告诉一个男人妻子同别人寻欢作乐,谁都受不了。

云柒真的找了面首,他也没理。公主养面首再正常不过,前朝还有太后养了一院子面首的。但话由她来讲,就变了味。

她果真感受到韩烨廷握着她的手一紧,她便软软地又开了口:“韩郎莫要生气,公主养面首是……”

“是合情合理的事。”

只不过,云柒这般做,当真是将他的颜面踩在脚下。

他从前只当她是霸道不懂事,现如今看来她心思不纯,更不是当妻子的好人选。韩烨廷低头看了看怀中人头上戴的素玉发簪,心道同是宫中长大,还是他的如奕洁身自好。

·

云柒看着面前即便着的是普通官服也看起来风流倜傥的男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又不行礼。”

司离一愣,继而勾着唇弯腰行礼。

“殿下。”

云柒斜睨了他一眼,看他不诚恳的行礼便晾着他弯了一刻钟的腰才让他起身。

她倚在床头,凉凉地开口:“下回再不行礼,便是腰断了都不准起。”

眉梢一动,司离将腰更往下弯了些:“是,殿下。”

云柒察觉他的故作恭敬,但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她仍有余热,伤口也有些细细密密的刺痛,现在只想让他给她解毒。最后两次了,她再也不想看见这么个不冷不热又不尊她的人杵在她面前了。

“过来吧。”她盯着他的小篮子,“那个法子……你教本宫吧。”

韩烨廷好面子,她天天将他拒之门外,万一哪天他恼了,她来不及给他下毒怎么办,还是得另寻一种方法。

“殿下是说这个?”司离拿起那个玉坠子。

云柒点点头。

他笑,“殿下恕罪,这法子若用不好……还不如下药。”

她的眉心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怎么感觉这人是知道什么似的。

“你能用好,本宫就不能用好?”

司离看了会儿她瞪大的黑眸,索性白袍一撩跪了下来。

“这法子管用,是因为殿下最近身体抱恙,更容易受影响昏睡过去。对于驸……常人,是不大管用的。若臣教了殿下,出了岔子,殿下贵为公主自是无所谓,但对臣来讲就是掉脑袋的事。还望殿下恕罪,臣教不了殿下。”

云柒心里别扭,他这般言辞切切,简直就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不过,这样跪着,才更像个臣子。

她不再强求,让他赶紧给她解毒。

司离起身走近她。

她盯着那左右晃动的玉坠子,意识模糊时,突然觉得身体一阵一阵的热,像置身火炉。

云柒想要抬手推开他,想开口说话,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司离见她表情不对,连忙放下坠子,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唔……”

司离本就体温低,抚在她额间的手背像是能给她降温的冰块,她嘤咛一声,更想让他靠近自己。

他以为是她的风寒因蝎毒的影响又重了,便转头从小篮子里取出一瓶药,想喂她两粒药丸救救急,再给她开正式的方子。

没想到不过是一转头的功夫,小公主自己扯开了衣襟,露出胸前大片白嫩的肌肤和那一处被麻布裹着却透出血色的伤。

司离眸色一暗,当急用小刀刺入胸膛,在青色的小瓷碗中滴了十来滴心头血。伸手抬起她火热的身躯,把小瓷碗放在她微微张开的嘴边,将血喂给了她。

喝下去的作用发挥得更快,但不如刀尖相递那样有趣。

啧,不知道小公主得罪了谁,竟给她下这种药。

笨死了。

云柒心口的伤十分显眼,她这样衣襟敞开着,宫女都会发现。

他既不能留她一人,又不能唤来宫女。

麻烦精。

“唔……热……”

白色的纱衣在扭动中凌乱不堪。

司离伸手,冰凉的手指从她白皙圆润的肩膀划到线条精致的锁骨,听着她溢出软糯的低吟,神色并无任何变化。

他又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无奈叹息,暂且只能用他的体温帮她降温了。

司离抱着云柒坐在床上,靠着床柱,为她输送着极阴的内力。云柒闭着眼,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身后的一片凉意,她觉着舒服,便左右蹭了蹭。

他面如止水,没有半分寻常男子温香软玉在怀的不自在。

小公主该感谢他这半人半鬼的身体,要不然……

他低头,一大片肌肤映入眼帘。

要不然小公主就要不得已新婚三天多一个面首了。

期间芫茜敲门询问过,他以为公主行针灸之法为由,拒绝了宫女的入内。

好在司离一向给人以冷漠不可亲近之感,样貌又极佳,宫里上上下下对他的印象都极好,因而芫茜也就信了。

司离忍着把她丢下不管的心,不耐地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云柒呼吸渐匀,体温也降下来,不再喊热。

他拿了纸笔写下了方子,吹干后折叠好塞进她浅粉的衿里。

刚要开门,想起来云柒的衣物还凌乱着,便又折返回去,给她理好了衣裳,才推门出去。

一抬眼,便见转角处闪过一抹粉色。

脚步一顿,便跟了上去。

“小小宫女躲藏在主子寝殿周围,你可是想人头落地?”

那宫女转过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哆哆嗦嗦地跪下求他莫要告发她,她只是担心公主的安危。

“哦,原是如此。”

宫女爬到他脚边,正要感谢他大人有大量。

下一刻,人便灰飞烟灭了。

一刻钟后,他回到了太医院。

司离打开桌下的一个玄色盒子,取出里头的东西摩挲了一会儿才放回去。

盒子里的,是那天那只毒蝎的尾勾。

小公主这下可是欠了他许多,也不知道日后她知晓了,会怎么补偿他。

·

“郡主,这阿兰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被公主发现了?”

沈如奕摩挲着手里的白瓷杯边缘,心里惴惴不安,被宫女一问更是烦躁。

“那傻子能发现就怪了。别说话了,烦得我头疼。”

韩烨廷不在,她温婉柔弱的面具也就揭下了。

被训的宫女叫秋月,她撇了撇嘴,依言退出了房间。

装腔作势。

秋月是新被发到沈郡主宫里的,年纪小,都没及笄,分不太清宫里的是是非非。但她昨日一来就见到了侍候郡主的两个宫女嚼舌根,被公主发现训人的场景。

她觉得公主做得甚对,同时也觉着沈郡主没管教好下人,今日她近身伺候了,才发觉原来是主子本人心术不正。

她倒是挺希望公主能真的发觉沈郡主的阴谋诡计,莫要受了伤害。

·

云柒一觉睡到了午时,醒时便见芫茜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一惊,没料到自己的嗓音竟如此沙哑。

芫茜听了也是泪花更多,赶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一个时辰前她进来的时候,公主躺在床上,满面潮红,她吓得以为公主又烧了起来,急匆匆去找司太医,却发觉他在转弯处停了一会儿。

喊住他后,他才告知她针灸后公主体热是正常的,醒时喝些凉水便会好。

一杯凉水下肚,云柒的脸色确实好了许多。

方才虽是昏睡,但她总觉得身体很热,热得要烧起来了,难耐的时候,背后触到一片冰凉,让她觉得舒服,再后来……她便不知道了。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云柒猛地低头,发现自己衣衫整洁,才放下心来。

继而又想到,如果不是因那蝎毒,那就是有人要害她。

“扶本宫坐起来。”

芫茜将她扶起时,她感到腰间有异物。奇怪地伸手一摸,便触到了纸张的形状,伸进腰带,发现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她展开一看,发现是一张药方,底下还有笔记锋利的三个小字:遇仙丹。

遇仙丹?

那不是一种催情的药物吗?!

她压下心中惊慌,再仔细看了看药方的具体内容,发现全都是调节气血的东西,心下一凌,快速把这张药方收好。

真是有人要害她啊。

上辈子因为成天黏着韩烨廷,她并没有经历这件事,现在他们夫妻之名形同虚设,倒有人要来害她。

她思索着,将宫里的人都过了一遍,最方便下手的,是她的宫女和最近几天会来她宫中,让她昏睡过去的司离。

且司离是太医,他最懂医药,宫中上下又不太容易怀疑太医,是最容易对她下手的。

但是……

这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冷漠如霜,反倒不像是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

那么就是宫女了。

芫茜看着主子的表情先惊后恐,最后又有些隐隐的愤怒,有些不解:“殿下?”

“宫里大小事务都是你在打理,可记得最近几日有没有新来的宫女?”

芫茜眨了眨眼,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严重,认真回忆了一番,最后摇摇头。

“没有。清平宫里的宫女都会经过皇后娘娘,不会统一分配进来的。”

那么就是宫里的主子看她不顺眼,要谋害她了。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她顿了顿,“告诉司离,本宫记他一个恩情。”

芫茜心头一跳,但也没多问,应了声便退下了。

因着她父皇明目张胆的偏爱,所以后宫那些嫔妃也知道自己能享受荣华富贵,却不可能得到皇帝的心,便向来没什么勾心斗角,多半都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更遑论与她有什么恩怨。

下人们就算是因为她从前爱韩烨廷爱得要死要活而瞧不上她,也没这个胆子做这种事情。

除了她亲哥哥,父皇别的孩子多在宫外。

沈如奕,只有她与她结怨最深。

她虽一直把沈如奕当自己亲妹妹,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也知道沈如奕一直把自己当做眼中钉。

那便是她派宫女混进来,趁机下药。

为了什么呢?

余毒未消,她在床上坐了会儿便觉得热,伸手拉了拉衣襟。

司离?

她知道这几日司离都会来她宫里,所以当她药性发作,便会与司离发生关系,进而,韩烨廷与她的关系就算完全破裂。

而且新婚三天与驸马分房睡,却与别的男人翻云覆雨,这旁人还不是什么贵族子弟,仅仅是一个太医,简直就是在往韩将军脸上甩耳光。

沈如奕可真是,亡她之心不死啊。

今日她那般,司离也并未对她做什么,还悄悄给她写了药方,也算是个正人君子。

若说他保密致昏药和致死药,她中了蝎毒可以抵消。那么这次,这个人情她可真欠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