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薛昕若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岁月带走了她身上的喧嚣与浮躁,此时的她眉目沉婉,更加成熟美丽。

  她被来历不明之人擒住,又见追过来的顾子宇满脸惊惶,竟还能柔声安慰道:“子宇,我没事,你别怕。”

  顾子宇怎么可能不怕,这是他好不容易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爱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再次出现意外。

  黑袍人在见到薛昕若的面容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薛昕若自小就是有魄力的女子,她明显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异样,向顾子宇递了个眼色,竟是反手朝身后之人袭去。

  冷颐然心脏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他来不及想薛昕若活着为什么不告诉他,只是不想薛昕若有危险。

  冷颐然身影一动,就要上前,比他更快的是顾子宇,顾子宇的身影几乎是化为一道迅影,眨眼间就来到黑袍人面前。

  黑袍人总算回过神来,抬手去挡,却又像是有些顾虑,钳制薛昕若的手也松了力。

  顾子宇眉眼含霜,却并非想拿下黑袍人,他首要做的是保护薛昕若的安全。

  倒是薛昕若被顾子宇搂入怀里带离之前,抬手掀开了黑袍人的兜帽。

  顾子宇无暇去管黑袍人,搂着妻子来到安全处,后怕的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薛昕若柔声说。

  两人这才将目光转向黑袍人。

  那黑袍人兜帽被乍然揭开,下意识抬手挡住脸部,可还是晚了一步,房中涌入的弟子已经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生怕累着饿着,十分照顾的薛听寒。

  屋内满是倒吸冷气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是他!”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最初的震惊和迷茫过后,愤怒充斥了碧岭城弟子的心头。

  “韦师兄当日在楼溪镇拼死护着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上次袭击霍宗主的也是你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韦师兄有什么对不住你的!”

  “不要跟他废话,今日我们就要替韦师兄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

  “……”

  房间内烛火晃动,吵嚷声一片,冷颐然却觉得那些嘈杂的声音并没有进入自己的耳中,他看看薛昕若,又看向不远处僵硬的薛听寒,只觉头脑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听寒是他看着长大的,分明是个善良正直的孩子,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一只手搭在冷颐然的肩头,似是安抚。冷颐然转头,就见霍成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侧,他看着自己,眼底写满担忧。

  冷颐然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已不再迷茫,变得坚毅起来,他道:“我没事。”

  薛昕若低声跟顾子宇说了两句什么,顾子宇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拉着薛昕若的手。

  薛昕若向薛听寒所在的位置走了两步,碧岭城的弟子很是紧张,甚至有人将手按在了剑柄上,生怕薛听寒忽然发难。

  薛昕若唤道:“听寒。”

  本以为天人永隔的亲人再次活蹦乱跳的出现在眼前,这该是多么庆幸的事,可薛听寒却像是受到惊吓般猛地后退一大步。

  他满面是泪,近乎贪婪的看着薛昕若:“姐姐……”

  只说了两个字,已是泣不成声。

  薛昕若同样满面泪痕,她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冷颐然,薛听寒来到碧岭城的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顾子宇都同她说过,若非亲眼所见,他真的不信自己善良天真的弟弟会做出这种事。

  薛听寒痛苦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薛听寒跟薛昕若是龙凤胎,严格说起来,不过是一个早点出来,两人的年龄是一样的。

  只是薛听寒生下来身体就不好,薛昕若就将他看成小孩子,自小捧在手心里,十分照顾。

  现在见弟弟如此痛苦,便觉是不是有苦衷。

  她稳了稳心神,道:“听寒,你失踪的这五年到底在什么地方,又做什么去了?”

  薛听寒绝不可能是一下子变成这样的,他闭口不提的那五年,肯定发生了什么。

  “我……”

  薛听寒刚说了一个字,面上悲伤、悔恨的神色忽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傲慢和阴冷。

  他活动了一下肩颈,说:“这久别重逢的戏码,要演到什么时候,本座都看的腻味了。”

  房间内所有人俱是一愣,薛昕若错愕道:“听寒……”

  冷颐然,顾子宇上前将薛昕若护在身后。

  有弟子道:“薛听寒,你别以为装疯卖傻这件事就这么了了,今天你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薛听寒”眼睛危险的一眯,五指成爪朝开口的那名弟子一抓。

  那人忽然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旁边弟子一检查,发现他竟已七窍流血而亡。

  在碧岭城的地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这薛听寒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碧岭城的弟子怒不可遏,原本绷紧的那道弦终于断了,一场恶斗不可避免。

  血腥味让“薛听寒”兴奋的眯起了眼睛,他舔了舔嘴唇,笑道:“好,今日就放肆的杀一场。”

  然而下一刻,放了狠话的“薛听寒”竟是纵身跳窗,逃了出去。

  留下一屋子的人懵然站着,直过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追!”

  **

  薛听寒一路奔逃,最后藏身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

  他整个人缩在角落,狼狈的犹如丧家之犬,一动不动,如同死去一般。可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在细细颤抖着。

  姐姐还活着,还活着!

  这个念头充斥着薛听寒的脑海,他在这世上的亲人不仅剩冷颐然,还有薛昕若。

  他并不是那么孤独。

  如果……如果他们能丢下所有烦恼生活在一起,他有大师兄,有姐姐,姐夫。再过几年,说不定姐姐跟姐夫会有宝宝,那时候他就做舅舅了。

  他可以带着外甥四处玩耍,给他买许多许多玩具,逗他开心。

  这样美好的生活,让薛听寒忍不住笑起来。他面上泪痕、鼻涕未干,看起来真是又可怜又滑稽。

  阴测测的声音戳穿了他的幻想:“薛昕若活着,你就觉得自己能回到过去了?你可别忘了,凤玄派数百条人命……”

  “你住口!”薛听寒勃然大怒,凤玄派对他来说就像是某种禁忌,绝不能提。

  他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丧家犬,却又不能将欺负他的人怎么样。

  “你是故意的。”良久,薛听寒充满愤恨地道:“你明明可以……”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薛听寒换上恶意的面孔,尖锐的笑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个恶人啊。陪你玩了这么久乖乖师弟游戏,早已厌倦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血腥味,薛听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明明答应过我……”

  “是你妇人之仁没有抓住机会。”“薛听寒”道:“若非情况紧急,本座当初也不会挑了你这个窝囊废。”

  薛听寒攥紧了拳头,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他一字一顿道:“我绝不会让你伤害他们。你若是敢……”

  “你待如何?”

  “那我们就同归于尽。”这句话脱口而出,薛听寒自己都愣了愣,随后他像是从这孤注一掷的话语中寻到了某种勇气,站起身道:“我要去找姐姐和大师兄,跟他们说清楚,我……”

  然而他才走出两步,一股黑雾就缠上了他。

  薛听寒摔倒在地,额上爬满了冷汗,想要惨叫可极致的疼痛让他发不出声音来。

  “本座是太过惯着你了,让你觉得凭你也敢威胁本座。”黑气蔓延开来,映着黑黢黢的山洞,显得十分渗人。

  “就是被誉为最可能登上仙途的林钟都不能将本座如何,就凭你,不自量力。”

  “啊——”

  薛听寒发出一声混不似人的惨叫,黑雾彻底将他包裹其中,不知过了多久,薛听寒没了声息。

  黑雾散尽,“薛听寒”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拍去身上的尘土,唇边带着一抹轻笑。

  这段日子他放任薛听寒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为了养精蓄锐,有足够的力量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现在他终于趁着薛听寒心神不定时,成功了。

  “薛听寒”走出山洞,深吸了一口晚间略带凉意的空气,他选了个方向,大笑两声,大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