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许是来到熟悉的地方,又见到故人,当晚,冷颐然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是少年时的事。

  少年时代的冷颐然是个混世魔王,十五岁那年,他带着师尊师母的一双儿女偷溜下山,出门历练。

  师兄妹三人下山没多久就碰到一伙穷凶极恶之徒。

  那伙人也都是有修为在身的,做的却都是见不得人的阴毒勾当。

  初生牛犊不怕虎,三名少年跟那伙人杠上了。

  冷颐然他们常年待在山上,不知世事险恶,那次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恶战。三人都负了伤,形容有些狼狈,幸得路过的牧宗主出手相助,才不至于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那日牧宗主外出访友,途经山道恰好碰到冷颐然他们三人和一伙人打架。

  牧宗主不认的冷颐然他们,另一拨人却是认得的。那是仙门中臭名昭著的通缉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牧宗主出手将那伙人吓得屁滚尿流,转过身,面对身后几名少年时,却是收了严厉,笑容十分慈爱。

  牧宗主很欣赏冷颐然他们面对强敌时的冷静和默契,不过赞赏之余还是斥责他们胡闹。

  因为不管怎么看,这三名少年与那伙凶徒之间悬殊的不仅是修为,还有战斗的经验。若他们三人出了意外,他们的师长亲朋要如何度过接下来的漫漫余生。

  给冷颐然他们包扎好伤口,牧宗主问他们出自何门何派,师尊是谁。

  冷颐然他们几个是偷跑出来的,当然不可能把真实的门派说出来,现场胡编乱造了一个。

  牧宗主的目光在冷颐然等人的佩剑上一扫,什么也没说,只淡淡一笑。随后,他将这三名灰头土脸的少年带回了掩月宗。

  冷颐然初次下山就碰到了备受仙门弟子崇拜的掩月宗宗主,一路上他和自己的师弟师妹都表现的十分知情懂礼。

  他们三个这副模样若是被同门的师兄弟看到了,怕是会怀疑他们被夺了舍。

  入了云轩城,掩月宗更近了,冷颐然他们眼底的新奇和雀跃就再也压不住了。

  牧宗主岂会看不出他们这一路上是在故作成熟,此刻他闭目假寐,不打扰他们兴奋的交谈。

  很快入了宗,冷颐然是个自来熟,不过半日就和掩月宗的弟子打成一片。

  傍晚,冷颐然带着师弟师妹和掩月宗的弟子在宗内闲逛,他们谈论着各种奇闻和趣事,笑声不断,相处的十分融洽。

  少年们嬉笑打闹着,经过一处院落的时候,他们却不自觉的收敛了笑声,脚步一转,竟是带着冷颐然他们绕道而行。

  冷颐然的师弟师妹是一对龙凤胎,姐姐叫薛昕若,弟弟叫薛听寒。

  薛昕若驻足,看着那处院落好奇道:“几位师兄,那是什么地方?”

  掩月宗的弟子看了看那处院落,脸上露出畏惧的神情,又忍不住提醒:“你们初来乍到,其他地方随便逛,但唯独那处院落,你们切记要远离。”

  薛昕若不解:“有危险吗?”

  “对,非常危险。”

  薛听寒道:“可是几位师兄,这里不是掩月宗的地盘吗,你们为什么还要害怕?”

  那群人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一人叹了口气道:“哎,你不懂,总之那里你们别去就是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薛家姐弟还想说什么,就见冷颐然冲他们摇摇头,便乖巧的闭了嘴。

  一行人距那处名为“安乐轩”的院子越来越远,他们很快聊到了其他话题,气氛再次融洽和乐起来。

  冷颐然扭头看了眼身后,只见夕阳余晖中,那处门扉紧闭的院落竟显出几分寂寥。

  **

  常年待在山上,现在有机会下山,又来到繁华的云轩城,冷颐然自然不会闲着。吃罢晚饭,他就领着师弟师妹出了门,带他们领略繁华大城的风光。

  待到走的有些累了,三人进了一间茶馆。

  他们运气不错,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处,唾沫横飞。

  小二殷勤的过来上茶水和果碟,薛昕若见店里的客人注意力十分集中的听着说书人讲故事,便好奇地问:“小二,这说的是什么故事?”

  小二笑道:“看你们几位不是本地人吧,姚老先生可是掌柜的花重金请来的,专讲仙门的奇闻轶事,可有趣哩。这才刚开讲,待会儿就没位置了。”

  小二话音刚落,就听那说书先生一拍桌子:“话说那牧宗主十多年前曾在山中带回来一名孩童,那孩童生的是极好看的,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小仙童。可惜性情古怪,从不与人往来,每到月圆之夜更是会化身为怪物,杀人饮血,门内弟子对他都是避如蛇蝎……”

  薛听寒剥好的花生都忘了吃,已经听的入迷了。

  薛昕若却是有些气愤:“他们怎可如此编排牧宗主的弟子!简直岂有此理。”

  在薛昕若看来,牧老宗主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容不得别人诋毁半分。

  冷颐然笑道:“不过是些胡编乱造的话本故事,捕风捉影,不必当真。而且你看那边。”

  薛昕若顺着冷颐然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见其中一桌坐着掩月宗的弟子,正磕着瓜子听的津津有味。

  薛昕若:“……”

  冷颐然将剥好的花生放入口中,眼底显出几分兴味盎然的神色。

  说书先生的话自然不能当真,但这种事也并非空穴来风,这个故事里九分是假的,也有一分是真的。

  冷颐然打听过,牧宗主确实有一关门弟子,这次来却从未见过,也没有人提起,他不由想到那处让掩月宗弟子畏惧的院落。

  会是那里吗?

  冷颐然好奇心大起,决定前往一探。

  深更半夜,冷颐然手脚轻巧的翻上了安乐轩的院墙。

  薛昕若十分担心,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她站在墙下,仰着头,压低声音劝道:“大师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你不是说那说书先生讲的都是杜撰的吗?”

  薛听寒拉着姐姐的衣袖,又畏惧的看了一眼悬在天上的圆月,显然是把说书先生的话当了真,可此时他却不住点头附和姐姐:“是啊,我们回去吧,回去吧。这里好恐怖。”

  冷颐然道:“你们在这里等我。”说完纵身一跃,落进了院子里。

  薛昕若知道事情已无可转圜,便拉着弟弟的手,警戒的观察周围。防止有人来了,好给大师兄通风报信。

  冷颐然落入院中,只见院子里黑灯瞎火的,就连虫鸣声都没有,确实十分怪异。

  他都开始怀疑,这处院落是不是没有人居住。

  往前走了几步,忽觉一道厉风袭来,冷颐然侧身躲过,再回头时就见一名玄衣少年出现在面前。

  那少年眉心一点朱砂,面容美的近乎妖异,果真不似凡尘之人。只一恍神的功夫,那少年再次出手,冷颐然眉梢一挑,挥剑迎上。

  磅礴剑气横扫四方,将院落搅得一团乱。

  这动静可谓是惊天动地,院墙外露出一颗脑袋,是薛昕若,他正双手攀着墙壁,奋力往上爬。

  薛昕若跃上院墙,把弟弟拉了起来。

  薛昕若还未站稳身形就惊叫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冷颐然站稳身形,见那少年将剑锋指向自己,笑了。

  同龄人里很少碰到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冷颐然斗志被激起,两人打的昏天暗地,直到牧老宗主闻讯赶来,才制止了两人,不过院子却是毁的差不多了。

  少年寝居的屋顶都破了一个大窟窿。

  第二天,冷颐然带着师弟师妹给那少年修补房屋,连带着将此处院落参观了一遍。

  最后冷颐然得出结论,这屋内摆设寒碜的,不比客栈的大通铺好多少。

  那名玄衣少年则在亭下闭目调息,并不理会他们。

  冷颐然看着少年美艳冷淡的面孔,坏心思顿起,他身上脏兮兮的,一抹脸,让小师弟寻了颜料过来,在青色的屋顶上刷出一个大大的心形。

  “怎么样?”冷颐然一手搭在霍成云肩上,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你这日子过得像苦行僧一样,屋子颜色也太过单调,我给你添点颜色,不必谢我。”

  霍成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颐然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别这么冷淡嘛,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

  薛昕若,薛听寒见识过霍成云的厉害,在一旁十分紧张,生怕两人又打起来。

  霍成云看着乱七八糟的屋顶,抿了下薄唇,就在这时,牧宗主进来了。

  霍成云挥开冷颐然的手,叫了一声师尊。

  冷颐然则冲牧宗主笑起来,邀功似的:“宗主,我已经弄好了。”

  牧宗主看了看屋顶,颇有些忍俊不禁,他点头道:“好好好,云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冷颐然,你们年纪相仿,可以交个朋友。”

  冷颐然一偏头,冲那少年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

  霍成云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虽说初次见面就大打出手,可这个梦境还是很美好的,有亲人在侧,长者再旁,不必忧愁前路,仿佛一切都还是充满希望的。

  冷颐然翻了个身,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睛,就见霍成云正一手支颌,神色不明的看着他。

  冷颐然心下一惊,猛地坐起身,就听霍成云阴测测的问:“谁让你睡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