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柔, 你手上拿着的香包是哪里来的？”
方才只是看着眼熟，在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后，才发现原本系着的香包不翼而飞, 楚霜的脸色一下子慌张起来。
“啊？这个啊……”顺着楚霜的视线, 江晴柔看向了手里拿着的那个小小的红色香包。
香包是三角形的, 被装得鼓鼓囊囊，看着就像一个小粽子般可爱, 凑近了还能闻到浅浅淡淡的中草药香味，气味清新怡人。
香包的主体由红色丝巾包裹而成, 再由五色丝线弦扣成索，图案精美，色彩艳丽，看着很是喜庆。尾端还缀着同色的流苏，平添了几分精致的意味。
端午佩戴香包是华国的古□□俗, 但历史演变至今，这种习惯也逐渐在时间长河里消弭，愿意自己动手做香包的人越来越少, 在小摊上买的也不过都是机器所作的流水线产物罢了。
江晴柔手上的这个香包是她在路边上捡的, 这么精致的香包, 想来是不小心掉的，一时不知道放哪，便想着先拿在手上等着人来寻。
被楚霜这么一说，她仔细翻看了一下香包的背面, 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小小的“霜”字。绣这个香包的人心思很巧, 把这个字也融入进了图案里, 乍一看丝毫不会觉得突兀。
原来是楚霜掉的。
江晴柔把香包拿在手上, 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 知道是霜姐的你还不赶紧还回来？”看着江晴柔那副模样周明月就来气，当下就冲着她喊道。
江晴柔瞥了周明月一眼，将手上的香包一抛，便见香包的运动弧度形成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楚霜手中。
“对捡到你香包的恩人就是这么说话的？”江晴柔看着楚霜，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
楚霜把香包捏在手里，看了看，还是掉之前的模样，就连灰尘也没怎么沾上。她把香包系回腰间，狠狠打了个死结，这才看向了江晴柔：“……谢谢了。”
江晴柔轻哼了一声以作回应。
香包还了，她也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里，尤其是周明月几人还很不喜欢她的样子。只是在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却突然看见一个人正远远地要过来，当下她脚步一转，改变了主意。
“你这个香包……是冬冬老板做的吧？”
楚霜抬眸看了她一眼，还是淡淡答道：“嗯。”
江晴柔唇角勾起：“那你还真是好运啊，有个这么疼自己的家人。”
“喂，注意点啊，话里的酸味都要溢出来了。”周明月护着楚霜，她霜姐向来不善言辞，可别着了这个女人的道，“你不是要走吗？还搁这叭叭啥呀？”
江晴柔不说话，暗地里却咬牙切齿骂了周明月八百遍。眼角的余光瞥见忍冬距离这里越来越近，她可不能现在就走。
就算没话找话，她也要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其他人也发现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冬冬老板。
周明月兴奋地跳了起来，朝忍冬挥手：“冬冬姐姐，这里这里！”
陈宇和林照水两人本来就不想走，见忍冬要过来，更是心安理得的在旁边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待忍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不大的小亭子里，互相挤着坐了八个人，仿佛在等待老师检阅似的，每个人的坐姿都像个乖宝宝，正襟危坐。仔细一看，还都是老熟人。
这些人里，只有楚霜旁边还有点儿空位，见忍冬过来，楚霜又往旁边让了让，让她坐下了。
“嫂嫂。”
“冬冬老板！”
楚霜和江晴柔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忍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莫名感觉这个小亭子里的气氛有几分诡异。她把食盒拿过来，笑着道：“还好出门的时候多带了一些，你们应该还没吃午饭吧？要不要……”
忍冬还没说完呢，陈宇几人就迫不及待地接上了话：“要！要要要！”
袁小圆也不抱着她的那包大薯片了，随手往旁边一放，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忍冬——手上的食盒：“冬冬老板，你带的什么好吃的啊？”
“是刚包的粽子。”
随着食盒盖子的打开，阵阵粽香飘了出来，瞬间弥漫在了这个小亭子里。
粽叶将内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此时只有粽叶飘香，现在已是午后，还没吃午饭的众人闻着这股清香，只觉得胃口一下子被打开，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食盒是三层的款式，每一层大概放着五六个体型各异的粽子。一个个都圆滚滚的，看着憨态可掬，可爱得很。
“哇，这些粽子都好可爱啊！每一个的形状都不一样诶。”
“包了好几种不同的馅料，就用外形来作区分了。”
率先从食盒里拿了一个粽子递给楚霜，见她接了也不急着吃，只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冬将心头的疑问按捺下来没有多问，只道：“出来得早，午饭也没来得及吃，饿了没？”
楚霜先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句。
“你喜欢吃甜的，给你拿的蜜饯馅的，看看喜不喜欢？”
见忍冬这么说了，楚霜才慢吞吞地把粽子拆开。
粽叶一层层被剥开，露出里面糯糯的煮好的糯米来。原本洁白的糯米已经被蜜饯染上了颜色，变得红通通的带点儿褐色，同时，蜜饯的甜味也渗了出来，是那种会拉丝的甜，让喜欢吃甜食的人闻着就胃口大开。
甜食总能让人的心情变好一些，楚霜看着手上不大的一个粽子，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甜味一下子就从嘴里流进了心里。
蜜饯很大一个，味道甜而不腻，楚霜吃着吃着，舌尖突然涌上另一种甜味，口感也和Q弹粘牙的蜜饯不同，沙沙的，是甜豆沙。原来这是一个蜜饯豆沙粽。
不同层次的甜和两种不同的口感一同结合在软糯的糯米中，香甜滑糯的口感令人欲罢不能。
在把蜜饯豆沙粽子递给楚霜后，忍冬也把食盒中的其他粽子分给了其他人。
林照水和江晴柔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但也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形状，陈宇和袁小圆就犹豫得多了，凑近食盒，嘴里不断说着：“哇这个好可爱啊，那个也好想吃……”
——至于李梦。
李梦站在江晴柔身后，看着他们在食盒前挑选粽子有说有笑的，眼里露出艳羡的眼神，只是……
看了眼正拿着粽子吃得一本满足的周明月，李梦落寞地收回了眼神。
“喏，吃吧。”
李梦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粽子正摆在自己面前，是周明月。
周明月拿着粽子，示意她接过去：“吃吧吃吧，一个人在旁边看着，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
果然还是那个嘴毒的周明月。
强行将就要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李梦接过粽子，轻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哽咽。
周明月没说什么，直接转身又坐回了楚霜身边，此时身后又传来一道更小声的“刚才……对不起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丁飞白选了一个元宝形的粽子。剥开粽子的瞬间，热气混合着糯米、火腿和咸肉的香味顿时喷薄而出。
用来做粽子的咸肉优先选择优质的五花肉，事先将其卤得又香又烂，再加上香菇、虾米提鲜煮出肉汁，最后加入火腿肉丁一起放入糯米中。粽子煮熟后，肥肉的油渗入米内，入口香滑软糯、肥而不腻。咬上一口，火腿的香味也夹杂其中，当真是要香掉舌头了。
“咦？这个粽子是什么馅的，甜甜的，好香啊……”
江晴柔略有些好奇地看着手上的三角粽子，这个粽子颜色和其他粽子都不一样，色泽金黄油亮，像是用什么汁水浸泡过的。刚吃过的糯米在口中还有回甜，细细品味，能尝出一丝茶香。
“我这个也好吃，好像是叫什么……大黄米粽？当真是粘韧而清香，回味甘甜，齿颊留香。”
“哎，我觉得你们的都没有我的这个蛋黄粽好吃。课本上学的‘高邮鸭蛋’你们都没吃过吧？我虽然也没吃过，但今天吃的这个咸鸭蛋，我觉得滋味和它有的一比。尤其是在煮过之后，咸蛋黄的香味都融进了糯米里，那更是一绝！”
“这有什么好比的？我这个九子粽不仅好吃，还好看呢！”
众人看向丁飞白提着的一连串小粽子，九只粽连成一串，有大有小，大的在上，小的在下，形状各异，用九种颜色的丝线扎成，五彩缤纷，当真是好看得很。
见风头都被他抢了去，其他人不乐意了：“哦？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冬冬老板做的其他粽子不好看咯？”
丁飞白哪是这意思，吓得他连忙告饶：“好好好各位姑奶奶，是我错了，都好看，都好看，行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
小小的亭子传出阵阵笑声，更别说还有一阵又一阵不同的粽香向外飘散，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目光。
“你们在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众人循声看过去，就见一个老人正慢悠悠地朝他们走过来，一脸笑盈盈的，旁边一同走着一个衣着整洁的老太太，看来是他老伴。
林照水惊讶地看向来人：“爷爷？奶奶？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就许你们年轻人出来玩，不许老人家也过来热闹热闹？”林爷爷吹胡子瞪眼的看向自己的小孙子，随后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臭小子，哪有你坐着让老人站着的道理？”
林照水无辜地摸了摸鼻梁，这不是一时吃得太入迷没注意嘛，但好歹是立刻站了起来，给自己爷爷腾出了座位。
这时候，林爷爷扶着林奶奶走了过来，脸上笑眯眯的：“怎么样老婆子，我给你找的位置不错吧？”
怕凳子上有点灰尘，他殷勤地拿手掌拂了拂，还往上面吹了口气儿。
诶，这可是我让出的位置诶！看着自家爷爷这副模样，林照水是真的无力吐槽。哎，不过……他喜欢就好啦。
林照水慢慢嚼着粽子，微微勾起了嘴角。
“这是在吃粽子呢？”林爷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照水手上已经吃了一大半的粽子，又转过头，看向忍冬提着的食盒，目光炯炯，“哟，冬冬老板也在哈。”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林照水有些无奈。
忍冬好笑地叹了口气，好在她也不饿，便把食盒里仅剩的两个粽子拿给了他：“林爷爷，还剩一个竹叶粽和豆粽，您要是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不嫌弃不嫌弃。”林爷爷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变成一朵花了，不枉他一路拉着老伴快速往这边跑过来。
林爷爷自己拿了竹叶粽，又把豆粽递给了老伴儿：“给。”
林奶奶瞥了他一眼，林爷爷一对上她的视线又快速把头转了过去。她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比蜜还甜。
结婚这么多年，还一直记着她喜欢吃豆粽呢。
豆粽盛行于泉城一带，其他地方则不常有。它的做法也很简单，用九月豆混合少许盐，配上糯米一裹而成。
泉城是林奶奶的老家，自从嫁给林爷爷，来到A市后，她已经很久没在端午尝到过家乡的味道了。
撕开粽叶，入目是熟悉的模样，林奶奶满含期待，将豆粽吃入口中。豆香扑鼻，果真是熟悉的味道。
明明这种口味的粽子不算甜，但林奶奶却从中感受到了浓浓的甜意。
见林奶奶吃了，林爷爷才慢条斯理地开始拆自己手上的这个竹叶粽，只是专注的眼神和眼底的急迫暴露了他此时的迫不及待。
和其他粽子不同，竹叶粽是取竹叶裹了白糯米做成，形状尖尖的，像是生切的菱角。
“怎么光白白的，没有馅？要是有白糖能蘸着吃就好了。”吃之前，林爷爷还有心思嘟囔两句，当竹叶粽入口，他的心思就全被竹叶粽的味道占据了。
小小的一个竹叶粽，外表白莹如玉，吃起来则筋软凉甜，芳香可口。竹叶的清香沁人肺腑，别有一番风味。
一个竹叶粽入口，林爷爷砸吧砸吧嘴巴，又想起了他的白糖：“哎，可惜了，没有白糖。这粽子虽然吃起来有点甜甜的，但要是再有白糖一起蘸着吃，那就更好吃了！”
忍冬笑着回道：“我小时候也喜欢用白水粽蘸白糖吃。”
又是……小时候？
忍冬一下子愣住了。这句话纯属无意识冒出来的，她的脑海中有片刻的影像闪过，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会是她吗？
是她，还是“忍冬”？
想起来的记忆是属于她的，还是……
片刻的不对劲后，忍冬又恢复成了往日里平静的模样。她的异常只有楚霜发现了，见她担忧地看着自己，忍冬立刻回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几人一边吃着粽子一边闲聊着，河上的龙舟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喝彩声一阵比一阵热烈。
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比赛落下帷幕，最后的胜利者决出，围在护栏边的人们也慢慢散去，卿元河又渐渐恢复成了往日平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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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嫂嫂，最近的生活总让我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楚霜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就好像……我的人生本不是这样的。”
忍冬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她：“霜霜，你在担心什么？”
楚霜低着头，手上无意识地拨弄着腰间的香包。在发现忍冬给她绣的香包丢失的那一瞬间，她内心的慌张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也随着这个香包的丢失而失去了。
但好在，香包找回来了。
“嫂嫂，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当然啦。”忍冬回答地毫不犹豫。
楚霜垂下眼睫，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线。
骗人的。
曾经，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一个温暖的手掌瞬间覆在了头上，忍冬轻柔地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头发，“不过，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起码现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楚霜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两人继续朝着冬记走去。
“嫂嫂，我会努力学习的，以后大学就考A大。”
“好。”
“嫂嫂，今天吃的蜜饯粽子真好吃，一会儿回去了我还要吃。”
“好。”
“嫂嫂……”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着，漫无目的地说着话。
距离冬记越来越近，院子门上那个木制的牌匾，忍冬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它的样子。
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门前，他的站姿笔直，一身军装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只是那人背着光，忍冬不太看得清他的模样。
越走越近，身旁的楚霜突然停住了步伐，她愣愣地看着那个人，满脸不可置信，嘴里喃喃出声：“……哥，哥哥。”
忍冬这时也觉出了异常，抬起头，猝不及防和男人对上了视线，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不自觉朝他走近——
“是你吗？
——C8114。”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