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夏司容外出谈生意,谈话结束,生意伙伴面色异常,张合了几下嘴唇, 欲言又止, 好似有话要说。

  夏司容挺受她照顾的, 疏通关系的时候都会找她帮忙, 看到她这副模样后笑了:“姐, 有话直说,跟谁俩呢?”

  生意伙伴没笑, 面色挺严肃的, 她蹙蹙眉:“你──你回去告诉你家夫郎, 最近注意一下他庶弟。”

  生意伙伴知道夏司容跟徐冬的关系,所以应该是看到了什么, 才会开口提点。

  夏司容收起笑容:“怎么了?”

  生意伙伴:“前几天,我去商会做事, 无意间看到他庶弟在那里出入, 接触了黄家人。”

  皇城黄家,是率领众多小商贩跟徐家打擂台的, 只不过这么些年,一直没能扳倒徐家这个庞然大物罢了。

  生意伙伴点到为止,接下来的话不说, 夏司容也能猜到是什么情况。

  当天回府,夏司容隐去生意伙伴的姓名,然后挑挑拣拣, 将她们之间的谈话简略告知了徐冬。

  徐冬沉默片刻, 考虑到管家是府里跟随徐母多年的老人, 对这种情况,早年应该跟随徐母处理过不少,于是又把管家叫进来,复述了一遍。

  管家沉吟许久,不知想到什么对策,看向徐冬,缓声道:“少爷,此事若当真,不如就趁此机会将他分出去吧。”

  夏司容和徐冬沉默。

  两个主人不说话,管家也拿不准主意,她转转脑袋,有点哑口无言:“女君!少爷!难道你们都不生气吗?他作为庶子,徐家可从没亏待过他,他怎么能做出如此损害徐家的事情,哎哟,老奴心病都要犯了。”

  夏司容有些惊悚,看着管家捧着心口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几日没细看,管家竟变得小男儿娇态了。”

  知道夏司容在缓和气氛,徐冬沉着的心一轻,帮着被调笑的管家睨了夏司容一眼。

  “女君,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管家烦得一挥手,这会儿也顾不得尊卑有序了,“都已经私下联系过对家了,这不是在明面上拿少爷的脸面扔地上踩吗?”

  “你们两个这都不生气?”

  夏司容和徐冬依旧沉默。

  管家搓搓手,惴惴不安道:“还是,女君跟少爷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他做的那些事,告诉我的人地位颇高,没必要跟我说谎,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亲眼看见,”夏司容没有跟管家探究生不生气的问题,看向徐冬,“你前些日子一直在调查,有没有发现一些证据……”

  徐冬摇摇头。

  夏司容吁气,索性在太师椅上坐下:“那我们就动不了……”

  管家听糊涂了:“不是已经有人看到他私下联系黄家了吗?叫来当面对质,然后分点家当打发掉,随便他要走还是要嫁人,总之别留在这里拖垮徐家就行。”

  管家一贯看不上徐闻,两人私下也不对付,如今听到徐闻手伸那么长,竟然敢碰徐家多年积攒下来的家业了。

  若不是为了少爷名声好听,管家都想开口搓窜搓窜,恨不得即刻将他打包扔出去,一个字儿也别想得到。

  “有必要跟他客气吗?”管家越来越愤愤不平,“出去打听一下,有哪家庶子像他那样金贵的,少爷,老奴实在不明白,他爹当年就是个白眼狼,主君对他多好,还不是说卖就卖了,这么多年了,那小的在您眼皮子这么底下晃荡,您不嫌糟心啊?”

  管家压抑多年的不满一下爆发,火气很是旺盛:“再说,咱们府里如今有女君了,少爷身子也调养得好一点了,将来也不是求不得子女,再差也差不过一个庶子,您说对吗?”

  管家还待再说,抬眸却被夏司容的眼神吓了一跳,再转头去看徐冬,没见着脸,徐冬已经转向屏风,只是仔细看看,他撑着桌面的手正在微微发颤。

  夏司容无奈道:“我跟你家少爷再商量下,管家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管家呐呐,看着徐冬不敢挪动脚步,唯恐自己刚才口无遮拦,说了啥不该说的,闯祸了。

  夏司容再三挥手,她才走了。

  打发掉管家,夏司容走到徐冬面前,挖起徐冬的脸,看到的就是徐冬红了眼眶的模样。

  夏司容莞尔:“怎么了?”

  其实这句是明知故问了,徐冬迟迟不出手料理徐闻,不单单因为徐闻是世上和他血脉最亲,却也最存在隔阂的关系。

  夏司容猜测,更深一层,还得从她自己跟徐闻的婚事说起。

  牵扯到这里,徐冬就无法出手,他不想夏司容觉得他小肚鸡肠。

  嘴上说着不介意,其实逮着机会就要庶弟一顿好看,何况管家建议的,是直接将人撵出府去。

  外人会怎么说,说徐冬小心眼,心肠歹毒,这么多年终究是捉到庶弟的错处,就急不可耐将人赶出家门了。

  徐冬可以无动于衷,也可以不在意世人眼光,否则,一开始他就不会同意夏司容协议定亲的建议了。

  徐冬怕的,只不过夏司容心里也以为他是这样的人。

  更重要的,徐冬手里若真没掌握到证据就平白无故将庶弟赶出府门,两子争一女,这样的闲话佳谈,必定广泛流传于坊间。

  名誉,家风,怎么说都无所谓,可是徐冬知道,夏司容最近的大多数时间都躲在书房里研究策论,认真为明年科举备考。

  要是因为这个事情影响到她的科举,徐冬肯定后悔死了。

  夏司容碰碰徐冬的眼皮,轻声劝道:“别哭了,小傻子。”

  徐冬的眼泪汹涌而出,他的身体轻轻打颤,断断续续道:“我……我不是不想……”

  夏司容亲掉徐冬的眼泪,把他抱进怀里,低声哄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夏司容本不想插手,可徐冬难过了,她就非得插手不可。

  ***

  徐家布庄物资置换完了,月初打一照面,重新开业了,以前的老主顾虽还颇有微词,但因为收到徐冬亲手书写的请帖,还是给了几分薄面,应邀来了。

  结果自然是喜人的,这段时间徐冬坐镇,所有货源疏通的关节亲力亲为,布匹质量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冬早就想好了,大不了跟那些没什么名气的店铺一起竞争,只要货够硬,就不怕没人来购买,早些年,他母亲不就是这样一步步做起来的吗?

  没想到老主顾们这么赏面,送了请帖的,十有七八到场了,左看右看,倒是让重新装潢的徐家布庄吸引住目光,而且这里面布匹可堪称华丽又质优。

  瞧瞧这镇店银丝绸缎,眼睛看着水光潋滟,用手触摸,就仿佛摸着黏手的水面,实在舒服。

  老主顾们心里喜爱,一早抛去那点成见,趁着徐家新店开张讨喜头免去了不少零头银子,于是都欢欢喜喜抱了不少布匹回去。

  管家看着,笑的合不拢嘴,对着新聘请的掌柜直打眼色,吉祥话说起来毫不重样,伺候得老主顾们舒舒服服的。

  徐冬这边顺风顺水,黄家那边抢来的客户还没热乎几天,眼看着就又被抢回去了,心里自然不舒服,就招来小侍递了一封信件出去。

  忙完了新店事宜,后续质量徐冬一直盯着,布料染色等工艺更是重中之重。

  这天,徐冬正巧在布庄染坊,徐闻就来了。

  徐闻不懂其中工艺,还非要帮忙,眼看小郎工调好的颜料,徐闻手一抖,不小心将红色扑进黄色里,一大缸娇俏的嫩黄色就这样被毁了。

  徐冬帮着小郎工紧急处理好调色问题,按照配比调成了欢快活泼的橙色。

  可橙色的象征情感热烈饱满,乐意穿的人不多,到底不比嫩黄色受男儿们的欢迎,女子也不会喜爱这种冲击力强烈的服饰。

  这缸绸缎,还没开始就注定了成不得抢手货,要不就低价售出,要不就砸在手里了。

  “徐闻,这里帮忙也是需要技艺的,若没那本事,你还是站在旁边观看为好。”徐冬搅着缸底,声音冷淡,“即使你不来染坊做小工,府里也有你一碗饭吃,这么着急忙慌的,成何体统?”

  徐闻热出了汗,他咬了咬唇:“有些生疏,心里一急……就刹不住手了……”

  “哎呀,掉了就掉了,这颜色能调整好,两位少爷信我呀,待会颜色就可以缓过来了。”一旁大力翻搅的小郎是多年熟练工,手艺很好,看徐家兄弟俩气氛僵硬,就打着圆场,“李家夫郎在里面吗?赶紧出来带少爷们去看染成的布匹,我这边还走不开。”

  走了一圈回来,那缸颜料还是没有调整好,里头的布料因为沾上的红色混不匀,甚至慢慢变成了斑驳的样子。

  李家夫郎摇摇头:“小郎,你这缸染得不行,已经坏了救不了。”

  徐冬抽开旁边还未卷进缸里的布料,淡淡道:“进去了几匹?”

  小郎工擦擦额角汗水,急忙道:“已经放进去三匹了。”

  李家夫郎咋舌:“这下全砸了,小郎,你在咱徐家染坊干这么多年,手艺一向很稳定,今天这是怎么了,手气这么差?”

  徐闻理亏,闭着嘴闷不吭声。

  那三匹布料被卷到上头,挂起来一看,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已经是几匹废布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