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的心猛然一跳。

  顾琰退回来看他, 两人的目光对撞在一起。

  攻玉崩着自己的表情,想要开口下承诺, 可是心里却有道巨大的坎横在那里。

  顾琰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自己率先破了功,他摁住攻玉的后脑勺摸了他两下, 语气轻快道:“这是婚前契约,谁要是犯了, 就受惩罚!”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只是刚才攻玉躲开他手的那一瞬间, 顾琰直觉有些不安,直到说出那句话, 都是循着本能。

  难不成真是被压着一个晚上, 自己的心思也随着女子变得敏感了?

  顾琰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中甩出去,见攻玉还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他两口:“好了好了,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没有不相信你。”

  攻玉依旧坐在原地。

  顾琰心道这大美人还挺难哄,他摁住步渝的肩膀, 半直起身, 正好好好哄一哄, 却因为床面太过狭窄, 半边身子险些跌出床外。

  攻玉看得心惊肉跳,一把搂住顾琰的腰。

  顾琰顺势掉进他怀里,都是可以飞天遁地的人, 怎么着也不可能从床上跌下去,顾琰原本想说没事,可一看到攻玉那么紧张,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两下:“还好相公接得快,险些破相了。”

  行为十分浮夸,偏偏攻玉还十分受用。

  他在顾琰的臀上掐了一把:“为何不换个更大点的屋子?”

  堂堂一界之主,总不至于连个殿宇都没有。

  顾琰笑了笑:“大屋子在城里有,你想跟一群魔头朝夕相对?”

  攻玉沉默了一会儿,虽然顾琰把话头放在了他身上,但他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你不想和那些东西对着?”

  顾琰没想到攻玉会这么敏锐,正想打个马虎眼把自己的小心思藏起来,却见攻玉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那里头有心疼,有不忍,更多的……好像还有自责?

  顾琰抬手蒙住他的眼睛,声音轻快:“我只想跟你对着。”

  攻玉攥紧顾琰的手。

  如果当年不是为了自己,这个人现在什么都不会失去。

  不会失去柳长卿,也还会呆在天玄宗里,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在阳光下,而不是在这个四处弥漫着阴冷魔气的地方……

  心中酸酸涨涨,攻玉握住顾琰的手,又想将他推倒在床上。

  顾琰联想到昨夜这人的力道和粘人劲,灵活地从步渝的臂弯里钻了出来。

  “大美人,白日宣淫可不好。”顾琰披上衣裳,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惹火。

  攻玉:“你要去拾心林?”

  昨夜的事太过迷幻,美好得让攻玉险些忘了他们为何会在魔界。

  顾琰:“我怕胖胖打瞌睡,把自己跟叶子放进火里一起烧了。”

  上回往火里放血只放了一半,就发现攻玉出事了,这回得去把精血放足了。

  顾琰看攻玉要跟着自己下床,知道他想跟自己一块儿去。

  拾心林里的瘴气对人体不好,纵使攻玉现在恢复了原身,顾琰也不太想让他多接触,何况这人若是看到自己往火里放血,八成又要心疼。

  顾琰嘿嘿笑了下,唧唧歪歪地上去抓攻玉的手:“只是监督下胖胖有没有偷懒,很快就回来,你这冰清玉洁的身子,可不能沾了我以外的味道。”

  都干过那事了,还哪来的冰清玉洁。

  攻玉好笑。顾琰生怕自己说服不了攻玉,又扯出一堆束生散的后遗症云云。

  “那我在这儿等你回来。”最后攻玉还是松了口。

  顾琰说得没错,只是烧个叶子,他也是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若自己还是要强行跟去,只怕要惹出怀疑。

  左右后来听顾琰说,要心叶完全发挥作用,还要烧上十天,再慢慢想法子吧。

  相公……不,媳妇儿肯乖乖呆在家里看家。

  顾琰心情很好。

  一会儿回了家,家里就有人候着他了。

  他拢了拢衣裳,春光满面地出了门,想着去拾心林看看就赶紧回来。

  然而当指尖滑过触感极佳的领口时,顾琰的脚步顿了顿。

  这缠情丝衣……

  顾琰吁了口气,调转方向,往主城而去。

  从成衣店里挑了两套喜服,顾琰抱着一大堆嫁娶用具往回走。

  画风十分奇特,可路上却无一人敢打量他,甚至在看他过来之后,都纷纷把道让开,有些识趣地还会唤他两声大人。

  从前顾琰在魔界的时候就喜欢呆在自己的小房子里,不经常露面。毕竟魔界不像人界,他虽是魔尊,也就是修为无人能出其右,至于别的……他对笼络小弟什么的兴趣不大,一般能见到他的除了不要命来搞事的,基本没有。

  所以众人对于这位低调的轩泽魔尊印象可以说十分单薄,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他昨天一脚把罗晟踹成一块饼的话。

  顾琰停在秋阎殿门口,朝门口的小魔兵问过之后才知道罗晟昨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现在正重伤昏迷疗养中。

  他还是对罗晟昨晚未说完的话很在意,他甚至可以肯定,如果罗晟真得握有筹码,只要他一有意识,就会想方设法再去找他。

  不能让他家美人儿再见到这野男人了。

  顾琰挥挥手,在秋阎殿的犄角旮旯里留下了一缕魔魂。

  等他再去拾心林时已是黄昏,穗毛抱着片心叶躺在越燃越小的火堆旁睡得不省人事,哈喇子可以汇成一片小河流。

  顾琰将买来的东西放到一边,用脚轻轻踹了下脚边的肉墩子。

  “唔——”穗毛流连忘返地在原地滚了半圈,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一团白花花的肉体在自己眼前晃。

  顾琰脱了上衣,裸着身子站在他面前。

  穗毛彻底醒了,他惊悚地护住自己的身躯:“你干嘛!人猫授受不亲,我还没成亲呢……”

  嚷到一半,却见顾琰从手边拿起一套大红喜服罩在身上。

  衣袂如火,翩然纷飞。

  闪瞎了穗毛的眼睛。

  顾琰将喜服穿上,神情罕见得有些严肃。

  他没有同穗毛扯皮,而是划破自己的手指,往那团暗了的火焰中放精血。

  说来也是奇怪,他这两日陆陆续续放了不少精血,身体居然没有一点异样。难不成是自己重活一世,魂灵还变得坚韧了?

  顾琰琢磨着等手边的事安顿下来之后,好好琢磨下后头的缘由。

  他站在那儿,等着火势重新爆起之后,慢慢捡起脚边被脱下的衣裳。

  缠情丝刀枪不入,寻常水火根本奈何不了它,可是这注了精血的魔火却不同。

  穗毛意识到顾琰要做什么,祖母绿的眼睛瞪得老大,他一时失了声,怔怔地看着顾琰将那衣裳举起来。

  灼热的火焰在晚风中飞烧,外焰烧至顾琰的面门前,他的脸被火光照着,显现出惊人的苍白。

  火舌席卷而上,瞬间吞没了缠情丝衣的下摆。

  “当今世上,只有我能破开这身衣裳。”

  那人的声音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在脑中响起。

  顾琰的手颤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神情是恍惚的。就好像做了一场黄粱美梦,骤然被人敲醒,带着一种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迷惘。

  穗毛迎风站着,顾琰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

  鼻尖忽然一酸,穗毛跳起来,用爪子将烧了一小半的衣服打出去:“既然这么不愿意,何必要勉强?!”

  顾琰如梦初醒,他看着已经被烧黑的衣裳下摆,唇角忽然勾了勾:“哪有什么不愿意。”

  他重新抬起手,任由黑焰继续吞噬那纯白的料面。

  “这东西,原本也不是送给我的。”

  顾琰盯着那愈烧愈旺的黑焰,声音听上去很轻快,可眼眶却在不知不觉红了。

  就好像那团火在焚的不是他的衣裳,而是他与那个人息息相关的少年时代。

  步渝……

  顾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那个名字。

  手指紧了又松,整件衣裳从顾琰的掌间轰然滑落。

  火舌横扫而过,霸道地焚完每一片角落。

  顾琰呆呆地看了许久,身子一滑,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将一旁的穗毛拎过来摁在怀里,那力道,仿佛要将穗毛昨夜的晚饭都给挤出来。

  穗毛呼吸困难,艰难地从顾琰的臂弯中挤出一个头,正要控诉,却对上顾琰微微泛红的眼睛。

  偌大的林间只有他们两个,顾琰那一身红色喜服在魔风的吹拂下显不出喜庆,反倒给人一种怅然若失的潦倒感。

  穗毛叹了口气,用爪子拍了拍顾琰的脑袋:“好了好了,不就是个男人么,哪儿没有呢是不是。”

  顾琰把头埋进穗毛的脖子里,吸溜了一嘴毛,嘀咕道:“那可是我的初恋。”

  穗毛的肉爪继续在顾琰脑袋上有游移,他瞅了瞅顾琰放在一边的那堆东西,虽然不知道他不在的这两天又发生了什么离奇曲折的事情,不过从刚才顾琰的行为来看,他这次是真得发了狠要舍弃前尘了。

  “初恋就是用来失去的,你看你现在长大了,找个实惠人过日子才是要紧啊。”穗毛揉揉顾琰的脑袋,做着廉价喵工,还要操着当娘的心,果然是能者多劳。

  顾琰被穗毛的话给逗笑了,他抬起头,正要好好蹂/躏下怀里的肉球,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扫到了已经将衣裳烧完的火堆上。

  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顾琰伸手拾起,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那是一片由缠情丝做成的刺绣,不知是何缘故居然没有在魔火中被焚毁,更令人惊讶的是,这片刺绣的样式顾琰曾经见过。

  “匙叶草……”顾琰瞳孔微缩,想起了当日在自己住所处见过的东西。

  为什么,步渝送的衣裳里会有一片这样的刺绣?

  那不是……攻玉专门栽给自己的花吗?

  作者有话要说:  琰琰:相公骗了我T ^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