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播间内。
一名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屏幕, 震惊道：“夏晓晓是不是疯了？！她居然把您拉她去单聊的事情当着镜头面前就说出来了？！”
而坐在他身旁的正是那名刚刚与夏晓晓交谈完毕的总导演。
他的那一嗓子喊得音量并不低，此刻导播间内的所有人皆将目光转了过来，明里暗里地偷瞄着总导演的脸色。
总导演盯着屏幕内的夏晓晓, 微微蹙眉。
和夏晓晓的那番谈话结束后，他知道夏晓晓大概率会采取一些举动，但怎么也没想到, 夏晓晓竟会这般明晃晃地把这件事情捅破。
鲁莽。
——这是他脑内第一个冒出的想法。
刚才夏晓晓和他说话的语气自信满满，他本以为夏晓晓能有什么睿智的法子能够将她现在的处境扭转, 可没曾想竟是用了这么一个蠢办法。
“总导演，现在怎么办？一会儿网络上肯定又要对夏晓晓的这番言论议论纷纷了，要是我们什么都不管, 待会说不定网络上还有人挑我们节目组的刺。”等了半天没等到总导演的回应，那位工作人员没忍住又开口道，“况且……那边给的要求不就是让夏晓晓退出节目吗……”
他这话一出，犹如点燃了导火线，导播间内的其余工作人员也纷纷附和。
“是啊，本来咱们节目主打的是直播类真人秀, 开播之前就放出过话说工作人员不会干涉小屋内发生的任何情况, 可夏晓晓这么一搞, 守着直播的观众不都知道您私底下去找过她了。”
“就是说，刚才直接让夏晓晓乖乖退出节目不就好了, 现在闹成这样，我们要怎么收场啊！”
“干脆暂时切断直播吧，然后官方微博发一则让夏晓晓因为私事退出节目的公告得了, 反正她在这个节目也待不下去了。”
“……”
耳旁不断涌入工作人员的各种声音, 总导演收紧下颌, 视线直盯着屏幕内夏晓晓的面容。
他沉默了片刻, 到底还是开了口，只不过说出的话语却不是其他人想要的结果。
“听着，通知剪辑部把夏晓晓这段对话原封不动地剪辑出来，并且置顶于节目的官方微博上。”
工作人员眼眸因诧异微微扩张，下意识询问：“您是要？”
总导演沉下双眸，语气毋庸置疑道：“我要替夏晓晓澄清流言。”
在场所有人内心一震。
他们这群人与负责对接嘉宾的普通工作人员不同，基本上都是跟了总导演很久的“心腹”，也都知道这一次为什么夏晓晓非得退出节目不可。
但，却没有一个人理解为什么总导演突然改变了想法。
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着实困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替夏晓晓澄清？您不打算要孔令杰和王霖那边给出的好处了吗？”
闻言，总导演眸色微动，眼底划过一道笑意。
是的，笑意。
起初，他认为夏晓晓的那段话过于鲁莽，属于是下下招，但转念一想，夏晓晓似乎在这节目内做出过许多看似鲁莽的行为，却偏偏是她成为了人气断层的嘉宾。
总导演想清楚之后，才明白是他老了。
他爬上了现在这个位置后，在做每件事情的时候顾虑太多，瞻前顾后太多，从来学不会鲁莽，却也被禁锢住了。
是他忘记了，有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最有效。
“好处？”总导演轻哼半声，“夏晓晓都扬言要上诉了，这好处给你你敢不敢要？”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个道理大家应该都懂，况且夏晓晓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等把她逼急了退出节目后过来反咬我们一口，不如现在顺水推舟帮她一把，顺便借由这件事情再炒一波热度。”
“再说了，现在节目组火了，除了孔令杰和王霖，我们还可以选择别人的好处不是。”
总导演唇角轻轻上勾，指了指面前的一沓资料。
在资料的最上方，看似平平无奇的A4纸上，露出了一张桀骜的面孔。
这沓资料，无疑是源自于kirakira视频网站的那位从不在公众下露面的神秘董事长兼CEO——路谭。
*
画面回到直播间。
【妈的，夏晓晓是清白的！！！让那群黑子过来听听这段话，别惹你夏姐！】
【呜呜呜我真的泪目了，网上那些难听的话夏晓晓都知道了，她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却要承受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污言秽语，编假料的人真的没有心！】
【我之前都对一些人说过了，最好别来惹夏晓晓，她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好欺负，简直刚王本刚好嘛！】
【等一等，节目组找夏晓晓谈话，该不会是因为之前网络上风言风语让她退出节目吧，我真的会谢。】
【不是，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抹黑夏晓晓的假料，她区区一个素人而已，谁会处心积虑对付一个素人？】
【呵呵，还能有谁，看看这节目内哪位“少爷”穿金戴银还跟娱乐圈沾边不就成了，夏晓晓刚才怼王霖你们也看见了，她一向比任何人都要清醒，从她的态度就能明白到底是谁在搞这些腌臜事情了吧。】
【无非就是夏晓晓的爆火挡了别人的路才引来这些破事，但怎么办呢，有的少爷就是没有那个红的命，当练习生的时候没有，现在更加没有。】
夏晓晓方才那段话杀伤力不小，无论是喜欢她的还是不喜欢她的此刻皆坐不住了，弹幕上热闹非凡，甚至已经有人保存了这段录屏并传上了微博，微博上那些原本还在讨伐夏晓晓的言论骤地被这些录屏给淹没了。
一时间，有关夏晓晓的争议再度闹上了热搜。
而小屋内的嘉宾们对外界发生的事端一概不知，满身心只沉浸在对夏晓晓语出惊人的诧异中。
周程程听了夏晓晓话里所描述的细节后眉头紧蹙，下意识道：“太过分了！什么东西啊！居然给一个女生造这种谣！”
在场的其余两名女嘉宾脸色也不太好看，只因同为女性，她们深知这样的谣言对一名女生来说杀伤力有多大，也了解想要洗清这样的谣言有多么困难。
“简直无稽之谈。”袁淑沉下了脸，仰眸直直地看着夏晓晓，目光温柔却不失力量，“没事的晓晓，假的始终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这话一出，饶是几名男嘉宾们也坐不住了，忙不迭开口宽慰。
徐正为听见夏晓晓的遭遇后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窃喜，可为了在方若如面前表现一番，一马当先地说道：“晓晓你别难过，这种谣言站不住脚，迟早都会不攻自灭的。”
梁邢南紧接其后：“是啊，外面的人跟你不熟，但我们还能不知道你嘛，你连孔令杰这样年轻多金的CEO都看不上，怎么可能会是谣言里所说的那样被人包养！”
“……”众人沉默。
“……”孔令杰心一梗。
不会说话其实可以闭嘴。
“哈哈哈哈哈哈。”一道笑声响彻小屋，方若如笑得极为恣意，丝毫没有在乎孔令杰的感受。
笑够之后，她拍了拍梁邢南的肩膀，满脸戏谑，“你这话说的很有水平。”
梁邢南没往深处想，只听明白了方若如在夸她，冲着方若如笑了一下，白花花的牙龈暴露出来。
而后，方若如侧过脑袋，视线落在了黑着脸沉默的孔令杰上，唇边挂着的笑容媚态不减，可在孔令杰眼里看来却显得倍为讽刺。
方若如唇瓣轻启：“你还干坐着干嘛？”
“什么？”孔令杰眉间微蹙，不明白方若如话内的意思。
“我们家晓晓都这么惨了，还不能劳烦您这位年轻多金的CEO给她让个座嘛？还是说……”方若如话音一转，“大名鼎鼎的CEO连这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啊。”
孔令杰指尖握紧，脸色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来，半晌以后，唇齿间才挤出一个字：“好。”
好。
好一个夏晓晓。
到了这个地步，夏晓晓竟然还想搞逆风翻盘那一套。
孔令杰眼神寒凉如冷冻万年的冰窖，冰霜刺骨。
他设下的局，怎么可能仍由夏晓晓几句话便轻而易举地化解。
孔令杰垂眸掩去眼底的凉意，还真起身给夏晓晓让了坐。
夏晓晓眼角轻扬，完全没有介意方若如说她惨，也没跟孔令杰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下，还不忘心安理得地来上一句：“那就多谢咯。”
举止投足间倒是看不出她有任何感谢的意味。
孔令杰往旁边的那个空位走去，可还没等他走上几步，脚步蓦地中断。
他回过头，脸上带了点困惑，好似无心般开口：“哎，晓晓，你说导演组那边找到你跟你说了网络上的谣言，那有没有跟你说过谣言是从何而来的？”
夏晓晓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话题落了个空，孔令杰也不觉得尴尬，食指抵住下颌，犹如喃喃自语般自顾自道：“既然能让导演组都找到你谈话，那这些谣言的影响力应该不会小才对，若说是没有逻辑的瞎泼脏水未免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吧。”
“该不会……散播风言风语的人留下了什么，比如，类似证据的东西？”
“砰！”
周程程听不下去猛地起身，带翻了身下的椅子，怒目圆睁：“孔令杰，你什么意思？！”
孔令杰瞟了她一眼，轻飘飘道：“程程，我们不是要帮晓晓澄清‘谣言’吗，那总得调查清楚这些谣言的细节才好逐步反击。”
周程程冷嗤一声，她再也不会相信孔令杰嘴里的任何屁话，“你这是在调查细节吗，你明明是在火上浇油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还在这里装什么好心！”
这是周程程头一回仰首挺胸地对孔令杰说话，眼神内不含一丝留恋，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境的厌恶。
孔令杰倒是没想到周程程会对他呛声，不过即便周程程变了性子，他也并不在意。
毕竟，对于孔令杰来说，周程程不过是一枚棋子，还是已经被舍弃掉的棋子。
只是，区区弃子还敢忤逆他，倒是需要管教管教了。
孔令杰耷拉下眼睫，脸上含了些无辜之色，就连开口的嗓音都带着无奈：“程程，你误会我了。”
“我知道今天我们俩的约会并不愉快，约会时我确实不在状态，你有气可以对我撒，但大家现在还在讨论如何帮晓晓的这个事，这个节骨眼上就别来添乱了。”
孔令杰话中流露出的意味无疑是在将周程程呛他的事与今日约会上挂钩，甚至在孔令杰说到“不在状态”时，眼神还望向了袁淑，俨然一副是他为了袁淑才拒绝了周程程的模样。
而周程程在众人的眼里，就成了那个被拒绝后气急败坏的角色。
“你！”周程程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狠狠地跺了跺脚。
倏尔，一双纤细的手掌轻轻地拂过了她的头顶。
周程程一愣，仰头望去，不知何时，夏晓晓竟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旁。
在看到夏晓晓与她并肩站立的那一瞬，周程程的气焰刹那消了一大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夏晓晓来了，她便安心了。
夏晓晓拍了拍周程程的脑袋，而后视线直勾勾地凝视着孔令杰，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莫名令人心生忌惮。
她声音淡淡：“你想要知道什么细节？”
孔令杰扬起一抹浅笑，看上去温和又儒雅，“晓晓，虽然我们刚才对座位的事情有点小争执，但你没有误会我就好，要不你仔细回想一下，节目组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些谣言的起源是哪个网站，哪些帖子上具体说了些什么，有没有附带某些照片？”
“有啊。”夏晓晓极快回答，朝着孔令杰笑说，“当然是有一些他们眼中所谓的‘实锤’，不然事情也不会发酵到现在这个地步。”
孔令杰唇边的弧度更深了，“那你不妨想一想，你该怎么去证明这些实锤是假的呢，毕竟口说无凭，即便你现在说要上述造谣的人，但等你录完节目出小屋之前这些风言风语都会跟着你。”
“我建议你，现在就找出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你的清白。”
【孔令杰说的有几分道理，虽然夏晓晓现在说是要起诉，但等节目录完她谁知道她还会不会起诉，万一是虚张声势呢。】
【这个事情要澄清的话确实要拿出证据啊，人家锤夏晓晓的时候可是拿了实锤的，夏晓晓现在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不是，前面的，夏晓晓现在在录节目，本来就没办法接触到外界，你要她一个手机都没有的人怎么去找证据跟你澄清？】
【夏晓晓都说了要上述造谣的人还不算澄清？怎么，要把你们一个个都送进去你们才罢休是吧。】
【我看孔令杰就是不安好心，估计他巴不得看到夏晓晓被全网黑吧！】
骤然——
“噗。”
夏晓晓眉眼弯成一条细线，笑出了声。
“你这人倒是好玩。”她幽幽开口，挑着眉眼懒散地说，“我问问你，若换做是你，你要怎么去证明一件你没做过的事情？”
“还有。”夏晓晓笑颜突变，倏尔昂首，居高临下地睨着孔令杰，“我凭什么要去找证据来证明这些无稽之谈？”
孔令杰被噎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透着少许危险的光芒。
夏晓晓未免太过难缠。
他现在甚至都有些懊悔，不该给节目组施压让夏晓晓提前退出，否则夏晓晓现在也不会知道有关谣言的任何信息。
若是她什么都不知情一直到节目录完，这些流言也就会一直跟随着她，即便她出节目之后想要澄清，也难以扭转她在路人心中的印象。
是他走错了这步棋。
“哎，不如这样。”
一道声音打断了孔令杰的思绪。
方若如蓦然开口，聚焦了所有人的视线。
“孔令杰刚才提到了想知道事情细节，我也有一个细节挺想知道的，这么大规格的谣言涌起不会是毫无组织性的，让我们来换个思路，与其纠结晓晓如何自证清白，不如来尝试着找出到底是谁在散播这些谣言，就算是划个大致的范围也好。”
方若如勾唇一笑，笑容风情万种，“晓晓，你仔细想想，最近你有没有得罪过谁……”
话罢，方若如撩起眼皮，视线好似无意般扫过了孔令杰与王霖的面孔，目光内又好似蕴含着无限话语。
孔令杰与王霖身躯同时僵了一下。
*
“呵。”
看着直播间内的情形，路谭低笑了半声，“方若如不愧是夏晓晓的室友。”
闻言，始终守在路谭身旁的余管家太阳穴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他就不明白在自家少爷是不是给夏晓晓开了什么超强美颜滤镜，怎么方若如干的事他还能拐弯抹角地夸上夏晓晓一遍。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令余管家瞠目结舌。
只见路谭轻轻扬起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飘逸地弹在机械键盘上，犹如弹钢琴般优雅，打出的声音如同乐曲般动听。
片刻后，弹幕新增了一大片——
【夏晓晓已被我看中，马上放下羞涩与我结婚，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夏晓晓已经被我看中，马上放下羞涩与我结婚，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再次重复，夏晓晓已被我看中，马上放下羞涩与我结婚，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夏晓晓太美了！！我心跳加速，呼吸加快！！我净化雾霾的能力赶超热带雨林！！！我将成为新的地球之肺！！我扑通一声把青藏高原跪成盆地！！！哭到不再需要南水北调工程！！！嚎到产生的风力发电供应全球人民使用！！！】
余管家：“？”
就无语。
无了大语。
“叮铃铃——”
余管家的手机铃声倏然响起。
闻声，路谭回眸睨了一眼余管家，眼神冷冽，如刀锋般骇人。
“……”
不就是打扰你对夏晓晓彩虹屁了嘛，你至于吗？至于吗？！
余管家暗自腹诽，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对着路谭恭恭敬敬地欠了身，忙不迭地退到了门口，小声接通了电话。
“喂。”
“……”
听到电话那头的话语，余管家逐渐地睁大了瞳孔。
挂断电话后，他蓦然冲到了路谭面前，脸上写满了激动，简直堪比中了彩票般喜悦。
路谭：“？”
余管家支支吾吾：“小、小路爷……”
路谭蹙眉：“您能好好说话吗？”
余管家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节目组那边来消息了，您明天就可以参加节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