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个飘儿

  对陈菊来说,王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青年男子,与她无亲无故,她是不大想去照顾的。

  杨琴揭开王白腰腹部的白布,准备将王白的伤裹一下。陈菊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捂住眼睛,一把将杨琴拉开,“文文,我们非亲非故的,还是不要管他了,他……”

  杨琴瞥了眼转过脸去的陈菊,“姑姑,我不想看着他死。”

  陈菊到底还是不忍心,帮忙将白布缠王白身上,又去将搬运尸体的板车借了过来,帮忙抬上车,运到离大门最近的那户大娘门口。

  大娘一看腹部缠了白布的伤兵,就歇斯底里地哭闹起来,抵着门,不让她们进。

  陈菊完全不能理解大娘的抵触是为什么,说了不少好话,都没能说通。“文文,我们还是不要管他了,你还没出阁,他又是男人家……”

  赫连鸿祯:“隔壁院子没人。”

  杨琴二话不说,推开隔壁院子,让陈菊帮忙抬脚,把人安置到了房间里。

  院子里有水井,也有茅坑,猪圈里有两只肥猪,院子里栽了些小菜,有生活痕迹。

  陈菊没说完的话,杨琴明白,“姑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想救他。”

  陈菊有些气闷,女儿已经完全变了个人,行事、作风都与之前大不同,也不怎么听话了。但现在的女儿,更像她。“好吧……”

  院子很小,就三间房,两正一偏,杨琴和王白占了一间,陈菊便利落地占了另一间。

  陈菊烧水、煮饭的间隙找到了户籍。“文文,你看看这个?”

  杨琴看了眼户籍,这个院子有三个人,两代人,都是男丁。房子里有近日生活痕迹,人不在房里,那多半就是在军中。

  “姑姑,放回去吧。”望了眼北方的高崖,大火和浓烟还在持续,已经没有高原士兵下来了,这场战争应该快收尾了吧。

  一大串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有人吆喝道,“所有人注意,立即清点人员伤亡情况,报将军府将士登记,死去的一律运送到南城门外统一处理,不服安排者,依律处置!”

  杨琴回看了眼王白躺着的房间,刚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帮忙是可以,但遇到韩青玄或者梁辉怎么解释?

  杨琴回屋找了块麻巾将脸遮起来,“姑姑,我出去帮忙,你煮些粥端出去给受伤的将士吧。晚上我会回来的。房间里那个伤兵叫王白。”

  “哎,文文……”

  杨琴已经出了院子门,朝北而去。

  并不是每一具尸体都能知道姓名,杨琴找到将军府负责登记的将士,跟在后面帮忙抬尸体。

  赫连鸿祯几次想说话,都忍住了。一个又一个鬼魂往他身上凑,有个别的甚至还想咬他,很烦啊。但,杨琴闷声不语地做,一句话也不说。

  累到天黑,杨琴回南门处的院子,喝着粥,将饭粒弄出来,留了米汤。

  王白昏迷不醒,但有吞咽反应,求生欲挺强。杨琴费了老大劲,才在不牵扯伤口的情况下,将米汤喂下。

  王白整个人烧得红通通的,像个煮熟的虾米,腹部的伤口有血和组织液渗出来。

  杨琴喂完米汤,又依样喂了小半碗药汁,重新塞了两片人参在王白嘴里,出去打了盆井水,回房就剥了王白所有衣裳,开始物理降温。

  赫连鸿祯苍白的脸上嘴角下拉着,嘴唇抿得很紧,他不喜欢杨琴去碰别的男子,但他现在还是个飘儿……

  陈菊在门外看着杨琴脱了王白的衣裳,心跟着一紧,她的女儿还未出阁,就这样子照顾一个不认识的成年男人,以后还怎么嫁人?

  可她是有夫之妇,也不能与别的男子有肌肤之亲,不然,她的脸往哪里搁?

  纠结……

  “咚咚……”

  院子门响的声音,打断了陈菊的思绪。

  开门,陈菊看到几个士兵,一人进门就四处看,一人拿了本子跟在后面。

  “你家几口人?可有人员伤亡?”

  “军爷,我们之前不住这里的。住北城……”

  士兵诧异,“不住这里?”

  杨琴将一件干净的旧衣裳搭王白身上,出门来,“军爷,我们之前是住北城的,房间里的是守南门的官兵,腹部受伤,现在还在发高烧,我听其他人叫他王白。”

  士兵进门看了眼王白,掀开衣裳看了眼,再看杨琴眼里就带了些怜悯,“嫂子好,嫂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杨琴嘴唇蠕动了几次,真的很想纠正士兵的称呼,最后还是忍住了,报了北城那户人家的住处,“这是我姑姑张……”

  陈菊赶紧道,“张翠花……”

  杨琴愣了下,不动声色地道,“嗯,张翠花。”

  应付走登记的士兵,杨琴回房继续给王白物理降温。

  ……

  这次突袭,高原人并没能突破泽州防线,打扫战场的同时,一轮又一轮的士兵开始挨家挨户检查、搜查是否有可疑人员,是否有漏登记情况。

  杨琴和陈菊刚睡醒,就又听到敲门声,有士兵又来盘查了。

  盘查的士兵们看到昏迷不醒、高热不退的王白后,都闷闷地道,“嫂子,现在军医忙不过来,王白身上应该有铭牌,你拿那个去药铺拿药,不给钱。后面我们有人去付。”

  “多谢……”

  陈菊看了眼王白的房间,拉住杨琴道,“文文,我们还是走吧,现在没打仗了。再在这待下去,你都和他说不清楚了……”

  “姑姑,没事的。”杨琴拍了拍陈菊的手,安慰道,“我相信他能活下来,待他好转,我们将他交给南门的王校尉,再走。现在走,太无人性了。”

  陈菊心里不满,“到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他娘子,你怎么走?那些嘴碎的人都要骂你抛夫弃子,你这名声还能好了?文文,你听话,我们走吧?”

  杨琴盯着陈菊的眼睛,“姑姑,我们现在走了,他就死路一条了。根本没人来照顾他。我不能看着他死。你要走,你走。”

  陈菊盯着杨琴看了很久,看着杨琴又回了房间去给王白换药,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四处都在盘查可疑人员,她一个人走又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