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崩了。

  宁行止微微偏转头,突然笑开,笑着笑着面上突然失了所有表情,眼中一片荒芜,他问段逸:“你说什么?聂玄怎么会死?”

  “阿止,我尽力了。”段逸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宁行止绕开段逸,进到营帐内,聂玄胸前的箭已经被拔出,他胸前满是尚未干涸的鲜血,只是胸口已经再没有了起伏。

  宁行止定定看着聂玄,步子就像是被定住一般,再难行进分毫。

  “阿止。”宁行舟看着宁行止这样,心里也堵得难受,他沉吟良久,最终说出口的只一句话,“节哀。”

  宁行舟的话重重捶在宁行止心口,宁行止身体这才好似属于自己,他缓慢地抬头,目光空洞的看向宁行舟。

  “大哥。”宁行止嗓音嘶哑的喊了一声,目光又转向聂玄,“让我和聂玄待会儿,好不好?”

  宁行舟走到宁行止身边,轻轻拍了拍宁行止的肩膀,离开了营帐。

  宁行止走到聂玄身边,拉过聂玄的手,用脸颊轻轻蹭着,聂玄的身体还柔软,体温亦没有散去,可是他却没了呼吸,没了心跳。

  “聂玄。”宁行止轻轻喊聂玄的名字,可面前的人却再无回应了。

  “聂玄。”宁行止依旧喊着。

  “聂玄。”

  “聂玄。”

  “聂玄。”

  宁行止喊得声声泣血。

  宁行舟在外面守着,听着宁行止如此,就和有人攥着他的心脏一样难受。

  他扭头想进去,被段逸给拉住。

  段逸轻轻摇了摇头,宁行舟道:“你就忍心看他这样?”

  段逸道:“大哥,我没有丝毫把握,若不成,阿止能承受得起第二次吗?”

  宁行舟别开脸,向来流血不流泪的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宁行止在营帐内待了一天都未出来,段逸他们看着也不是个办法,他进到营帐内,看着坐在聂玄面前失魂落魄的人,长叹了口气:“阿止,我们该回去了。”

  宁行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整个人一直处在一种混沌的状态中,直到听到宁行舟宣旨,才恍然回过神来。

  宁行舟朗声念着聂玄的遗诏,宁行止只觉宁行舟的声音在耳中轰鸣。

  什么是把尸身烧掉?

  什么又是把骨灰洒在大亓国土之上?

  宁行止踉跄着冲上前,拿过圣旨,圣旨是宁行舟代书,可落款的玉玺做不得假。

  聂玄为何要如此?

  “阿止。”宁行舟有些担心的看着宁行止。

  宁行止看向他:“为什么?”

  “什么?”宁行止的声音太轻了,宁行舟即便在他面前,也根本听不到宁行止的话。

  “我要去找他。”宁行止喃喃说着,说罢便去往停灵的房间。

  “拦住他。”宁行舟下令。

  几个士兵闻言,立刻去拦宁行止,可仅仅他们几个人又岂能拦得住?

  宁行舟见状,立刻和段逸二人一道去拦。

  若是在平时,宁行舟和段逸也没有把握能拦住宁行止,可如今宁行止心神不稳,宁行舟在前阻拦宁行止吸引他的注意,段逸在后偷袭他,总算是把宁行止弄倒。

  看着倒在怀里的人,宁行舟长叹了口气,把人抱起来送回房间。

  宁行止昏睡期间,宁行舟请宁飞主持,火化聂玄,自己则亲自去洒聂玄的骨灰,待宁行止醒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宁行止醒来的时候,缓了好久神才突然惊醒。

  他翻身从床上下来,朝外冲去,随手抓过一个士兵问道:“陛下呢?陛下呢?”

  那个士兵有些被宁行止癫狂的状态吓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宁行止见问不出,又抓来另一个问,接连问了好几个,都没人敢说实话。

  在军营这段期间,聂玄怎么对宁行止的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对于聂玄和宁行止的关系自然也明白,何况聂玄临终前将军营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喊去营帐,留遗旨传位于太子,又封宁行止为摄政王,辅佐新帝,直至新帝亲政。

  宁行舟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宁行止状若癫狂的问聂玄的下落,忙上前去拦:“阿止,跟我回屋。”

  “哥。”宁行止抓着宁行舟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聂玄呢?聂玄哪里去了。”

  宁行舟沉沉看着宁行止,目露哀伤。

  宁行止的手颓然垂下,他看着宁行舟,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你们把他烧了。”

  宁行舟依旧不说话。

  “他在哪?”宁行止问。

  宁行舟深吸了口气:“你所呼吸的空气,所踏过的土地,都有他在。”

  宁行止跪在地上,抓起一抔黄土,终于失声痛哭,他甚至没能留下一点聂玄的骨灰。

  东夷已灭,大亓东边的威胁已经没有了,大亓的疆土又向东扩张不少。

  宁行止他们所来的任务都完成,也到了班师回朝的时间。

  如今宁行止已经及冠,段逸索性不再跟宁行止一起回去,又开始了他游荡的生活。

  回京后,宁行止依照聂玄遗旨,扶持聂麟登基,开恩科广纳贤才,助聂麟培养自己的势力,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一旦停下,对聂玄的想念便疯涨不停,整个人都压抑的快要窒息。

  温长陵几次约宁行止一起出来,可宁行止屡次推拒,对温长陵,比过去更加疏离。

  这日下了朝,温长陵被留下议政,待离开时,再次相邀:“阿止,西市近来新开了家酒楼,听说饭菜口味很特别,不如我们一道去……”

  “不必了,温大人自己去便好。”宁行止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

  聂麟在一旁听着,立刻道:“义父,我想去尝尝。”

  聂麟虽然年纪小,可心思却极为通透,他知道温长陵爱慕宁行止,亦知道宁行止爱慕聂玄,更加知道宁行止因为聂玄的死夜夜难寐,聂麟不想看到宁行止那么痛苦,他想让宁行止高兴,温长陵也想让宁行止高兴,那他促成一下,有何不可?

  宁行止看向聂麟。

  聂麟立刻挺直脊背,一身正气。

  “当真想吃?”宁行止问。

  聂麟点头。

  宁行止叹了口气:“走吧。”

  宁行止和温长陵带着聂麟一道去了温长陵所说的酒楼,三人要了一间雅间,宁行止把聂麟送进去后,对聂麟道:“让温大人服侍陛下用膳,我迟些来接陛下。”

  聂麟愣住,他是为了让宁行止和温长陵接触的,若宁行止离开了,那他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义父。”聂麟拉着宁行止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宁行止捏了下聂麟脸颊:“乖。”

  说罢,对温长陵道:“陛下就交给温大人了。”

  温长陵拧眉看着宁行止:“阿止,你非要如此吗?”

  宁行止没有理会温长陵的问题,朝温长陵拱了下手:“有劳温大人了。”

  “阿止!”温长陵看着宁行止掉头就走,立刻跟了上去,他拽住宁行止的手腕,沉声道,“阿止,你我年少相识,向来亲近,当初因为先帝……”

  宁行止听到温长陵提起先帝,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他看向温长陵,漠然推开温长陵的手:“温大人,聂玄不喜我同你亲近。”

  “宁行止!”温长陵压低声音怒喝,他道,“他若在天有灵看到你如此折磨自己,他会开心吗?”

  宁行止紧紧攥着拳头,脸色越来越冷:“这就不劳温大人操心了。”

  温长陵看着宁行止的背影远去,有些无力地垂下手臂。

  聂麟看着宁行止这样,稚嫩的肩膀也垮了下来。

  饭后,宁行止送聂麟回宫。

  一路上,聂麟时不时的抬头看宁行止一眼,宁行止都不曾回应聂麟,聂麟失落地垂下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宁行止直到把聂麟送回寝殿,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这才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知道麟儿是关心我,但是我真的没事,我现在只想全心全意辅佐麟儿,其余的事情,待你亲政了再说。”

  聂麟重重点头:“我会努力的。”他绝不能拖累宁行止。

  转眼便是三年,聂麟这皇帝做的越来越有模有样,三年间,宁行止连开恩科,为朝廷吸纳了不少人才,政务也无需他一直盯着,聂麟已经能很好的处理了。

  宁夫人谢夫人他们都劝宁行止出门走走,可宁行止实在不想出门,恰在此时,清虚道人途径西京来看宁行止,看着宁行止脸上那二两肉,啧了啧嘴:“怎么瘦成这样了?”

  宁行止道:“哪里是瘦了,明明是长开了。”

  清虚道人轻拍了下宁行止的脑袋:“瘦了就是瘦了,什么长开了?”说着,又道,“你那点儿心思,做师父的怎么会全然不解?什么情情爱爱都是虚的,有时间伤春悲秋,不如看看大亓的大好河山。”

  “师父……”清虚道人性子豁达,无心情爱之事,宁行止知道与他说不通,便也就不说了,只是他真的不想出去,可清虚道人哪里会听他说?

  清虚道人自顾自说着:“洛阳的牡丹开了,刚好可以去赏个花,哎呦,对了,逸儿恰在洛阳,这么久没见,也可以去看看他,你快去收拾东西,我可不等你!”

  “师父。”宁行止还欲拒绝,被清虚道人瞪了一眼,长叹了口气,乖乖回屋收拾好东西,随清虚道人一起去洛阳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