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行止笑道:“温大人这么称呼我也可以。”

  温长陵不解:“何意?”

  宁行止道:“温大人的好友是宁行止宁公子吧?”

  温长陵听宁行止这么说,眼中光芒暗去,他艰难道:“是。”顿了下,又满含希望的问,“你当真不是宁行止吗?”

  宁行止道:“在下钱塘谢无恙,因罹患重病,被段逸段大夫所救,逢家中亲人过寿,这才来到京中,因与这位宁公子长相相似,拜了宁夫人做义母,温大人若不介意,叫我阿止也可。”

  “宁夫人收你做义子?”温长陵大为震惊。

  若说聂玄见到和宁行止如此相似之人收入宫中他尚可理解,可宁夫人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替代他的儿子。

  聂玄怕温长陵起疑,立刻道:“是我安排的。”

  温长陵惊诧的看向聂玄,手不由蜷起,一定是聂玄逼迫宁夫人的。

  温长陵,愤恨道:“阿止真心待你,你却伤他至深,如今更是让宁夫人……”温长陵深吸了口气,厉声质问,“你可还有心?”

  聂玄自知伤宁行止至深,可宁行止可以指责他,温长陵又凭什么?他冷冷看着温长陵:“温长陵,你僭越了。”

  温长陵霍然起身,朝着聂玄作了一个长揖,直起身后便离开了。

  宁行止听着温长陵离开,长叹了口气。

  聂玄深深看着宁行止,对于宁行止没有把身份告知温长陵,心底有些窃喜,他忍不住问:“阿止为何不告诉他?”

  宁行止道:“温大哥既已为我难过,不若就让他当我死了吧,又何必再给他希望?”

  聂玄脸上的笑意淡去,温长陵果然还是一样令人生厌。

  “阿止,可不可以……”

  “不可以。”宁行止淡淡看向聂玄,刚刚温长陵的话如一记重拳落在他心上,人人都看得出他如何待聂玄,他们也看得出聂玄如何待他,可偏偏只有他自己深陷在聂玄的泥淖里,不肯脱身。

  聂玄苦笑:“你还没听我说什么。”

  “让我远离温大哥,不是吗?”宁行止知道聂玄不喜温长陵,过去是,现在亦是。

  聂玄沉默。

  恰在此时,小二将茶水和点心送了上来。

  宁行止倒了杯茶,看着热气袅袅升起,平静道:“聂玄,过去我事事以你为先,无论对错都向着你,哪怕你对我提再无理的要求,我也全都应承,如今想想,当真蠢得可怜……”

  “阿止。”聂玄握住宁行止的手,“过去都是我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没有以后的。”宁行止把手抽出来,他道,“聂玄,你我之间隔着的是人命,我已经把一条命给你了,难不成如今这条命你也要拿走吗?”

  “怎会?”宁行止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怎么舍得要他的命?

  “聂玄,我肯留下,是因为你是君,我不过一介草民,我不想我的家人因为受难,若可以,我只盼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关系。”宁行止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聂玄跟着起身:“阿止,你去哪儿?”

  宁行止道:“天色尚早,还不到回宫的时候,怎么?宫外的事情,陛下也要管吗?”

  宁行止的疏离讽刺让聂玄胸口胀满,堵得难受,他默默看着宁行止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颓然坐下。

  面对这样的宁行止,聂玄根本无从下手,他不敢惹宁行止生气,不敢做一点儿让宁行止不快的事,对上宁行止,他整个人都束手束脚,可若宁行止始终如此对他,他又该如何是好?

  宁行止从茶楼出来没再去铺子里,他一时也不知道去哪儿,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行至街边一酒楼,听到一人唤他:“谢公子。”

  宁行止回身看去,就见温长陵坐在酒楼一楼的窗边,他看着宁行止道:“不如过来浅饮一杯?”

  宁行止刚好不知道去哪儿,便走了进去。

  温长陵给宁行止倒了杯酒,推到宁行止跟前,又让小二添了一副碗筷,他道:“谢公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宁行止浅酌一口:“还好。”

  温长陵深深看着宁行止,最终长叹了口气,他苦笑道:“你当真与阿止长得一模一样。”

  宁行止没有接话。

  温长陵接着道:“关于阿止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宁行止停杯看着温长陵:“温大人想要说什么?”

  温长陵沉吟了一下,道:“你喜欢陛下?”

  “啊?”宁行止愣住,温长陵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温长陵道:“刚刚我提起阿止,你情绪似乎有些不佳。”

  宁行止垂下眼睛,被人说起过去的事情,多少有些难堪。

  温长陵继续道:“我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和你提过关于阿止的事情,但我见你和阿止如此相像,我不忍你重蹈阿止覆辙。”

  “多谢温大人,我省的了。”宁行止朝温长陵举杯。

  温长陵和他虚碰一下,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温长陵走南闯北多年,酒量不错,可宁行止的酒量实在是差,没喝多少便有些醉了,他昏昏沉沉的和温长陵说着话,听着温长陵说他虚长几岁,不若就喊他“温大哥”,便稀里糊涂的跟着喊了一声“温大哥”。

  温长陵听宁行止这么喊,微微有些晃神,虽然谢无恙和宁行止的声音不甚相像,可这一声“温大哥”让温长陵仿佛回到多年前,那时宁行止也是用这么软的语调喊他,只是后来因为聂玄,宁行止再没有喊过了。

  温长陵看着面前少年如此熟悉的面孔,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些醉了,这一刻竟无耻的把面前的少年当做了宁行止,他微微倾身向前,哄着宁行止道:“阿止,再喊一声。”

  宁行止现在脑子已经糊成一团,他缓慢的眨了眨眼,问道:“喊什么?”

  温长陵道:“温大哥。”

  宁行止跟着道:“温大哥。”

  “哎。”温长陵应了一声,突然就红了眼睛。

  “温长陵!你好大的胆子!”

  聂玄一直在茶楼坐着没有离开,知道宁行止和温长陵饮酒也忍着没有去找宁行止,直到听闻宁行止有了醉态,这才匆匆赶来,结果刚过来,就听到温长陵哄骗宁行止喊他“温大哥”,聂玄整个人都炸了。

  他大步上前,看着醉醺醺的宁行止,深吸了口气,脱下大氅把宁行止裹起来,把人拉进怀里。

  温长陵看到聂玄动怒也不害怕,只觉得聂玄如此在乎面前的少年是件极为可笑的事情。

  他仰头把杯里余酒饮尽,起身走到聂玄身边,低声道:“阿止在时你未曾珍惜,如今却将这替代品视若珍宝,真是讽刺,讽刺啊。”

  温长陵说着,晃晃悠悠离开了。

  “陛下。”跟在聂玄身边的护卫请示聂玄要不要对温长陵动手。

  聂玄深吸了口气,抱起宁行止:“回宫。”

  马车已经等在酒楼外,聂玄出去就抱着宁行止上了马车,看着醉在怀里不省人事的人,聂玄紧了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感受着怀里的充实,聂玄心里涩涩的难受,还要多久,他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拥抱宁行止?

  宁行止感觉整个人都被紧缚着,他不舒服的挣扎了一下,聂玄立刻放松了些力道,宁行止这才安静下来。

  聂玄痴痴看着宁行止的面孔,眼神描摹过宁行止的眉眼,他想要亲吻宁行止的每一寸肌肤,却只敢抱着宁行止连一点越轨的举动都不敢有。

  回到宫里,聂玄没有把宁行止送回东宫,而是把人带回了紫宸殿。

  聂玄把宁行止放在龙榻上,让宫人去备了热水来,便把人全都清退出去。

  他有些紧张的去解宁行止的衣裳,想要然宁行止睡得舒服些,结果刚刚解开宁行止的腰带,宁行止忽地睁开了眼。

  宁行止眼神清明的看着聂玄,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聂玄忙解释:“我只是想帮你换件衣裳。”

  宁行止不说话,就盯着聂玄,好一会儿又合上眼睛。

  聂玄轻声唤道:“阿止?”

  宁行止没有丝毫反应,聂玄总算松了口气,原来刚刚不过是醉话。

  经过刚刚那么一吓,聂玄是连半点儿旖旎的心思都不敢有了,他快速给宁行止换好衣裳,用热水给他擦拭了一下身体,便拉过被子给宁行止盖好。

  聂玄不敢上床去睡,又不舍得难得和宁行止在一起的时间,他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宁行止,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恨不得这一刻就天长地久。

  宁行止早晨醒来的时候,看着明黄色的帐帘,盘龙的床柱,微微有些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睡在了紫宸殿。

  宁行止猛地起身,王福喜一直在外面守着,听到动静,立刻进来了:“小公子,您醒了?”

  宁行止揉着脑袋问:“我怎么在这里?”

  王福喜道:“您昨天喝多了,陛下就把您带回紫宸殿了,醒酒汤一直给您温着,您喝些吧。”

  王福喜说着,把醒酒汤给宁行止端了过来,宁行止接过醒酒汤喝下,好一会儿头疼才缓和了少许。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宁行止问。

  王福喜道:“已是午时初,陛下现在正和几位大人商议政事,陛下说您醒了便先用膳,现在要传吗?”

  “午时?”宁行止没想到已经这会儿了,今日该回将军府,宁夫人怕是要等急了。

  宁行止从床上下来,看着身上干净的里衣,皱了皱眉,问道:“谁给我换的衣裳?”

  王福喜躲闪着宁行止的眼睛,道:“我服侍小公子更衣吧。”

  宁行止深吸了口气,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给他换的了,他此刻懒得去计较,让王福喜服侍他更衣后,不顾王福喜的阻拦便匆匆往外走去。

  路过前殿的时候,前殿商议政事的声音突然顿住,宁行止听到聂玄在后面喊他,也当做没听到。

  此时等在前殿的大臣们见宁行止对聂玄如此无礼,聂玄竟丝毫怒意都没有,对视一眼,又纷纷垂下了头。

  宁行止回到将军府,刚到正厅门口,便扬声道:“娘,我回来迟了。”说话的功夫,宁行止进了正厅,刚进去就看到温长陵端坐在下首的位置和宁夫人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