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前脚刚回公主府,宣召聂谨的太监后脚就跟来了。

  谢夫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把宁行止在宫中的近况说与大家。

  前来宣召的宫人刚刚便来宣过谢夫人,也见识了聂玄对谢夫人的客气,这次来,更加客气了。

  他朝同安大长公主行礼后,又挨个朝谢夫人、谢无憾他们行礼。

  又是郡主,又是县公,直接把大家喊的发晕。

  谢夫人虽然知道聂玄封爵,只是圣旨还没打开,还不知道爵位是什么,却没想到竟是如此高位。

  宣召太监问完安,转而对聂谨道:“殿下,陛下宣召您进宫。”

  “我?”聂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知道聂玄怎么好好宣他?难道是因为他私自入京,秋后算账?

  谢夫人一听,顿时知道自己和宁行止的谈话被聂玄听到了,她这岂不是把聂瑾害了?

  “阿瑾。”谢夫人叫住聂谨,朝宣召太监微微颔首,她拉过聂谨,低声嘱咐:“若有事,就往东宫跑,阿奴在那里。”

  谢夫人虽然不想宁行止和聂玄再有瓜葛,可从聂玄对宁行止的态度看,若出事,宁行止能护住聂瑾,何况此事本就因她而起。

  聂谨更怵了,这还得找他师父,聂玄不会要他命吧?他独身进京,也没带兵,来了之后更是乖乖窝在公主府,应该不至于吧?

  聂谨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宣召太监进了宫,一路上恨不得逃跑八百次。

  到了紫宸殿,聂谨彻底迈不动步子了,他拉住宣召太监,问道:“公公,你可知陛下找我何事?”说话间,偷偷往宣召太监手里塞了块银子。

  宣召太监默默把银子塞回去,道:“殿下,奴婢也不知啊,您还是快些进去,莫让陛下久等了。”

  聂谨看着门口挎刀的卫兵,盘算着若聂玄当真要他小命,他有没有希望跑到东宫。

  “还不进来?”就在聂谨迟疑的时候,聂玄的声音冷冷传来。

  聂谨腿一软,磨磨蹭蹭进了紫宸殿。

  聂玄端坐御案前,冷眼看着聂谨,聂谨慌忙跪下,头也不敢抬。

  良久,聂玄终于开口:“你和谢无恙何时认识的?”

  聂谨想了想,回道:“回陛下,今年八月十八。”

  “什么?”聂玄脸色更难看了。

  聂谨以为聂玄没听清,又大声说了一遍。

  聂玄冷笑:“记的挺清。”

  聂谨听着这语气不对,忙补充:“也可能十九?二十?二十一?”

  “呵。”聂玄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听闻你对谢无恙有意?”

  聂谨对聂玄和宁行止的纠葛丝毫不知,唯一知道的就是宁行止被聂玄掳进了东宫,他偷偷看了眼聂玄的脸色,正想着编个谎话糊弄一下,聂玄就道:“欺君可是死罪。”

  聂谨立刻道:“师父他长那么好看,会动心也不奇怪啊,何况现在他都是我师父了,我还能有什么心思?并且……您不也看我师父好看,把人抢进宫了吗?”

  说到后面,聂谨小声嘟囔,可聂玄还是耳尖听到了,他沉默的盯着聂谨,松口气的同时又憋屈得很,宁行止本就是他的,什么叫抢?

  聂谨被聂玄盯得整个人都快要蜷起来了,聂玄终于再次开口:“滚。”

  聂谨如蒙大赦,忙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了,又觉得自己这么跑了,实在是太对不起他师父了,又回过头来问聂玄:“我能不能把我师父带走啊?”

  聂玄看着聂谨期冀的眼神,微微一笑:“赵寅。”

  赵寅立刻从外面进来。

  聂玄道:“把人给朕扔出去。”

  宁行止在东宫无聊,除了练功就是看书。

  聂玄为人端肃,东宫的书也都是些正经书,看得宁行止一天能睡好几次。

  他躺在软榻上正打着呵欠,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应该不是聂玄。

  宁行止躺着没有动,外面突然飞进来一个包袱,落在软榻前。

  宁行止半起身看去,只见季修黑着张脸走了进来。

  宁行止挑眉,没想到季修今日倒是光明正大来了。

  季修道:“你报复我!”

  “听不懂你说什么。”宁行止懒懒的躺回去,继续看书。

  “你别得意,我告诉你,陛下心里有人,那个人长得比你好看,功夫比你厉害,人也比你好,你连他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哦?是吗?”宁行止手顿了一下,聂玄心里有谁他已经不在乎了,可季修居然把别人夸的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简直是个小白眼儿狼。

  “当然!”季修虽然也不忿聂玄那么对宁行止,可如今他正是恶心面前这个冒牌货的时候,说起话来简直怎么能戳人心窝怎么说,他道,“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他为君后,你却只能在东宫躲躲藏藏。”

  宁行止看向季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觉得自己的样子也没变啊,怎么到了季修这里,他就不堪入目了呢?

  季修见宁行止终于看向他,挺着胸脯道:“我告诉你,我爷爷可是韩国公,我才不怕你!”

  宁行止沉吟了一下道:“我外婆是大长公主。”

  季修结舌,他没想到宁行止还有这一重身份。

  愣神的功夫,便听到外面传来对聂玄跪拜问安的声音。

  季修忙捡起包袱就要出去,聂玄已经进来了。

  季修朝聂玄行了一礼,扭头一看,宁行止躺在软榻上动都没动,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反观聂玄,不仅丝毫没有生气,对宁行止甚至带了几分讨好,他走到软榻前,笑道:“季修性子活跃,我特意让他来东宫陪你,可好?”

  宁行止没有说话,慢吞吞的翻过一页书。

  聂玄也不在乎宁行止理不理他,自顾自的找话:“这书看得乏味,想来你也不爱看。”说着,对王福喜道:“朕之前不是让你准备了些画本吗?拿给阿奴看。”

  王福喜反应了下,他只在几年前给宁行止准备过画本,只是准备上之后,发生了那件事,宁行止便再不宿东宫了,画本最终也没用上。

  王福喜有些不确定的问:“是先前给君后准备的吗?”

  宁行止侧目看了聂玄一眼,聂玄正温柔的看着他,宁行止嗤笑,故意刺激聂玄:“我打小身子弱,死人的东西怕碰了晦气,何况,陛下与君后情深意重,既是为君后准备的,我还是别碰了。”

  话音刚落,王福喜倒吸一口凉气,他今天受得刺激已经太多,他是真没想到谢家母子俩,一个比一个大胆,他颤巍巍的看向聂玄,本以为聂玄这下真的要惩治宁行止了,却见聂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竟一句话都没有说。

  聂玄不说,季修可是忍不了,他跳起来,指着宁行止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么说将军!将军保家卫国,是当世英雄,你不过是……”

  “王福喜。”聂玄无力道,“你们都退下。”

  “是。”

  季修还欲接着骂,直接被王福喜捂着嘴拖出去了。

  季修年少轻狂,王福喜却是个老油条,聂玄对谢无恙的好,甚至要超过对宁行止,敢对谢无恙无状,简直是不要命了。

  “王公公,你让我骂!”季修还欲回去,王福喜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低声道:“你不要命了?看不出陛下是怎么待他的?”

  季修气道:“可他骂将军。”

  王福喜听了自然也不舒服,可谁又敢忤逆聂玄?

  王福喜长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季修的背:“你这样,小公子若在,也是不愿看到的。”

  王福喜和季修出去后,殿内顿时只剩下聂玄和宁行止二人。

  聂玄在软榻旁坐下,轻轻唤了一声:“阿止。”

  宁行止手一僵,淡声道:“陛下,我是谢无恙。”

  聂玄苦笑一下,沉沉看着宁行止的脸,目光逐渐变得悠远:“我和阿止幼时相识,他胆子大的很,明明旁人都怕我,不敢与我亲近,就他敢来亲近我……”

  聂玄徐徐说着,宁行止本不想听的,可思绪却不由跟着聂玄走。

  聂玄从二人初相识,讲到宁行止入住东宫,直到讲到皇后薨前那一夜,宁行止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聂玄道:“那夜母后殿内来人,说母后想见我最后一面,我匆匆赶去,却被阿止拦在殿外,到母后死,我都没见上她最后一面,其实我和母后关系一直不好,是阿止来了之后,关系才有所缓和,后来又发生了那件事,阿止再不来东宫,我和母后的关系再次僵化,直到母后终前才有所缓和……”

  聂玄的话宁行止后面的没再听进去了,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书页被攥的皱成一团都毫无所觉。

  聂玄撒谎,那晚他要去叫聂玄来,是皇后娘娘握着他的手不许他去。

  皇后娘娘说,她与聂玄关系不睦,聂玄恨她,既然她都要死了,又何必再惹聂玄伤心?倒不如让聂玄就这么恨下去。她还特意嘱咐宁行止在殿外好好守着,绝不许聂玄进来。

  聂玄一定是撒谎了,他不过是在洗清自己,简直是可恨!

  聂玄看着宁行止手背青筋爆出,轻轻覆住宁行止的手,唤道:“阿止?”

  宁行止抬眼看向聂玄,根本没注意他叫了他什么。

  “我困了。”宁行止快速抽回手,把书丢到一旁,背身对着聂玄,一遍遍告诉自己聂玄在撒谎,可理智上却又觉得聂玄说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