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玄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想到谢无恙和宁行止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剑法,一样的乖巧讨喜,一样的胆大妄为,尽管行为做派不像,尽管声音语调不似,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谢无恙就是宁行止,宁行止回来了。

  聂玄的手有些抖,他把手藏进袖中,面上不动声色,他道:“朕怕是把生辰记错了。”

  “不碍事,烦请陛下再想想君后生辰是在何时?”慧远法师道。

  聂玄摇摇头:“朕不记得了,今日的法事作罢吧。”

  说罢,聂玄转身离开,对王福喜道:“送慧远法师他们出宫。”

  聂玄再次回到东宫,站在大门外,却迟迟迈不开步子。

  如果谢无恙不是宁行止,他岂非错认?可若谢无恙真的是宁行止……想到这种可能,聂玄欣喜之余,更多的是无措。

  他强迫宁行止去安西,导致宁行止战死沙场,不论他初心为何,事实就是若宁行止未去安西,他就不会死,他是间接害死宁行止的凶手,宁行止此番急迫离京,怕也是根本不想看到他吧?

  还有他把宁行止强行掳回宫里,威胁他,还让他模仿自己,桩桩件件,宁行止会作何感想?

  聂玄合起眼,深吸了口气,缓步离开东宫,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宁行止。

  回到紫宸殿,聂玄在御案前坐了良久,直到王福喜来请他去用膳,才回过神来。

  坐在桌前,看着珍馐小食,聂玄问道:“他用过了吗?”

  王福喜愣住,没明白聂玄说的“他”是谁,他迟疑着问道:“是谢公子吗?”

  刚刚王福喜守在一旁,没有过去,根本不知道聂玄和慧远法师说了什么,只能往近了猜测。

  聂玄看向王福喜,眼神不言而喻。

  王福喜忙道:“奴婢这就着人去问问。”

  “不必了,请他过来用膳吧。”聂玄说。

  王福喜惊诧地看着聂玄,素来不喜与人一起的聂玄,竟让一个刚刚抓进宫的替身来同他一道用膳?

  聂玄半晌不见王福喜动作,语气微挑:“嗯?”

  “奴婢这就去。”说着,小步往外走去,不待走到门口,又被聂玄叫住。

  “等等。”聂玄思量了一下,道,“把这桌菜送去东宫,朕过去吃。”

  王福喜简直要惊掉下巴,紫宸殿伺候的其他宫人心下也是大为震撼。

  王福喜忙道:“陛下万金之躯,奴婢还是去请谢公子过来吧。”

  聂玄轻轻摇头:“还是朕过去吧。”在宁行止那里,他哪里能尊贵?只盼宁行止能原谅他,能对他笑笑,能同他说说话,他便心满意足了。

  “是。”王福喜不敢再忤逆,只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聂玄怎么能为了谢无恙纡尊到此地步?难不成聂玄真的是因为太过思念宁行止,被谢无恙给蛊惑了?

  一路到了东宫,过去的时候,宁行止正在吃早饭,看着紫宸殿的宫人鱼贯而入,宁行止愣愣站起身,他们上前把宁行止面前的清粥小菜端走,把御膳端到桌上后,便退了下去。

  待所有宫人退下,聂玄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着举箸站在那里的宁行止,聂玄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他费力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一个人食之无味,你陪我一起吃吧。”

  宁行止抿着嘴,戒备的看着聂玄,有些担心聂玄对他起疑。

  他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我吃饱了。”

  聂玄摁住宁行止的手,温声道:“还没吃两口,怎么会饱?”

  宁行止把手抽回,心里发慌,聂玄刚刚还不是这样的,怎么会突然转变了态度?莫非是因为他舞的那套剑法?宁行止现在实在是后悔,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思虑间,聂玄已经往他的碗中夹满了菜,全都是宁行止喜欢吃的。

  “我真的不饿。”宁行止道。

  聂玄道:“那就坐下陪我吃,待吃完了,我就着人去公主府,告知他们你在宫里。”

  宁行止眼睛蓦地亮起,这几日,谢夫人他们找他定是废了不少力气,若聂玄当真能告知,哪怕他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谢夫人他们好歹也知道他身在何处。

  宁行止在一旁坐下,乖乖吃了起来,聂玄却迟迟没有动筷,他看着宁行止大口吃着碗中食物,眼睛阵阵发涩,他抬手想去触碰宁行止的脸颊,宁行止立刻躲开,鼓着腮帮子戒备的看着他,凌厉又可爱。

  聂玄笑道:“慢点儿吃。”

  宁行止不想和聂玄说话,自顾自把碗里的吃食吃完,放下碗筷:“何时同我母亲说。”

  聂玄朝外道:“王福喜,着人去公主府,就说朕请小公子来宫里做客几日。”

  王福喜乍一听到“小公子”这三个字,不由晃了晃神,宁行止心尖儿也跟着颤了一颤。

  吩咐完,聂玄看向宁行止:“这样可以安心吃饭了吗?”

  宁行止又吃了两口,见聂玄始终盯着他不吃饭,心下烦乱,他放下碗筷,看向聂玄:“陛下不饿吗?”

  聂玄看着满是生气的人,即便他语气不好,即便他对他不敬,可他还是格外开心,他道:“我还是觉得你叫我二哥好听。”他要快些习惯宁行止新的身份,新的声音。

  宁行止呼吸一滞,一口气堵在胸口,他道:“我是谢无恙。”

  “我知道。”聂玄含笑,体内藏着宁行止的谢无恙。

  宁行止皱眉,不知道聂玄为何这么看着他,看得他发憷,他细细想着自己的行为还有言语,确认应该是没有什么破绽的,却不知自从慧远法师说了那样的话,聂玄再回头看和宁行止短短几次的相处,愈发觉出了他和宁行止的相似。

  他不禁庆幸,若不是这次法事,他恐怕会一直把谢无恙当做一个思念宁行止的物件儿来对待,然后在失去宁行止的痛苦和悔恨中了此残生。

  “再过几日就过年了,今年就在宫里过,到时我把祖姑一家,宁将军一家……”聂玄观察着宁行止的神色,果然提到宁将军的时候,宁行止的眼神产生了细微的变化,聂玄继续道,“宁将军你知道吗?”

  “知道。”宁行止思量着回道,“是我师兄的义父。”聂玄既然掳他进宫,自然不会不调查他。

  “宁将军戍守东州,年节怕是回不来了,不过宁将军的长子如今在军中任要职,到时我便邀请他们同来。”聂玄说。

  聂玄不断的提宁家,说的宁行止心慌,宁行止道:“陛下何故一直同我说宁将军家?”

  聂玄道:“宁将军有一幼子,名唤宁行止。”

  宁行止紧紧握着筷子,眼睛不自觉的避开聂玄。

  聂玄道:“宁行止是我君后。”

  宁行止惊诧的看向聂玄,他没想到在钱塘便听说的君后,竟然是他自己。

  聂玄红着眼睛看着宁行止,声音有些颤抖:“我君后于去年今日战死沙场,我痛失爱妻,宁家痛失爱子,你与他长相极为相似,我想做主让你与宁家认做干亲,你可愿意?”

  作者有话说:

  明天争取多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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